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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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实是在……偷看吧……
    汪小鸥脑子里冒出这个词,震惊得不行。
    皮椅发出窸窣声,汪小鸥一个激灵坐正了,看见隋轻驰的手放在了扶手上,转了一下手腕,他之前是用这只手拿手机的。
    隋轻驰的手很好看,大得很有安全感,手指又修长,不像她,拿着屏幕大一点的手机,一只手根本没法刷,隋轻驰只靠拇指就能玩转屏幕。汪小鸥盯着那只手,漫无边际地想着。但他指甲不好看,左手指甲剪得很平短,只有右手留着指甲,都是为了方便弹吉他,而且因为指弹太多,指腹有一层茧,好像除了小指,其余八个手指都录不了指纹了,所以手机都没有指纹锁,门锁也不是指纹的。他在蓝田郡买第一栋别墅时还有指纹,后来彻底磨没了,有一天回家开不了门,外面又都是私生和狗仔,就打了电话给她,还是她连夜跑来按了指纹他才进去的。本来她以为发生这种人祸,隋轻驰肯定会等得很暴躁,可是来的时候发现他挺平静的,对于弹吉他让指纹消失了这件事,他是有耐心的,是不愤怒的。让人来换掉指纹锁时隋轻驰抱着手臂站后面,看着看着突然没头没脑笑了一声,汪小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因为他笑得挺开心,隋轻驰很少笑得那么开心,她不解又不敢问他,那时候她跟隋轻驰不到一年,处得十分小心翼翼,谁知隋轻驰居然主动说了句:“原来没指纹的人都得倒这个霉啊。”
    这很好笑吗?她还是不明白。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得很平稳,太舒服她就睡着了,下了高速后车子开始走走停停,偶尔也有点颠簸,她和吴天都醒了,吴天伸了个懒腰,汪小鸥以为隋轻驰也该睡了一会儿了,向前扶着椅背问了声“爷,喝水吗”,却见隋轻驰盯着手机像愣住了,她本能地扫了一眼手机,上面是隋轻驰的粉丝@钟岛的一条谩骂,她看了一眼就不行了,原来拿生殖器骂人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拿人家父母亲人的生殖器骂人,这真的是隋轻驰粉丝吗,不是粉装黑吗,怎么丧心病狂成这样?要是她爸妈被这么骂她可能要冲上去和对方拼命!
    其实骂钟岛的言论真的不少都挺恶毒的,但唯独这条脏到离奇,汪小鸥心想隋轻驰看到自己的粉丝又脏又毒得是什么心情啊?
    隋轻驰点进那个粉丝的微博,直接把对方拖黑了,然后往旁边扔了手机,靠在椅背上,椅背被往后放,汪小鸥小心观察着隋轻驰被誉为古典雕塑般的完美额头,他眉头暂时是松开的。
    汪小鸥回了家,才知道隋轻驰那天晚上拉黑了很多粉丝,因为不少粉丝都在@客服问是什么bug,几时修好,粉丝怒不可遏急不可待地怪罪微博,客服却回复:没有发现bug,您应该是被拉黑了。看得她直发笑。隋轻驰这拉黑了得有上百人吧,真不愧是爷啊,她爬起来给隋轻驰发了条微信:爷,早点睡啊!
    汪小鸥给隋轻驰发这条微信的时候,隋轻驰正站在楼下客厅的料理台旁,面前蹲坐着那只混血萨摩耶,模样无比乖巧,仿佛自己是一只兔子。
    隋轻驰穿着居家服,肩上披着件黑色羊毛开衫,居高临下打量他的狗,冷冷道:
    “为什么绝食?”
    大狗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我经常要在外面跑,你跟我一年还没弄懂吗?”
    狗子往前蹲了一步。
    “你的世界就只有一个我吗?我不在你就要死要活吗?”
    狗子摇起了尾巴。
    隋轻驰蹲下来直接给了狗子一脑瓢:“贱不贱?!”
    这一下没有真使力,但也不是完全没力气,萨摩耶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垂下脑袋往他手底下蹭。
    它是一只大狗,要做这样的动作并不像小型犬那么轻松,因为隋轻驰蹲下时手是垂在膝盖上的。
    它拱了两下,隋轻驰没有动静,它就干脆趴下去,准备匍匐前进了。
    狗脑门和狗耳朵在他手指间蹭在蹭去,隋轻驰喉咙滚了滚,最后不怎么温柔地撸了一把狗头,站起来说:“给你煎个蛋吧。”
    走到料理台前,其实鸡蛋已经摆在碗里了,他拿起两只鸡蛋,单手一握,咔嚓一声,蛋液干净利落地落进碗里,狗子晃着尾巴看得十分开心,像在看魔术表演。
    “帅吗?”
