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节
“不需要。”余秋可算是回了头,“我们这儿皮蛋管吃管够,不需要什么蛋票。”
她的目光落在客人脸上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您?陈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陈老先生穿着大衣,瞧上去就像位普通的从城里头下来看病的老人。他笑着冲她点头:“不是你邀请我过来的吗?你还说请我吃皮蛋来着呢。”
余秋一时间心里头乱糟糟的,简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她就是再蠢再傻脑子再缺根弦,也不至于相信陈老先生选择这个时候来,纯粹是凑巧。
当她傻子吗?像陈老这样的身份,假如要过来,那肯定是得经过层层审批,山上的那位老人会完全不知道吗?他们选择差不多的时候到杨树湾来,这其中的意思可就深了呀。
现在的陈老,要吃的可不是皮蛋。
果不其然,陈老笑呵呵的:“听说你们这儿生了对很有意思的龙凤胎,来的相当不容易,来的日子也巧。不知道孩子还在这儿不?我真想瞧瞧。”
余秋笑着点头:“在呢,上山晒太阳去了,这几天太阳好。”
说着,她直接起身领人往外头走,“我带你过去吧,刚好我上山也有点儿事。”
她走出门口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又碰见了位熟人。
那位小桨先生穿着灰色中山装,瞧着就像位中层干部一样,目光随意地打量周围环境。
看见余秋出来,他还主动打了声招呼:“大夫,您好啊。你们杨树湾果然养人,您现在气色看起来更好了。”
余秋整个世界都在电闪雷鸣,那轰隆隆声简直要将她炸聋了。
麻蛋,这是要正式进行谈判了吗?陈老不过是先行兵,这一位的身份可不仅仅是普通的国珉党委员,他还是那位当家人的代言人,是目前那座岛上实际的主人。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到了风烛残年。
余秋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勉强镇定下来,他沙哑着嗓子,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您好啊,真巧,我想带陈老上山去看一对双胞胎,不知道您是不是感兴趣。龙凤胎呢,长得可好玩了。”
小桨先生笑容满面,兴致盎然的模样:“哦,有这样的孩子呀,那我可真要瞧瞧。龙凤呈祥可是好兆头。”
他又冲陈老点头,语气颇为亲热,“哥哥,那我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吧。”
余秋慌不迭地朝前走,她真害怕这两个人会突然间改变主意啊。她得赶紧把他们丢到老人面前。天啦,王老先生,应该赶紧把王老先生找过来。
他现在真是怕了,山上那位老人的脾气,搞不好他就突然间来了情绪,那可真是叫人头大如斗。正治家最不需要的就是私人情绪,然而这位老人年纪越大就跟越控制不住一样。
余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两只脚都落不到实处。
她感觉整个人踩在云堆上,那种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行到医院门口,她瞧见迎头而来的王老太太跟女先生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哑着嗓子招呼王老太太:“快点儿,奶奶,你赶紧喊爷爷过来。”
跟在余秋生后的小桨先生跟陈老却只将目光落在女先生的脸上,他们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夫人。”
余秋的脑子又“嗡”的一声,她的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好巧哦。
这巧的可真是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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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先生的福(捉虫)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 女先生亲自洗手做羹汤, 兴致勃勃地要张罗出一桌美食,招待远道而来的故友亲朋。
李姐端了刚凝固好的猪血进来。今天刚好立冬, 正是进补的时节,本地又有“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说法, 所以大队养猪场宰了整整20头大肥猪, 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
女先生要用做酸辣汤,特地喊李姐跟着人去了村里头的豆腐房捞豆腐又切了猪血回来。
李姐手上抓了把香菜, 这是豆腐房的人听说他们要做酸辣汤,特地在旁边水坑面上掐的。这东西就跟韭菜差不多,割了一茬还能接着长第二茬,现在正是鲜嫩的时节。
女先生很是高兴, 夸奖道:“这个切碎了,加在汤里头, 既去腥味也好看。”
李姐则是好奇:“这个太阳照可还行啊?烧不烧的起来?”
