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顾志飞一直觉得作为公关经理, 杨开骐的工作风格有些太圆滑势利，但任何一个人如果在一个行业干了十几年，并且名声显赫, 那么他必然有自己特别有优势的地方。而且顾志飞自己为人处世不太喜欢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方式。
    不是不可以装一装, 但不喜欢。
    但是这个世界要做成一件事情，就是什么样的人都要有,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个合作对象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顾志飞自己不喜欢圆滑, 正好可以请杨开骐来替他圆滑，他可以继续任性的做他的阳春白雪, 让杨开骐替他在需要下里巴人的时候做下里巴人，似乎也很好。
    加上杨开骐工作确实努力, 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从不懈怠, 一旦有紧急情况, 比如这次顾志飞爸爸结婚带来的一系列发展, 杨开骐可以两天两夜不回家盯着，家园从创立起, 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公关方面的问题, 杨开骐功不可没, 顾志飞一直是满意的。
    术业有专攻, 顾志飞向来不怎么插手杨开骐的具体工作方式，作为老板他只要结果就可以了。
    然而这一次，面对张俊，顾志飞对于杨开骐有些失望。
    从杨开骐当着顾志飞的面给张俊打电话的时候, 顾志飞就觉得大概是有点儿问题，杨开骐抖机灵抖得过头了，他惯常的小机灵在顾志飞看来基本不可能唬弄到张俊。
    顾志飞知道杨开骐是将张俊当成时下满天飞，搔首弄姿的小网红在对待了。
    哪怕杨开骐自己说“名校毕业，创业女强人，大孝女，又是知名coser，出男装，反差萌！”，好像他真的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在杨开骐的潜意识里，张俊就是一个网红。
    当时顾志飞就想说“你醒醒，你面对的真的是一个名校毕业，手下也有二十几号人，好多年前别说直播，连微博都没有的时候，单靠平面照就爆红，几年后随便被偷拍一张都能上热搜，几亿票房的动画导演给她端茶都用双手，全公司薪水比我都高的总工这么多年还记得她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人设，伙计！”
    但是出于私心，顾志飞什么都没说。
    四十分钟后，顾志飞就站在他可以俯瞰整个园区的落地窗前看着张俊那辆完全不该是一个女人开的全尺寸帕杰罗开了进来。
    踩着鞋跟可以杀人的高跟鞋，走着猎豹一样的步子，挂着狮子一样的微笑，加上脸上妆化的，身上衣衫穿的，跟欧洲女王登基似的，就差个手杖了，没人拿个皇冠在边上候着都对不起她。
    她来了，她来了，她穿着战袍走来了。
    要说顾志飞也撩了一个月了，差不多也撩出点儿经验来了。
    网红元老，coser鼻祖对于衣服和行为的一致性非常严谨执著，比如顾志飞第一次在停车场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很日常的波点连衣裙，于是顾志飞当天回去觉得这个女人单纯，孝顺，还有点儿呆萌的傻气，挺好玩。
    然而，等到顾志飞约第二次，她直接穿着职业套就来了，头一回顾志飞见的那个女人基本就完全消失了，说话干净利落，半点儿场子都不肯输，半点儿机会都不给，以至于怀着点儿男人的心思，以为可以有点儿什么的顾志飞默默的吃了个暗亏。
    再说昨天，虽然顾志飞占了点小便宜后看见她一身男装有点儿一言难尽，但他回头想想，大概是昨天她穿得像是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嘻哈少年，所以浪了浪，他才得手了。
    而这回，顾志飞一看她这一身衣服，就觉得杨开骐怕不是要吃瘪。杨开骐怕是不知道有一种人，她压着你不让你抬头只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衣服，不能崩人设，顾志飞也是最近才差不多领悟了一点点。
    然后，顾志飞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通过监控，眼睁睁的看着每年拿他百万年薪的杨开骐被她像逗猴一样，逗來逗去，脸色一下白一下红的。
    这实在是一场太糟糕的谈话，最后能够达成协议，完全是因为她压根没准备拒绝，而杨开骐在其中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起到。
    倒不是说她比杨开骐厉害多少，只是从决定请她来，到她真的来，有四十分钟，以杨开骐多年的公关经验，本来可以多了解一些她的事，喜好，等面对面谈的时候说一些让她愉悦的话，这本来是杨开骐尤为擅长的事，但杨开骐显然没有做这个工作。
    杨开骐轻视了她，她用极致的坦诚和无所谓让杨开骐和刘穆业哑口无言。