    显然是帅的。隋轻驰心想。他所有的中二,都奉献给一只狗了。难怪这狗这么黏他,还崇拜他,算了,有情可原的。
    把鸡蛋壳扔进垃圾桶,擦了手,开了火,看着滋滋作响的平底锅:“你真走运,我这辈子没给别人下过厨。”说到这里难得停下来想了想,“泡方便面应该不算。”
    第六十二章
    酒吧打烊,傅错照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回后台小屋放好乐器,转身时他看见沙发上的黑色大衣。
    无人的酒吧很安静,这间小小的房间也带来一种拥抱般的安全感,还有那件大衣,像是这个小房间里画龙点睛的一笔,是这个场景的魂。
    他望着它发了一会儿呆。
    时间好像停滞在这一刻,他还能想起醒来时这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的温度,想起那个晚上隋轻驰唱的每一首歌。
    他唱了《城堡》《时间倒退一万年》《beautiful》《带不解风情的你来摩天轮》,四十万就这么一夜送给他了。
    那晚他其实想对隋轻驰说,你能不能不抽烟了,但又倔强地不肯开口,开口就是在求他,他不想求他。可也不得不承认,即使隋轻驰的嗓子不如从前,他唱歌时依然触动灵魂,只是他音色里的那些划痕和伤疤更多了,密密麻麻,像那么多年被陨石侵袭得变灰的月亮。
    这是隋轻驰留给他的第二件大衣,从深沉的蓝色,变成了更深沉的黑色,那天姚可提起大衣翻开领口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它们是同一个牌子,可能只是巧合吧。在沙发上坐下时他心想。
    也可能不是巧合,手心摩挲着柔软得有些发痒的面料,他就是认定了什么绝不放手的人,对衣服也一样。
    和影子小满在这间房准备乐器时,影子问他:“傅错哥,这是你的大衣啊?怎么丢这儿啊,我看你昨天就放这儿了,小心被压坏了,这牌子超贵的。”
    他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不说话,当做默认。小满提起大衣,说:“我也想买件这个样子的,这牌子肯定买不起,就不知道淘宝有没有山寨同款,错哥我能穿一下看看吗?”
    傅错抱着吉他,愕然地抬头看向他。
    小满正把那件大衣比在身前,等待他的答复,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被拒绝。
    傅错放下吉他站起来,把那件大衣拿了过来:“你不适合这种风格。”
    影子也笑起来:“你丫穿不出这种贵气!”
    回忆至此,傅错叹了口气,把衣服叠起来,找了只纸袋:“只能带你回去了。”
    黑色的大衣轻声放入纸袋,很乖巧,像熟睡的猫。
    《地表最强音》下一期录制就在后天,明天是最后的彩排,下期录制的是隋轻驰组和童冠东组的pk,童冠东作为国内最知名的音乐制作人之一,挑人和选歌的眼光非常独到,组下有一位实力和夺冠呼声非常高的选手,虽然唐杜挑选的四名学员包括钟岛在内实力都不弱,但是因为隋轻驰作为导师不给力,网上已经开始议论这组搞得不好要被全灭。
    而汪小鸥万万想不到,隋轻驰前一天才说打死不会去彩排现场,今天却改变主意了。
    他是临时决定要去的,电视台都没人知道。隋轻驰穿着一件红色羽绒夹克,冷不丁出现在cbs大楼的电梯前,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电梯刚从楼上下来,门一开,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抬头看见他,脚步都卡了壳,晃过神后才赶紧出来。隋轻驰走进去,和隋轻驰擦肩而过后两人还止不住地一直扭头看他。
    汪小鸥打了卡,按了楼层,电梯门滑拢,隋轻驰的目光本来没有焦点,门合拢时他才从缝隙里盯了一眼外面打量他的两人。已经习惯了,但还是不习惯,这种处处被人当活体展品参观的感觉。
    汪小鸥从合拢的电梯门的倒映里看见隋轻驰在那一瞬的眼神,是非常凌厉的,电梯开始上升后他才移开视线看向电梯的指示面板,身体放松了下来。
    隋轻驰到的时候台上正好吴潇在彩排,现场导演没注意到隋轻驰来了,几名工作人员先发现了,赶忙跑去通知了导演,舞台导演忙回头,看见隋轻驰走过来神情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导演询问隋轻驰的意见,但吴潇的演唱已经是尾声了,隋轻驰没发表什么意见。汪小鸥注意到吴潇注意到隋轻驰来了后的表情,很有些难堪不自在,隋轻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问导演:“还剩谁?”
