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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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任何人眼里,隋轻驰的星途都应该如此平坦,找不到坎坷不顺的理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迅速地声名鹊起后,却有一段时间,傅错感觉隋轻驰突然间销声匿迹了。刚开始也怀疑是自己的错觉,首页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隋轻驰相关的东西了,他觉得奇怪,但ak和谭思根本没人留意,也许只是他太在意了。
    然而隋轻驰的的确确突然陷入了沉寂,有这样感觉的人不只他一个,所有隋轻驰的粉丝都察觉到了,甚至一部分西风粉丝也察觉到了,他的微博停更,没有作品,没有通告,没有代言,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粉丝们在他微博下天天打卡求他报平安,跑去公司的微博追问抗议,公司一句都没有回复,连柳眉也关闭了评论。
    粉丝们曾经把事情闹大过一次,制作了一条怀疑公司雪藏隋轻驰的长微博,这下终于连谭思和ak都知道了,有一回ak喝醉了酒,借着酒气骂隋轻驰:“他就是活该,现在载跟斗了吧!那些资本家能把他当一回事?傻不傻呀?!”
    傅错听着,竟然觉得心酸,闷头喝酒没有附和。
    他顺着长微博给出的各种证据去网上一一搜索验证,隋轻驰消失得太没有道理,很有可能是真的被公司雪藏了,有传言说他得罪了高层,有的甚至说得十分不堪,虽然也只是道听途说的八卦,什么证据都没有,但傅错还是情不自禁信以为真了。因为那太像会发生在隋轻驰身上的事。
    乐队结束演出回来,车子经过商业街,傅错看到某个年轻时装品牌的灯箱上,隋轻驰换成了不认识的男艺人,好像突然之间,这个品牌的风格都变得温顺了许多……
    ak好奇问他:“看什么啊?”
    傅错转回了头:“没什么。”
    ak顺着他的方向转头望去,看见灯箱广告上半熟不熟的艺人,不明所以。
    傅错还记得那个灯箱广告上的隋轻驰,墨蓝色的牛仔外套上到处是破洞,穿在他身上却相得益彰,红色的蜂鸟吉他被隋轻驰两只手按着琴头,随意地拄在地上,那份充满摇滚气息的桀骜不驯,就这么消失在了这条商业街。
    到底怎么了?你得罪了谁?就算被公司雪藏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转念一想,是离开得太久忘了他是怎样的人吗?越委屈的时候他越不会讲,隋轻驰那张嘴,除了会唱歌,并不擅长别的。连续七八个月保持沉默,不是他有多能忍,是他的自尊在压抑他。
    他在谷底,等待反弹,又或者挣扎着无力反弹?
    傅错回到家,坐在沙发上长久地想不通,别人可以不管隋轻驰,公司可以雪藏他,柳眉怎么能对他不闻不问?是她从西风手里带走了隋轻驰,许诺他光辉的未来,可是现在……他想起十五六岁时的隋轻驰,那个好不容易从孤僻乖戾中走出来的隋轻驰,几乎要被他们打回原型。
    他打开了微信,在那个一年多没联系的头像下,写下四个字:你怎么了?
    可能发出去就会后悔,但他也这样做了。
    然而没来得及后悔,就立即收到了对方拒绝接受的提示。
    他被隋轻驰拉黑了。
    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盯着那个头像回不过神,直到突然跳出一条新微信。
    是贺斌发来的,他在语音里有些踯躅地说:“傅错,明天你有时间吗?”
    loki回来了,参加完考试后不久他被诊断出胃癌早期,治疗了差不多一年,就在前天,医生告诉他,说癌细胞都消失了,他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贺斌。他想重组香蕉鱼。
    “如果问我余生还有什么愿望,我还想和你一起玩音乐。”
    那是傅错从贺斌口中听到的loki打电话给他说的原话。
    贺斌最终离开了西风。
    再次失去主唱无疑于对西风雪上加霜,但这一次傅错已经能坦然接受。他理解贺斌对香蕉鱼的感情,就如同他对西风的。
    那天出来见面时他问贺斌:“乐队的名字还叫香蕉鱼吗?”