    顾志飞没想着这事能谈成，按照他原本想的，最糟就是她不太愿意，但无奈杨开骐太能唬人，把她给唬住了，这样他出面借她点儿胆，也就行了。结果没想到更糟的是，事情成了，但不关杨开骐屁事，她完全是看他的面子答应了，还顺便打了杨开骐的脸。
    他顾志飞，没了人又丢脸。
    顾志飞的办公室很大，虽然和张俊自己的办公室一样，也就是分为办公区和待客区，但面积上比她的大了几倍不只。更不要说大大的落地窗让整个办公室在视觉效果上显得更加的大，且不说一个人在这样大的空间里工作会不会有种孤独感，反正当顾志飞把杨开骐赶走，让张俊一个人进了办公室，当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她作为客人，有非常大的压迫感。
    墙边的案几上一个电茶壶正在煮着茶，茶壶是锡制的，壶身上有繁复的花纹，很漂亮，让张俊在沙发里坐下，顾志飞过去倒了两杯茶，然后端过来。
    茶杯是英式的，茶是奶茶。
    刚从茶壶里倒出来，茶有点烫，张俊接过茶后，将它放到茶几上，看了顾志飞一眼说：“你还会煮奶茶？”
    “别人送的茶，红茶的茶碱含量低一点儿，我还是可以喝。”顾志飞拿着茶匙慢慢搅拌，说：“你妈说我睡眠不好，要喝牛奶，让我爸监督我每天晚上喝一杯牛奶，喝不了我就偷偷带公司来，想着给我助理，我助理喝了两天也不喝了，我总不能把牛奶倒了，就想着煮奶茶，可能不会那么腻。”
    惊人！大佬顾志飞被迫学会了在办公室煮奶茶！
    这听起来真是吴小姐的行事风格，深受其害多年的张俊忍不住笑，顾志飞将奶茶搅拌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烫了递到张俊的跟前，把她原本那杯拿走，催促她尝一尝。
    奶茶的口感和张俊想象中的不一样，应该没有放糖，所以没有外面奶茶店那种甜腻的口感，但意外的竟然也并不苦涩，要知道外面奶茶店里的茶，即便是三分糖，也依旧会有些甜中带苦的口感。带着纯正茶香和奶香的清淡口感，几乎颠覆了张俊之前对奶茶的认识。
    都说只有女孩子喜欢喝奶茶，但顾志飞的奶茶显然不一样。
    让人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点薄荷的清爽。
    顾志飞说：“怕你觉得太淡了，我丢了一颗薄荷糖。”
    这算不算牛逼的人干什么都牛逼，张俊放下茶杯用敬仰的目光望着顾志飞：“太厉害了，大佬！有没有考虑去开个奶茶店，爆款已经有成品了！”
    顾志飞笑着摇头：“不行，我没查过这茶多少钱一两，不过人家总不会拿太便宜的东西送给我，估计拿去开奶茶店，成本hold不住。”
    所以说，就是金钱提升了口感。
    等到茶没那么烫了，张俊端着茶走到顾志飞大大的落地窗边，感受着大佬才能感受的帝王视角。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上午，然后她听着顾志飞说：“你不是不想出道吗？”
    “不出道啊。不就是漫展上站个台，在你们页面上露个脸吗？”
    “就这么搞一下，后面很麻烦的。”
    家园的购物频道虽然因为做得比别家各位爸爸的晚，市场占有率不算太高，但主页的流量也是相当大的，所以曾经有明星低报酬，或者零报酬求代言，或者合作。但是顾志飞，杨开骐以及宣传那边讨论后觉得不合适，所以没有答应。
    这次张俊让杨开骐动心的是她粉丝的忠诚度，数万的新用户，忽然涌入，让杨开骐震惊。如今的世界每个人没有秘密，杨开骐数万的新用户，杨开骐让技术部门一查，基本都曾经是别家爸爸的亲闺女，真真实实的上帝。
    相比之下，如今圈内的明星，真正实力派的大咖，许多年纪不小，粉丝虽然多，但都是理智粉，你拍电影我买票支持的程度，并不会因为你代言什么产品我就一定会去买，你为哪个品牌站台我就一定会买，而一些可以带货的流量小生，流量小花，很多就是昙花一现，你签她的时候，她八百万粉丝，等你把活动做出来的时候，她的粉丝可能就只剩四百万了，里面的真粉丝可能五十万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粉丝里的水分太重了。
    顾志飞很爱惜羽毛，他的家园上行下效，从来不轻易的给人机会和他们沾上边，过去他们也有短期的签过两三个明星做活动，他们得到不错回馈的同时，几个明星无一不是拿了签约费，同时人气爆火。
    这几个明星还搞笑的给自己组了个团叫“顾志飞看上的人。”
    在这个流量为重的世界里，都是“顾志飞看上的人”，没道理别人火了，张俊不火的，这是肯定的。
    火了，就会有麻烦。
    然而，听了顾志飞的话，原本往落地窗外看的张俊回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不想却见顾志飞一脸冷漠：“不是我让你来的，是杨开骐打电话让你来的。”
    这话一出，张俊震惊了。
    “杨开骐是你的人啊！难道不是你让杨开骐打的电话？”
    “不是我让他打的电话，是他要找你，我正好有你的电话，我就给他了。”
    “那不还是你让我来的！”
    “不是，是杨开骐让你来的。”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张俊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然后，一杯奶茶还没喝完，就觉得自己简直是醉了的张俊听着大佬继续发问。