    “就剩钟岛了。”
    隋轻驰说:“好,我看看他的吧。”
    汪小鸥一看就懂了,隋轻驰就是来看钟岛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是因为那些他粉丝对钟岛的谩骂。她抬头看着隋轻驰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心想爷你真是个好人!
    吴潇离开后现场休息了十分钟,音乐总监也过来了,隋轻驰问:“他唱什么?”
    “啊?你还不知道吗?”总监下意识回了一句,一旁的舞台导演清了清嗓子,总监才注意到这么说像在指责隋轻驰,就说,“他唱你那首《beautiful》。”
    隋轻驰眉毛立刻皱了一下。
    休息这段时间汪小鸥就陪隋轻驰坐在观众席看台第一排,节目组可能觉得他才倒了时差有点累,想给他搬一把椅子到舞台近处让他好观摩彩排,隋轻驰说不用了,我从观众席看看舞台效果。
    坐下来这段时间隋轻驰一直没有说话,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表情有些冷峻地看着舞台上忙碌来忙碌去的人们。
    和隋轻驰待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汪小鸥心想,有一种深海般的压力,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吸附在海床上的海草那么无助,只能随波逐流,不敢惊扰他。
    钟岛显然是知道隋轻驰来了,舞台还没准备就绪他人已经过来了,汪小鸥东张西望时先发现了他。少年走过来时摘掉了帽子,越靠近隋轻驰,他脚步越踯躅,这不奇怪,汪小鸥心想,隋轻驰不是唐杜那样有亲和力的明星,他是那种锋芒刺眼的巨星,第一次见到隋轻驰时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后来有一次在机场,她在柜台改签,办好回来后隋轻驰说了声原来你不口吃啊,她是有点惊奇的,因为当时排队的人不少,隋轻驰站得离柜台位置很远,机场噪音又大,他都能听见她说话。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隋轻驰以为她口吃……
    对钟岛她一直挺有好感的,感觉像看见了少年时代的隋轻驰,特别神奇,便主动转头对隋轻驰说:“钟岛来了……”
    适时台上音响砰了一声,隋轻驰才很慢地朝右手方向抬了下头,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就站在他眼前,两点钟方向。舞台上的亮和舞台下的暗,让少年身处明暗的交界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
    钟岛说了声老师好,声音很低,像是有意要让人听不见地糊弄过去,但隋轻驰听见了。
    脑子里一瞬闪过那些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恶意辱骂,隋轻驰放下腿站起来,蓬松的羽绒服发出窸窣一声,衬得他的声音很深沉:“准备吧。”
    很快舞台灯光就绪,乐队就绪,钟岛凑近话筒,他的歌声和伴奏一起响起,但是加入特别的音效,听着像沙沙的老收音机,汪小鸥立刻就被编曲吸引了,歌还是那首歌,但感觉比原版更激情了。副歌加入的大量鼓点和电吉他的啸叫切换听着却奇怪的一点都不粗野,反而好像很揪心似的,让人心口一扯一扯的疼,她也不懂音乐,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种改变,只觉得非常动人,但又有点刻骨铭心地伤人。瞄了眼隋轻驰,隋轻驰就站她前面,两只手揣在红色羽绒服的衣兜里,舞台上散射的灯光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爷听到自己的歌被改成这样一定也挺开心的吧,他对音乐最认真了……
    就在她满脸陶醉地沉浸在音乐中时,隋轻驰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汪小鸥那一下有点没跟上,就看见隋轻驰直接走到音乐总监旁边,压低声说了什么,音乐总监和他交谈了两句,隋轻驰后来又说了什么,音乐总监那表情像是有点意外,接着点了点头,接着隋轻驰就……走了?
