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空欢喜，他轻咳一声，含蓄提醒，“殿下，决定人事调动前，要不要先问下艾格公爵的意见？”
    理查德怒极反笑，“不就是个分店负责人，难道我还没权利把你给辞了？赶紧滚，我再也不想在工坊里看见你！”
    “是。”乔纳森欢欢喜喜离开。
    走之前心里在想，三皇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还是说，只要出身好，其他方面都不重要？
    **
    王宫花园。
    抵达王都后，奥斯汀公爵求见数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卡洛斯陛下喝茶。
    碰面后，他把自己听到的消息一一叙述，最后总结道，“自从克莱顿换了位新领主，领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食品店、酒馆、学院、武器店、饰品店，确实手笔不小。”卡洛斯边说边抿了口红茶，“西德尼居然也在，卸任前从未听他提起。”
    “陛下，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奥斯汀公爵小心翼翼询问。
    卡洛斯目光缥缈，“克莱顿……距离王都应该挺远。”
    “是，坐马车前往，需要二十多天时间。”奥斯汀公爵回答。
    卡洛斯略一思索，飞快作出决断，“让米歇尔走一趟，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现在出发，新年前可能赶不回来。”奥斯汀公爵提醒。
    卡洛斯只说了一句，“正事要紧。”
    如果是三皇子殿下，大概不会被催着离开，起码会在王都过完年再出发。奥斯汀公爵暗自叹息，不再多说。
    **
    维拉拍卖所会客室。
    爱丽丝靠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打量交易对象。
    年轻，一头卷发，手背上留有褪不掉的伤疤，这就是对方留给她的初步印象。
    “没想到所有人都想见的锻造大师，竟是位年轻姑娘。”第四骑士团团长米歇尔面露惊叹，“难怪乔治要把你藏起来。”
    “大皇子说笑了。”爱丽丝从容应对，“我不喜社交，所以才拜托乔治回绝掉无关人员的邀约。”
    “那这次怎么愿意应邀？”米歇尔颇为好奇。
    爱丽丝正色道，“我手里有你需要的半车黯石，你手里有我需要的稀有矿石，见面交谈更方便。”
    “其实我并不需要黯石。”米歇尔冷不丁坦白。
    爱丽丝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她让乔治放出风声，说自己手上有批黯石原矿，想要交换其他稀有矿物。这人主动联系，见了面却说根本不需要黯石？
    爱丽丝莫名觉得手痒、想揍人。
    “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法跟您相见。”米歇尔歉意地笑了笑。
    爱丽丝面无表情，“不打算交换矿石，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
    说着就想起身、送客。
    米歇尔适时开口，“我名下有数条魔法矿，其中出产可以作为报酬送给女士，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
    又是个有矿的，不愧是诺亚兄弟。
    爱丽丝勉为其难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米歇尔面色一肃，一字一句道，“高防御、高魔抗盾牌，我希望订购一百面。”
    爱丽丝，“……”
    没记错的话，前不久第四骑士团定制装备，就是让做盾牌，而且高防御、高魔抗。
    这是收到样品很满意，打算追加订单？
    爱丽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随口问了几句，“买了给谁用？”
    米歇尔毫不犹豫回答，“第四骑士团成员。”
    “为什么定制？”
    “成员经常冒着生命危险清剿魔兽，非常需要高防御、高魔抗盾牌保护自身安全。”
    “第四骑士团隶属皇家，为什么添置装备，要动用你的私库？”爱丽丝纳闷。
    米歇尔神色一黯，久久没有说话。
    见状，爱丽丝有了点模糊的猜想——大皇子去了第四骑士团，怕是连累整个团都不受人待见。
    回过神来，米歇尔把话题一带而过，含糊表示，“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不得不自掏腰包。”
    微微停顿片刻，他补充说明，“请放心，报酬会足额支付。”
    爱丽丝：我好像还没答应接下订单？