    “你不是不想一把年纪老阿姨了被人满大街追着要签名合影，干嘛答应他？”
    不只是醉了，还有点儿抓狂，张俊放下奶茶看着顾志飞：“是你让我来的啊？那我不是给你面子吗？你让他给我打电话叫我来，我竟然拒绝了，那不是打你的脸？”
    是不是傻？顾志飞第三次纠正：“不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叫你来的！”
    张俊决定放弃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问：“所以，你不想让我接下这个事？”
    “是！”
    “那你为什么让他给我打电话呢？”
    第四次！
    “不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叫你来的！”
    张俊努力让自己不要太抓狂，毕竟她今天是女王装，不能崩人设，她捋了捋，换了个说法：“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给我打电话？”
    顾志飞显然情绪也不太好，以至于眼底也有些暗光，但他尽量语气平和：“因为作为老板，我找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拒绝一个可能赚钱的策划，我必须把你的电话给他，我不给他，只要这个策划案在，他总会找到你的电话。”
    “是啊！”张俊觉得她总算面前跟顾志飞在一个频道上了，她回头看着他：“明明能赚钱，为什么你不想让我接？”
    然后……
    “你不是不想一把年纪老阿姨了被人满大街追着要签名合影？”
    我怀疑大佬第二人格是个复读机，并且我有证据。
    “我是不想一把年纪老阿姨了被人满大街追着要签名合影，但是有好多钱赚，不香吗？”
    “别家找你的时候，没给你谈报酬吗？你不都拒绝了？”
    “那能一样吗？就算我跟你这点破关系不值当说，我看我妈的面子，我耽误谁赚钱，也不能耽误你赚钱啊？”
    我好像说错话得罪了大佬，怎么办？
    明年今日请记得去我坟上给我上柱香！
    作者有话要说：顾志飞：明年今日，你们给她上完香，记得给我也上一柱。
    张俊：呃……你也死了？自杀的？
    顾志飞：被你气死的。
    张俊：所以你不能放过我，然后大家一起好好活着吗？
    顾志飞：不行！
    第32章
    说了这么多, 张俊差不多理解顾志飞的意思了。
    大概就是，请她来这个策划案是杨开骐和刘穆业提的，其实顾志飞并不太愿意让她正面露脸给家园站台, 理由是她曾经说过她并不想红。
    可这个策划理论上来讲是赚钱的，所以顾志飞找不到理由不批这个案子, 于是顾志飞原本是希望她可以自己拒绝杨开骐。
    至于为什么顾志飞没有直接发消息给她，跟她直说要她拒了, 她猜测大概是出于顾志飞对于职业操守的坚持。
    顾志飞是做职业经理人出身的, 虽然如今他是老板，但漫长的职业经理人生涯让他对公司利益至上, 股东利益至上的原则有着比别的老板更强烈的坚持。所以哪怕他心里不同意，但杨开骐跟他谈公事利益, 他还是妥协了。他没有给她发消息明说, 大概相当于一个律师, 他明明知道自己所辩护的当事人是有罪的, 并且心里也觉得当事人应该被判有罪，但他也不会将手里不利于当事人的证据交给检察官。
    这是职业操守。
    张俊打从心里明白为什么当年顾志飞辞职出来做家园后不多久, 就传出多家风投抢着给他投资了。这职业经理人当得也太靠谱了。
    但是可惜她没能领悟顾志飞的意图, 竟然接了这个案子, 顾志飞就有点儿不开心了。不开心的原因大概是“我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你来了公司我连脸都不露，你竟然还没有领悟我的意思？”
    说心里话，张俊还是有点儿感动的，在可见的利益面前, 顾志飞竟然还能想到她曾经说过她不想红。
    但是，张俊觉得顾志飞对她有点儿误解。
    作为一个年收入不足百万，可能比一般人有钱一点，但暂时处于赚一分投一分，手上基本没存款，还因为给老娘置嫁妆欠债了的小老板，她虽然从来不吃香菜，但如果有人说吃一斤香菜给她十万，她可以把那人吃破产，她确实一点儿都不想红，但有人如果说给她几千万让她出道，没问题，只要不是让她拍什么什么不能言说的动作片，都可以。
    家园这种大平台一个活动能赚多少，她都不想问，那数字是她想象不到的。虽然这钱不是进她腰包的，她顶多就是赚个几万块？十来万？的辛苦钱，但她怎么可能说是“哎哟，我不想红，虽然我答应的话，你可以赚很多钱，但我很有原则的哦。”
    别说她三十岁了，她就是二十岁，她都不好意思这么矫情。
    她忍不住问顾志飞：“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会接下这个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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