文学五一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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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丽椿犹豫了几秒,才说:“她希望我能上庭作证,证明她老公不是变态,没有虐待过我,还让我告诉大家,原本她老公是要和她离婚,和我在一起的,后来都是因为遇到了田芳,是田芳勾引她老公,还搞坏了他的身体……”
    顾瑶一怔,顺着她话里的逻辑问:“所以你是因为要躲开连启运老婆的骚扰才搬家的?”
    张丽椿点了下头,又摇头:“也不完全是,我原本就想等病治好了以后离开的,前阵子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已经痊愈了。我就想着先离开江城一段时间,换个环境……谁知道连启运在这时候出事了。”
    显然,张丽椿并没有答应连启运妻子的要求,但他妻子怎么会想到要来找张丽椿呢?
    顾瑶问:“你和连启运的妻子一直都有联系?”
    张丽椿下意识躲避顾瑶的眼神,小声说道:“其实我这半年来的生活费,还有治病的钱,都是他妻子出的。除了这些,她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江城以后使用,但条件就是,她丈夫的那些事我要对外保密。”
    顾瑶皱起眉。
    张丽椿继续说:“我辞去工作之后,一直没有收入来源,连启运的妻子怕丑事外露,就单方面找到我提出这些条件。我那时候也想不到会发生现在这么多事,加上手里缺钱,就答应了……谁知前几天你们找过我之后,控方律师那边也联系了连启运的妻子,说是官司有变,要补充新证据,还说辩方找到几个证人,对他们很不利,其中还有我的名字。连启运的妻子就跑来找我,又说愿意再给我一笔钱,让我帮连启运说几句话。我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她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想说这种违心的话,再说,我要是按照她编排的说辞上了法庭,我就成了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狐狸精,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分明是连启运对我用强,还录下视频威胁我,我才不得不和他维持关系,没想到……”
    张丽椿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坐在沙发上,情绪渐渐激动:“那种人渣、畜生,真是死了活该,死了还不让人消停!混蛋!”
    听到这里,顾瑶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一笔糊涂账。
    “张小姐,连启运妻子的要求你绝对不能答应,证人上庭作证,是要对自己的证言负责的。而且徐律师知道你和连启运之间的恩怨,他只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的证言就会不攻自破,法庭不会采纳。到时候控方败诉,连启运的妻子不会把钱给你,你还白惹了一身麻烦。还有,她出钱让你作伪证,这已经触犯了法律,你要想清楚啊。”
    张丽椿茫然地点着头:“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答应她……可她总是拿她儿子来说事,说他们母子有多可怜,说他们要被逼疯了,让我帮帮他们。”
    顾瑶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拍门声,声音很重,也很急促。
    紧接着,就听一个女人喊道:“丽椿,张丽椿,你在家吗!”
    屋里两人同时一怔。
    张丽椿下意识将自己缩成一团,眼神无比惊慌。
    顾瑶问:“是连启运的妻子?”
    张丽椿点了下头:“如果我不理她,她就会一直敲门,怎么办……”
    顾瑶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做了决定:“你先进卧室去,关上门不要出来,这里我来处理。”
    第43章
    chater 43
    张丽椿大概是真没招儿了,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连启运的妻子, 毕竟拿人手短, 加上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极端脆弱敏感, 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摇摇欲坠,这时候顾瑶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所以顾瑶一开口, 张丽椿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卧室。
    事实上顾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和连启运的妻子素未蒙面, 听张丽椿描述那应该是一个很难缠的女人,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的正常反应难道不是应该避之不及么,她怎么还主动往上冲?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出来, 大概就是有那么一瞬间,顾瑶脑海中突然生出了一双手,那双手在无形中推了她一把,令她又往前进了一步。
    对祝盛西妹妹的那本日记感到好奇,是最开始的鱼钩,到后来同情田芳, 算是鱼饵,现在掺和进张丽椿的故事,就像是看到一大群鱼向自己的鱼钩游过来一样。
    眼下顾瑶已经想不了许多,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从包里翻出手机, 先点开自己的智能机里面的录音软件, 随即又翻出老爷机, 按下数字“1”。
    她将两部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这才走到门口,说:“来了。”
    门开了,露出外面那个神色焦虑甚至可以说是急切地女人。
    两个女人一照面,连启运的妻子瞬间愣住:“你……你是……”
    顾瑶笑了笑:“请问您找哪位?”
    “哦……我找张丽椿。”
    “她出去买东西了,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你要不要进来等?”顾瑶开始抛钩子:“不过屋子里有点乱,这两天要搬家。”
    连启运的妻子犹豫了两秒,她自然知道张丽椿是要搬家的,但她也不想站在门口等,便试探性的朝屋里迈了一步,同时问:“请问她多久能回来?”