    贺斌点点头:“这名字loki取的,他想用就接着用吧。那家伙也真是,生病了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不要我这个兄弟了。”
    他们在星巴克里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厚厚长羽绒服,戴着套头帽的人推门走进来,两个人第一眼都没有认出这是loki,是那个潇洒帅气的贝斯手。
    傅错站起来,loki上前拥抱了他,说:“谢谢你替我照顾我兄弟,对不起,我来把他抢走了。”
    傅错拍了拍他的背,他拍得很轻,因为这个人的背变得太单薄了:“本来就是你的人。”
    他承认目送贺斌和loki离开时,想过那个人会不会也在外面碰了钉子,终于认输回来。
    那个人可能是loki,甚至可能是m,但绝不会是隋轻驰。
    ak后来找来了樊凡,樊凡让他想起好久以前的迪伦,他们都是西风的粉丝,樊凡只比隋轻驰小一岁,演唱中也有受隋轻驰影响的地方,一些尾音的处理,还有单手插袋的动作。看着樊凡唱着唱着把手插进裤袋,他自己还没发现,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愣,忒尴尬了,不过很快ak就捂着嘴笑起来,凑到傅错耳边,憋着笑低声说:“他插袋就插袋,抖什么腿啊,山寨果然还是山寨……”
    不到两年换了两个主唱,傅错真的有点没信心,对自己没信心,对乐队没信心,对新来的主唱更加没信心。加入乐队前,樊凡说了一番话:
    “错哥你放心好了,我呢一长得不帅,肯定不会有大公司来挖角我,二呢,我没玩过乐队,绝对不会像贺斌哥一样跟初恋跑了。西风就是我初恋!”
    可能真的是被他这一番玩笑话说服了,他需要这些保证,虽然也明白保证不代表什么,但聊胜于无。
    再说樊凡唱得真不赖。虽然还比不上隋轻驰,但并不输给贺斌。
    隋轻驰唱得到底有多好,其实他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樊凡成为西风的第三任主唱,自然也因为模仿隋轻驰被人嘲过,但也许是因为隋轻驰一反常态的沉寂,他的粉丝现在根本没精力来围攻一个新人主唱。
    樊凡也好奇地问过他们和隋轻驰分道扬镳的事,傅错甚至觉得他加入西风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搞清楚真相,看得出他很在意隋轻驰和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网传那样的深仇大恨。傅错当然予以否认了:
    “理念不同,分道扬镳而已,没那么戏剧化。”
    “我就说嘛!好歹一个乐队的,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感情呢?”樊凡一副放心的样子,又问,“那轻驰哥为什么取关了西风啊?”
    “可能公司要求他取关的吧。”傅错说。
    樊凡是个天真的小子,基本上他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次乐队排练结束后去吃夜宵,吃着喝着,酒过三巡,当谭思去洗手间,ak和樊凡在划酒拳时,傅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整个人像被闪电打了一下。
    在钢琴伴奏后响起的那道歌声,迷人又迷幻,连呼吸都恰到好处地好听,他感觉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了。
    不可思议地抬头循声望去,从洗手间回来的谭思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餐馆一角挂着一台电视,里面正在放一部烂俗的偶像剧,男女主演得那么虚情假意,但背景音乐里那个歌声,却让观众一瞬间代入了感情,找到了情绪的爆发点。
    ak或者谭思或者樊凡喊了他,又或许他们在笑他那么认真地看一出偶像剧,而他竖起耳朵,面朝那台挂在角落的电视,听得浑然忘我。
    竟然没有人听出来,也许是因为男女主讲着那些蹩脚的台词掩盖了歌声,可是他认出来了。这不可能是别人,哪怕音质里流动的颗粒感都模糊到几乎听不见,闭上眼他还是能感到那发光的沙粒在耳畔流动,堆积,散开,又堆积……
    这首歌整体的调不高,而是偏低的,隋轻驰唱过的歌调都挺高,他的低音不是大众所熟悉的,但这首有很多低音段落,当他的声音缓缓滑落,就像大提琴的琴弓从高音位拉到低音位,那种熟悉的动人心弦的感觉,那种叙事一样感情充沛的演绎,他一生听过无数声音,只有他符合。
    十个月了,他在一部八点档偶像剧的插曲中找到了那个消失快一年的声音,竟然有种久违的热泪盈眶。
    电视剧在网上乏人问津,歌却被隋轻驰唱火了,人们在片尾cast名单中找到了插曲的演唱者,从粉丝到吃瓜路人都炸锅了。将近一年的沉寂后,隋轻驰和这首新歌一夜蹿上热搜,甚至带高了当晚电视剧的收视率。凌晨时隋轻驰终于发了微博,他什么也没说,只分享了一首在听的歌,不是电视插曲,而是bon jovi的《it's my life》。
    粉丝们大半夜如同在狂欢一般,不少人在微博问他怎么了,隋轻驰没有回答,只是点赞了一条评论。
    夏日骄阳:like frankie said i did it my way
    复出后的隋轻驰比雪藏前更势不可挡,热度很长一段时间居高不下,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到这九个多月的去向,隋轻驰只说回去上学了。
    ak指着电视不屑道:“一看就是在撒谎!”