女先生笑容满面:“能烧起来, 做汤做饭烧开水都好,我看他们就是炒菜的时候才烧柴火。”
李姐也笑:“这个可好哦, 省的柴火不够烧。天冷了, 家里头柴火不够, 那可是要遭大罪的。”
余秋在边上吭哧吭哧半天, 死活不敢靠近人, 这会儿才悄咪咪地凑过去, 小心翼翼地毛遂自荐:“我给你们烧火吧,炒菜的话太阳灶火候不够。”
按照这位夫人订下的菜单,她还要做鲫鱼揣肉跟炒鸡片。
女先生侧过头,笑着朝她道谢:“不必麻烦你了,大夫,你去忙你的吧。”
李姐也和气地点头:“没事,我来烧火就好,我会烧火的。”
余秋觉得自己实在无地自容,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发誓,她完全不知道小桨先生他们会到杨树湾来。
虽然当初的确是她发出的邀请,但她哪里会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期过来。
于是有计划的没计划的前后脚就到了,偏偏在中间牵针引线的人却是她。
作为国珉党的国母,女先生跑到这儿来跟老人谈话已经让她非常为难了,现在又加上小桨先生他们,真是说不清楚的尴尬。
余秋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大恶人,而且厚颜无耻,相当过分。
面若银盘的女先生眉眼弯弯,冲着她笑:“我这边没事了,大夫,你去忙你的吧。你的病人更加需要你。”
余秋在心里哀嚎,她现在都要病了,添一桩心病。
厨房门响起了轻轻地敲击声,小桨先生出现在门口,朝着屋里头笑:“夫人,您做的什么呀?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女先生回过头来,瞧见是他,也点头笑:“你来了啊,正好尝尝我做的酒酿蛋,看合不合口味。”
小桨先生立刻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夫人您还记得呀?”
女先生微笑:“我怎么不记得?1943年先夫逝世纪念日时,你父亲跟你弟弟特地去看我。我们既是同志也是亲戚,这份厚待之情,我始终感怀于心。”
小桨先生笑了起来:“夫人您知道吗?那天我父亲可高兴了,还跟我弟弟炫耀说,余谓此故乡宁波款待新女婿与外甥之珍品也。可惜我当时不在。”
“那今天我做给你吃。”女先生盛了酒酿蛋双手递过去,“我这人什么都不行,就是在琢磨吃的上头还挺上心的。”
酒酿蛋刚出锅,还烫的厉害,小桨先生却只简单吹了吹,就呼呼啦啦地吃了下去。
女先生不得不阻止他:“你慢点儿吃,不着急的。你在这儿几天我就给你做几天饭,我保证每天都吃的不一样。”
小桨先生已经喝完了一碗酒酿蛋,笑着点头:“那我可比父亲与弟弟幸运。”
女先生慈爱地看着他,关切地询问:“你父亲与你母亲可好?让他们多注意身体,我现在年纪大了,觉得身体就大不如前。你母亲有荨麻疹跟带状疱疹,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每次一想到了,我就心焦。”
小桨先生含混应道:“父亲母亲年事已高,但身体尚且康健。母亲近来安好,但时常惦记夫人您,担忧您一人无人照应,十分挂念。”
女先生笑着点头:“身体好就好,总有见面的机会,我想应该快了。你这次回来,如果时间不赶的话,可以去老家看看。我清明节时过去看望过,一切都还好。”
后面一句话她说得轻飘飘的,砸在小桨先生头上却让他惊讶的要跳起来:“夫人您……”
女先生笑了起来:“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你们是女婿跟外甥,都是我的亲人。”
五菜一汤上了桌,清炒鸡片、鲫鱼揣肉、小炒芹菜牛肉、萝卜烧鸡架,还有个改良版的罗宋汤,不过汤汁收的极浓,就是一道炖菜了。中间一个大海碗里头装着的是酸辣汤,红的是猪血,白的是豆腐,上面点缀着切碎了的香菜,色香味俱全。
女先生点着桌上的人头,笑着夸奖自己:“五个人,五菜一汤,正正好。”
陈老先生笑着接话:“我们都不要铺张浪费,这样简简单单地吃饭,最是自在。”
他又笑着指旁边的小桨先生,“他也讲究勤俭呢,搞公务接待都是梅花餐。大家都说好。”
老人跟着点头:“没错,咱们还是有很多共通的地方的。所以大家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旁边的王老夫人笑着接话:“我们都是沾了客人的光,不然还没机会吃到先生亲手做的菜呢。”
女先生微微地笑:“你们随时来,我随时做。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做几个菜还是可以的。”
老人像是很高兴的样子:“那我可是要多叨扰了,就怕你太累了。”