    顾瑶:“估计也就半个小时吧。”
    顾瑶把人请进屋,指了一下沙发,然后从角落的纸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说:“先坐下来等等吧,不好意思,只有矿泉水。”
    连启运的妻子将水接过来,脸上的焦虑渐渐退掉了一小半:“好,谢谢。”
    顾瑶笑了一下,转而走到对面紧闭的卧室门旁,靠着墙,趁着她喝水的功夫默默打量这个女人。
    连启运的妻子显然很注重打扮,无论是皮肤状态还是身材都是有在长年自律维护的,但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脸上有疲色,五官线条有点往下垮,眼神涣散,眼白还带着红血丝,显然连日来没睡过几个整觉,状态很明显。
    而且她应该很渴,要不然就是用喝水的动作来缓解焦虑,打开瓶盖后一连喝了半瓶。
    顾瑶见状,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放在茶几上。
    连启运的妻子见了,脸上有些狼狈:“不好意思,我来的太着急,实在是渴了。”
    顾瑶:“没关系,水有的是。哦对了,你找张丽椿有什么事么?”
    连启运的妻子下意识回避顾瑶的目光,双手不自觉得用力,将塑料瓶握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私事……”
    说到这里,她转而问:“那个,我还没有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顾,是张丽椿的朋友,也是她的心理咨询师。”
    连启运的妻子瞬间愣住,显然没有料到张丽椿会把心理咨询师请回家,更何况一般人听到这个职业都会惊讶一下。
    顾瑶问:“还没请问您的名字是……”
    连启运的妻子说:“哦,我叫……王小霞。”
    顾瑶挑了下眉,却没接茬儿。
    王小霞:“那个,我没想到张丽椿还在看心理医生……”
    顾瑶:“我不是心理医生,是心理咨询师,这里面是有些区别的,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从心理辅导入手,帮人舒缓精神上的压力。”
    王小霞似乎对此有点好奇,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治疗的疗程,进行的方式,如何收费,等等。
    顾瑶逐一回答了,随即将电话写在纸上,递给她:“如果王女士你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王小霞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神再度闪避:“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也没什么需要咨询的。”
    顾瑶解释道:“其实每个人的心理都会或多或少得过小感冒,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忽略了这一块,觉得过一段时间就好,还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很难以启齿的事,不好意思去接受心理咨询。就好像刚才我在来的路上,听到电台里一段广播,在广播里说话的女人,就我的专业判断,已经有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不仅焦虑而且躁郁。我想,她的问题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但是导火索还是因为她的丈夫近期出事。”
    说到这里,顾瑶刻意一顿,见王小霞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又说:“我说的人或许王女士你也有印象,就是最近新闻里经常播的那位因服药过量身亡的高管家属。”
    王小霞脸色倏地就变了,她比刚才更加握紧手里的瓶子,已经没有水分填充的瓶身发出一下下的抗议声。
    隔了好一会儿,王小霞才声音颤抖的问:“你为什么说她需要心理治疗,也许她只是一时情急。发生了这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冷静,那些媒体铺天盖地的渲染消息,根本不会顾及当事人家属的感受。”
    顾瑶笑道:“媒体挖掘内幕消息,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工作性质。不过站在我的角度,也很同情那位高管的家属,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出现在节目里,呼吁大家不要乱说乱写。毕竟这些消息会被网络永久地保存下来,将来孩子长大了,势必要背负那些流言蜚语,无论他走到哪里,别人都会说他父亲是出轨乱搞还把自己的命玩进去的渣男。”
    顾瑶的语气很轻很淡,但用词却非常犀利,王小霞的身体抖了好几次,突然说:“小孩子是无辜的。”
    顾瑶跟着点了下头:“小孩子的确是无辜的。不过如果我是那位女士,我绝对不会三番两次地出现在媒体面前博同情,因为她的出现非但不会让大家停止挖掘,反而还会激发民众们进一步的好奇心和窥私欲,探人隐私本来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因为她隔空几次喊话就被扼杀呢?”
    这话似乎刺到了王小霞的某个死穴,她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顾瑶却注意到她的双脚已经勾起来,脚跟离开地面,脚背紧紧绷着,她的双手将瓶子挤压到一个程度,忽然就不动了,然后闷声问道:“那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做?”