    傅错猜一定有什么隐情是隋轻驰不愿意说的,但他接受采访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潇洒,一副“我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潇洒无畏到让傅错觉得不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那一年的娱乐圈,隋轻驰绝对是一个避不开的名字,所有热门话题里都要带他,所有杂志封面都有他,综艺中经常会cue到他,营销号隔三差五地蹭热度,他带动的流量和话题,好的坏的,不一而足,红到发紫后,仿佛是一种必然,开始被是是非非缠绕,负面评价越来越多,有些是粉丝的锅,但也有一些傅错深知绝甩不到粉丝头上。然而粉丝给他的爱太可怕,他恃宠而骄,有恃无恐,那些带有攻击性的所谓维护和保护,隋轻驰从未加以劝阻,傅错太了解他,他不会劝阻的,因为他享受这些,享受这些他从小就不曾拥有,曾经拥有过又被剥夺的东西。
    黑黑红红的纷争像是他的背景色,他出现在哪里,就带到哪里,只除了一处——舞台。
    年底时,新一季的《乐王》赫然出现隋轻驰的名字,他终于站上了那个唐杜曾称王的舞台。隋轻驰在《乐王》的首秀,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在自选轮会唱什么歌,他没有唱他自己的歌,而是演唱了coldpy的《viva la vida》,他唱着一个王朝的辉煌与陨落,用金属般发亮的歌声将这首歌演绎得如史诗一样壮阔,当舞台上灯光全亮,台下观众全体起立,新的收视高峰在那一刻被缔造,在《乐王》上有太多观众被忧愁伤感的歌唱哭,但这是第一次,他们为一种激昂振奋而流泪。
    从登上《乐王》并夺得冠军那一刻起,傅错就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现在站在舞台上的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他的豪情和反叛融为一体,他是《乐王》新一季的王者,更将统领一个新的时代。
    那之后西风也等来了命运的垂青,傅错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还能等到愿意签约他们的公司,这一次竟然还是后海,还是彭帅。彭帅对于隋轻驰的离队没有说什么,开出的条件依然和以前一样,傅错心情十分复杂,彭帅笑了笑说:“都跟你说过我们对认真做音乐的乐队是很有诚意的啦。”傅错说:“你当时和我说过,想签西风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隋轻驰很有魅力……”他都好久没有提过隋轻驰这个名字了,现在说出来,感觉委实陌生,就像在提某个流量明星的名字。
    彭帅摆摆手:“隋轻驰离队后我也在关注你们,我觉得他不是西风的灵魂人物,你才是。”
    傅错很感激他这样说,但内心其实真的很迷惑,他写了那么多歌,但主唱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总是有种不安定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但无路如何,西风终于出道了,乐队和歌迷都很开心,开心之余樊凡也好奇,问:“你们怎么好像认识彭帅哥啊?”
    谭思和ak对视一眼,只得笑而不语。
    樊凡并不知道这已经是彭帅第二次来找他们。兜兜转转,西风还是来到了后海,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人责怪,但傅错自觉十分愧疚,当年那个决定,是他做错了。
    没有了隋轻驰,四个人突然一点分歧也没有了,竟让他觉得怅然。他们每个人都像一只齿轮,隋轻驰的那一只其实一直无法和他们咬合在一起,一直勉勉强强,甚至是在用自己强大的动能带动他们。他们这些齿轮,从一开始就属于不同的地方,在一起久了,一定会互相磨损彼此。
    签约庆功那天,ak喝着酒问:“等有钱了哥几个都想买什么啊?”