    往旁边睨了一眼，她心说，算了，反正是顺手的事，帮就帮吧。
    协议达成，两人又商量了会儿细节。最后，米歇尔恳求，“盾牌做好后，我会无偿捐赠给第四骑士团。在这之前，希望大师能帮忙保守秘密。”
    如果没保密，难道有人能拦着他，不让免费捐赠？爱丽丝腹诽。
    忽然，她心思微动，想起了什么——阻止不了捐赠，但可以对维拉拍卖所下手，阻止订单完成。
    想到这，不禁暗自提高警惕。
    送走米歇尔，爱丽丝找来乔治，再三叮嘱，“如果有人故意耍手段针对拍卖所，一定要告诉我。”
    乔治苦笑，“大师，告诉您也没用啊。”
    手艺人，无权无势，知道后又能做什么？
    事实上，拍卖所一直承担着不小的压力。乔治独自扛下，从来不提。因为他觉得，这是他应尽的责任。
    “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爱丽丝执意追问。
    乔治只好闲聊般提起，“前不久您答应接定制工作，有些高等贵族领地内不含矿产资源，又懒得花费精力采购，便向拍卖所施压，要求破例让他现金结算。”
    “接下定制工作后，没被选上的人里，有些心有不忿。比如三皇子殿下，他曾在宴会上公开表示，不喜维拉拍卖所。”
    “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表明立场），一些老顾客再也没有上门。”
    “还有人造谣，说比起三皇子殿下，维拉拍卖所更看好大皇子，所以才屡屡拒绝三皇子的请求。”
    不知不觉，乔治说了很多。
    等意识到说话内容可能把大师吓跑，他话锋一转，镇定道，“其实这些算不了什么。别看现在闹得凶，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沉吟片刻，爱丽丝抬眸，“闹事的家伙叫什么？住在哪儿？列张清单交给我。”
    这也要列清单？乔治满肚子疑惑，暂且先按照大师说的去做。
    **
    清晨，理查德从睡梦中醒来，心情极差。
    辞退乔纳森后，他被外公艾格公爵数落了一整天。
    开始有些不安，后来越想越生气。不管他做什么，艾格公爵都能挑出毛病。
    不就是一名员工？办事不利，辞就辞了。难道还要他道歉，把人请回来？
    理查德乖乖挨训，并不反驳。心里则在想，等他当上皇帝，受过的委屈一定要一一报复回去！
    谈话直到半夜才结束。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理查德又得爬起来练剑。
    起早贪黑，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哪个皇子像他这么惨？三皇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时，侍从进屋服侍。
    等看清理查德，他失声惊呼，急急道，“殿下！您的额头？！”
    额头怎么了？理查德莫名其妙。
    取过镜子照了照，他蓦然瞪大眼睛——只见平整光滑的额头上被画了只黑色乌龟，约一指长、两指宽。笔画简单，却活灵活现，小巧可爱。
    然而作为被涂鸦的当事人，三皇子完全高兴不起来。他铁青着脸喝问，“昨晚谁进过我的卧室？！”
    侍从慌忙回道，“没有任何人闯入。门口有侍卫守着，整夜不曾离开。”
    “那画是哪来的！”理查德暴怒。
    要知道，既然能偷溜进房间画画，必然能偷溜进房间、悄无声息地进行暗杀。
    当年，他的祖父就是遭遇刺客，没了性命。
    这么一盘算，理查德突然很没安全感。
    侍从压低嗓音，冷不丁道，“殿下，快看那儿。”
    理查德顺势看去。
    只见点点星光闪耀，组成数个大字，“维拉拍卖所向您问好。”
    理查德眼前一黑，面色十分难看。
    侍从小声嘀咕，“殿下日前曾当众表态，说不喜维拉拍卖所。那些话要是传进对方耳朵里，说不定会得罪人……”
    理查德想说，他贵为皇子，又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怕什么得罪人！话还没说出口，记起额头上活灵活现的黑色乌龟，不由把话咽了回去。
    他真的怕。
    活人才能继承皇位，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就好比祖父，在位期间受人敬仰，声名显赫。但他死后，很快被人遗忘。
    理查德小脸惨白，嘴上却不肯服输，“竟敢意图谋害皇子！我非禀告父皇，治他们的罪……”
    “砰——”一声轻响，文字破碎，预示着谈判破裂。
    理查德心跳陡然加速。身体仿佛感知到了危险，不断示警。
    “殿下！”侍从苦口婆心劝说，“大局为重。”
    理查德飞快改口，“……我是说，明天就当众向维拉拍卖所道歉，今后绝不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