女先生摇头:“招待朋友,我永远都不会觉得累。”
她手微微往上抬,招呼大家都尝尝酸辣汤。立东天气转凉,吃了酸辣汤身上热乎乎。
她又亲自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盛了汤,殷切地看着接受招待的客人:“你们瞧,红的跟白的放在一起也很好看,都尝尝我的国公合作汤吧。”
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坐着五位食客,大家都聚集了,正式开始吃饭。
剩下的无关人等全都退了出去。
何东胜看到余秋瞧着天空发呆,过去牵着她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秋瞧着很惆怅,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意味。甚至可以说跟整个气氛格格不入。
余秋摇摇头,自言自语一般:“他是自带起点爽文剧本的主角啊。”
何东胜满头雾水,什么剧本?爽文又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个他到底指谁呀?
余秋摇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没什么,我胡说八道的,你就当做没听见吧。”
何东胜认真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真傻。”余秋哑然失笑,伸手捏他的脸,“你可真是我的傻田螺。”
她将脸靠在他怀中,呢喃自语道,“他为什么要上山啊?”
何东胜不敢揣测,他有点儿怀疑这位老人是想亲手结束□□。其实这件事他好像早就想做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下狠心处理。这一回他似乎已经累了,所以终于下了决定。
余秋苦笑着摇摇头,像是叹息一般:“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我怀疑醉翁之意不在酒。”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林斌是如何知道他情绪低落的关键人物是这位女先生的?她不相信老人会疏忽到这种程度,将如此重要的境界随意就让林斌看到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小林大夫是红人,但这个红人更加接近于内臣,内臣不管外事,这是根本。
偏偏,林斌就是阴差阳错的知道了,而且还被老人留在了京中,甚至到现在都没有过来。因为女先生来了,说不定他也不必再过来了。
为什么选择在杨树湾碰头?这里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可以吸引这么多人。要说老人家现在关注工副业发展,他已经到过一次杨树湾,没有必要再来第二回,非得让杨树湾烈火烹油不可。
要说他是冲着老石来的,那更加没必要,说个不好听的,老石在杨树湾才待了多久?有的是地方囚禁他时间更长。
但是他依然来了,而且是在要入冬的11月份来的,还偏偏选择了去山上住。
杨树湾的皮蛋不一定要亲口吃,杨树湾真正有吸引力的大概就是这儿的妇女儿童。
这些对于男人而言没有太多了不起的地方,最多说一声稀奇,还不足以让他们抬脚非得过来看。
真正愿意因此而出门的,只有一直关心妇女儿童事业的人。那到底是谁呢?就是晚年生活陷入苦闷的女先生。
其实他真正期待到来的就是女先生。
余秋目光悠悠地看着前方,她心神恍惚,只觉得这天地都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最有意思的是,积极出谋划策将女先生引过来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以为自己是执子安排的人,其实她也就是个棋子。这天地间,又有谁不是棋子呢?
余秋知道自己不应该阴谋论,这样实在没意思。可她又没办法说服自己,谁让那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呢。也许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10件以上的深刻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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