    “买车,”谭思想也不想就说,“买了车哥带你们去自驾游!”
    樊凡扔了颗花生米到嘴里,想了想说:“我想给我妈买个带电梯的房子,小一点儿也没关系!”
    他说完桌上静了片刻,傅错看向谭思,谭思抬手拍了拍樊凡的背,说:“快了。”
    “错哥呢?”ak问。
    傅错想说买别墅,最后又改了口:“先攒着吧。”
    ak举起手和他击掌:“啊呀错哥,就你跟我一样!唉,没钱赚的时候想赚钱,有钱赚了又不知道怎么花……”
    樊凡又扔了颗花生米,说:“那说明你注定穷人的命!”
    ak给了他一脑瓢,樊凡都被他敲习惯了,揉揉脑袋也没当回事。
    ak感慨着:“也就你这个忙内我还能欺负欺负了。”
    樊凡点点头:“那是,我猜你也不可能这么欺负轻驰哥。”
    “我没欺负过他吗?”ak不服气,找傅错和谭思作证,“我还让他去给我买过水呢!”
    樊凡撩起眼皮:“他给你买了吗?”
    ak说:“当然!给我买了瓶农夫山泉!”
    樊凡大手一挥:“不可能!”
    ak把酒杯一放,把樊凡拉过来使劲按人脑袋:“你个脑残粉!说!当初在微博骂西风的隋轻驰粉丝里有没有你?!”
    “没有没有!”樊凡挣扎着大呼冤枉,“哪儿能呢!我首先是西风,其次才是我轻驰哥的粉!”
    “你轻驰哥眼里都没你!”
    “我现在是西风主唱了,轻驰哥肯定能看见!”
    签约后海后他们全体搬去了公司所在的s市,签约出道后最直观的改变,就是傅错陡然觉得轻松了好多,排练录音发歌巡演,都有公司把关,自己这个队长除了传传话,终于可以专心写歌。
    买车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那天傅错陪谭思一块儿去买了车,卡上的钱谭思一分都没留着,买了辆雪佛兰科鲁兹,又给他的小表妹买了部新手机。傅错本想劝他省着点儿花,但其实又能理解他的想法,他现在花钱大手大脚,是因为没有牵挂了,再也不需要存钱买带电梯的房子了。
    听谭思说,年初他小姨和小姨父离婚了,消息还是表妹打电话哭着告诉他的。谭思的小表妹傅错也认识,知道她从小就爱腻着谭思,傅错还记得初中时他们一块儿带过生日的小姑娘出去玩,那时苗晶晶小朋友才六岁,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昂首阔步在人群中,像个小公主。其实那时谭思身上也没几个钱,一路上给吃货苗晶晶买这买那,一会儿就把钱花光了,苗晶晶小朋友特别感动,看到谭思钱包里没钱了,哭着说长大后要嫁给谭思,把他们两个人都乐坏了。苗晶晶小朋友自小学起就老以谭太太自居,傅错对她的印象一直是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得叫我谭太太”的样子。念初中后小姑娘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对这个表哥喜欢得紧,总是逢人就说她心目中的未来老公得像谭思哥那样。
    谭思买了那部手机,开车回去的路上拿给他看,问:“现在的高中生会喜欢这种吗?”
    傅错其实也不知道:“你送的她肯定都喜欢。”
    “唉,你不知道,”谭思敲着方向盘摇摇头,“其实我不是你这么自律的人,我有时也想任性,也想耍坏,可能是给她逼出来的,有个小姑娘从小就这么崇拜你,你就不好意思在外面胡搞歪搞了。”
    “挺好啊。”傅错笑了笑。
    “好什么啊。”谭思说,“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环游世界,最好去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任何约束,想怎么撒欢就怎么撒欢,不过现阶段大概只能穷游一下祖国了,”他笑着看他一眼,“到时候咱俩一块儿,再带上ak和樊凡!”
    “不带苗晶晶吗?”
    “不能带她,带个女生上路就不能放飞自我了!”
    傅错笑着望向车窗外,谭思的车总是开得有一点点野,像他slap时的样子。他不知道谭思记不记得,这样的对话他们曾经也有过一次,那时他说要带着西风和陈姨一起环游世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要开始实现,只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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