    汪小鸥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诚惶诚恐跟上。
    在这首撕心裂肺的新版《beautiful》进行到最后一段副歌时,隋轻驰意外地以有事为由离开了。汪小鸥都不敢问为什么,进了电梯,隋轻驰面壁一样站在合拢的电梯门前,她只得把手伸过去小心打卡按了楼层。
    隋轻驰脑子里还是那首冲撞着他的《beautiful》,任何一首歌他听过一遍就过耳不忘,更何况是这样浓墨重彩的伴奏,此刻就枪声一样在他耳边回响。他不该去问这版编曲是谁做的,会这么改《beautiful》的只有一个人,他改了拍子,将这首歌脱胎换骨,鼓点贝斯吉他,全重新落在新的重拍上,鼓往死里踩,吉他往死里扫,把曾经动人的都变成了伤人的,曾经烂漫的都变成了撕扯的。
    ……你可以的啊傅错,你到底什么意思?!
    钟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隋轻驰只是来看了眼他的彩排就走了,什么话都没对他说,他始终不愿相信,这样隋轻驰大老远跑来一趟有什么意思?从舞台下来后他不甘心地问音乐总监老师:“他没说什么吗?”
    音乐总监说:“他说很好,非常好。”
    什么鬼?钟岛都傻眼了:“他真这么说的?”
    “就是很好,非常好。”总监还笑着拍拍他肩膀,“原话。他来问我这个编曲是谁做的,我说是你自己带来的。”
    钟岛眨了下眼:“……然后他说很好,非常好?”
    音乐总监点点头:“他说还有事,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转达给你,他说让你就这么唱。”
    音乐总监离开了,钟岛怔在原地,难以抑制心中的沮丧,尽管不想相信,但这会儿也不得不相信,隋轻驰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给他什么指点,只是为了表示他有来过选手的彩排现场。
    真是讽刺,他觉得自己脸上这会儿火辣辣的疼。只因为隋轻驰为他拉过一次票,不等于这位天王就对自己另眼相看。他那点儿水平,在隋轻驰面前宛如小学生,换了他是隋轻驰,大概也不会对自己多看一眼。
    傅错看完了最新一期《地表最强音》,pk的是安洁和明珠旗下的选手,一路看下来心情有些复杂,这个pk其实并不那么公平,有太多撞运气的成分,关键要看导师如何安排选手出战的顺序。即使安洁已经很努力去揣测对方要打哪一张牌,结果还是不理想。有时候留下来的不一定有多强,离开的也不一定多弱。
    隋轻驰会怎么安排他不用想都知道,他会像那时抽签一样,从左到右,说不定按姓名首字母排这么不靠谱,以不变应万变。他这人不相信运气。
    得庆幸隋轻驰的对手是,如果是他,他能把中二天王赢个精光。
    傅错没想到就在比赛录制的前一天,钟岛竟然来酒吧了。
    他已经很习惯在后台的小屋里看见钟岛了,只是觉得这次时机不对,进屋后他随手放下吉他包,说:“你今天应该休息。”
    “我不是来唱歌的,”钟岛从沙发上起来,说,“你明天能来现场吗?”
    傅错回头看他,怔了一下:“我去干嘛?”
    “现场不是有那个……就是亲友观战的席位嘛,”钟岛耸了耸肩,一副相当无所谓的口气说道,“我没什么亲友,我爷爷你也知道,耳朵都听不见,腿脚也不方便,去那儿也没人照顾他,本来是想让ak哥去的,他又走了,你要是能去的话,就当帮我个忙。”
    傅错本来想问亲友席一定要有人坐那儿吗,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他想起曾经参加乐队狂潮的经历,那时他还有谭思,ak,樊凡和他一起站在台上,而钟岛只有一个人。别的选手应该都会有亲友去扎场子的吧,这小子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万一真的被pk掉了,下了台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大概也就是一个人回到后台,把东西收拾收拾,一个人离开……
    “也不需要你帮我加油什么的,”钟岛说,“你坐那儿就行了。”
    傅错有些犹豫,钟岛提起沙发上的邮差包,说:“反正你随便考虑一下吧。”
    说完就走了。
    傅错目视那扇门在钟岛身后带上,无奈地想,怎么样才叫随便考虑啊?
    那天晚上一路走回去他都在想这个事儿,到楼下时手机忽然响了,只响了两秒又断了,他以为是打错了的,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号码,却愣住了。
    虽然都没存过,还是认了出来。
    这两秒到底是什么意思,手抖按错了,还是故意逗他玩儿?他想起号码主人的大衣还在楼上,想了想,还是给隋轻驰回拨了过去。
    手机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傅错摇摇头,想算了,挂断了揣兜里,上了楼,刚要掏钥匙开门时,手机又响起来。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隋轻驰打过来的,心中有些无奈,他反正就是要这样搞几下。
    他边开门边接听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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