    顾瑶眯了眯眼,刻意停顿几秒,等屋里的声音完全安静下来,才说:“正视自己的问题,接受治疗,如果她真的是为自己的儿子好的话,她应该很清楚这样拖延下去对小孩子没有好处。”
    王小霞再度沉默了。
    她虽然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不动,但是从她身上和细微动作里流露出的情绪却越发清晰,且带有攻击性。
    这是一种投射反应,当一个人升起强烈的堤防和敌意,这种情绪就会高频率的投射到旁边的人身上,空气中浮动的紧张和焦虑越发浓重,顾瑶明显感觉到整个环境都开始变得异样,甚至于当王小霞轻轻抬起脸时,顾瑶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阴晴不定,五官还有些奇怪轻微的扭曲。
    到了这一刻,顾瑶终于可以肯定,这个王小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时,王小霞突然开口了:“很多人的问题都是被逼的,她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要肩负家庭的责任,还要负责善后那个男人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她先想到的都是别人,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问题。”
    顾瑶说:“如果她也这么想的话,这种典型的逃避心态对她的问题不会有什么帮助,或许简单的心理咨询已经帮不了她,可能还需要药物辅助。”
    王小霞没说话,又把头低下去,好像在思考。
    顾瑶接着说:“我前阵子接触了一位患者,刚好让我联想到了那位高管的家属。”
    王小霞问:“他们很像么……”
    顾瑶:“大概是因为都比较有责任心吧。我那个患者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关系岌岌可危的家庭里,他的父母感情不睦,沟通的方式不是冷战就是吵架,或是对对方置之不理,典型的丧偶式婚姻。她为了让父母关系修复一直在做努力,比起父母来说,她更像是在扮演‘大人’的角色,被迫成熟,每当父母关系崩裂,她都要站出来当粘合剂。直到她的父母离婚,她的‘大人面具’也因此破碎,她的心理支点突然没有依靠,她彷徨无助,即便后来长大了,从表面上看她是个成熟的大人,可是她的心里一直是个脆弱的小孩子。后来她结婚生子,虽然一直在兢兢业业的经营婚姻,却对婚姻生活有着莫名的恐惧,无论是她的丈夫出轨,还是她的孩子不懂事不听话,她都在想办法补救,努力为这个家庭肩负起责任,一直到……”
    说到这里,顾瑶突然话音一顿。
    王小霞正听到关键地方,故事突然断掉了,真是无比的难受,心里抓心挠肺的,恨不得立刻知道故事的结尾。
    也因为这样的心态,王小霞抬起头,第一次直视顾瑶。
    顾瑶就靠着墙,唇角挂着微笑。
    王小霞问:“一直到什么?”
    顾瑶这才说:“一直到她的丈夫离开她,她独力抚养儿子,悲剧也从这一刻开始。”
    王小霞嘴唇抖动了一下:“什么……悲剧……”
    顾瑶却轻描淡写的说:“她的儿子成了单亲家的小孩子,受到同学们的耻笑,加上他母亲一直念叨着,她为了他多么辛苦,他长大了一定要成才,要孝顺,这些压力无形的压在这个男孩身上。后来男孩到了青春期,学习跟不上,加上行为叛逆,令这个女人经常情绪崩溃,一旦抓住男孩不好好学习的证据,或是听到老师反应负面的消息,女人就会大发雷霆,指着男孩痛骂半个小时。这种痛骂一旦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成为习惯动作,男孩几乎每天都会被女人指着骂半个小时,女人趁这个机会发泄自己半辈子的委屈和怨气,男孩每天都在吸收这些负面情绪,学习越来越差,母子俩的关系也成为了恶性循环。”
    顾瑶又一次顿住了。
    王小霞也又一次主动发问:“然后呢?”
    顾瑶耸了下肩:“没有然后,目前故事就发生到这里。不过未来的‘结果’,倒是可以预测一下。”
    “你的预测是什么……”
    “一个青春期的男孩长期受到母亲的责骂,结果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他心理变态,并且要背负这种扭曲心理一辈子,直到有一天他像他母亲一样也找到一个发泄渠道,或许是用责骂的方式,又或许是干脆直接动手,第二种可能是他根本忍受不到成年,他选择立刻结束这种折磨,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第三种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到,这个男孩选择结束一直‘伤害’他的母亲的生命。”
    故事讲完了,屋里再度陷入沉默。
    王小霞似乎受到了震动,无论是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很僵硬,她也很矛盾,她本能上拒绝相信顾瑶说的话,可是有另外一种声音却在悄悄告诉她,这是有可能的……悲剧就是这样延续的。
    直到王小霞重新找回呼吸,她低哑着声音反驳道:“这只是你的一个患者的故事,我不觉得和那个高管的家属有什么相似……”
    顾瑶没有和她争辩这个话题,只是说:“一个小孩子,他高兴的时候会笑,悲伤的时候会哭,受委屈了会把头低下去,被表扬了会骄傲的扬起下巴,被其他小孩子打了就会反击,这些都是人性最本能的反应。直到这个小孩子长大成人,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忍受,遇到不公的事还要努力微笑,久而久之,那些负面情绪常年得不到发泄,就会憋在心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有一天被某种力量激发出来,变成可怕的攻击力。在我看来,那个高管的家属就属于这样的群体,她需要治疗和心理疏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粉饰太平。”
    顾瑶停顿了一秒,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张丽椿和我提过,那位家属这几天一直在频繁接触她,希望她上庭作证,证明那位高管是一个正常男人,没有任何特殊癖好,也没有嗑药的习惯,一切都是被告人的错。因为这件事,张丽椿的情绪受到很大困扰,所以她才找我做心理辅导,但是如果那位家属仍旧持续不断地来骚扰她,再多的辅导也没有用。”
    一说到张丽椿的名字,王小霞的情绪忽然有了起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她找张丽椿出庭作证有什么错,张丽椿勾引了她的丈夫,拆散了她的家,她就应该赎罪!”
    顾瑶:“真是张丽椿勾引了那位高管么?我还以为她是被逼的。”
    “哈……谁会逼她!”
    “听你的语气,好像对她有点意见。你不是张丽椿的朋友么?”
    王小霞一愣,连忙改口:“哦,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吧,怎么会有人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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