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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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城伯太夫人笑道,“太子妃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咱们家乡永成县出来的好女儿,她父亲是永城县的一个主薄,她的母亲柳氏是太子妃小时候的手帕交,当年选秀的时候,正好病了,没有赶上,否则以她的才貌,八成也选入宫廷。”
    古代公务员系统编制分为官和吏。官就是国家公务员,国家财政养着,最低是九品县令。吏属于地方公务员系统,由本地的财政自己养着——也可以理解为现在的事业编制。
    孙柳依的父亲是永成县主薄,主管税务,就是永成县税务局局长。
    永乐一年时,彭城伯张麒死了,叶落归根,张家举家回到老家永城县安葬张麒,并为其守丧了三年。
    这期间彭城伯太夫人和家乡故旧来往,孙柳依长得好看,温柔贤惠,才情了得,很是出众,遂得了彭城伯太夫人的青睐。
    因高祖皇帝制定了“联姻畎亩,选秀民间”的政策,以后皇家儿媳妇包括嫔妃都来自民间百姓,很少再和勋贵高官联姻了。
    永成县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飞出太子妃这个金凤凰,张家也跟着一飞冲天,已经是永成县的传说。
    孙家得了天仙似的女儿,也想效仿太子妃,让女儿走选秀这种条路,顿时和彭城伯太夫人一拍即合,在彭城伯府三年孝期结束,要回到京城时,把女儿孙柳依送到彭城伯府,等以后朝廷若开始选
    秀,便把孙柳依送去当秀女,搏一个前程。
    太子妃恍然大悟,“原来是柳姐姐的女儿,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柳依将来长大了,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彭城伯太夫人对孙柳依爱不释手,“不仅是模样,性格,才华都好,我每天都有她陪着,方不觉得闷。柳依,你就以园中梅花为题,做一首诗给太子妃听听。”
    从古到今,都逃脱不了当场给大人表演节目的场面。
    老娘如此热情推荐孙柳依,太子妃觉得有些不妥,她是太子妃不假,可是在这个后宫,她没有几件事能做的了主。
    将来选秀的事情更不是一个太子妃敢染指的,最终名单都是张淑妃,或者皇上决定。
    到底是自己亲娘,孙柳依又是来自家乡手帕交的女儿,太子妃要给面子,于是婉言拒绝道:
    “这大过年的,就不要考孩子们了,就连皇孙们的功课都停了,过了正月十五再上课。孙姑娘第一次进宫,就让她好好逛一逛。”
    言罢,就有心腹宫人去请孙柳依,“孙小姐,请这边走。”
    宫里的人都成了精,宫人晓得太子妃要避嫌,所以把孙柳依支开。
    “是。”孙柳依温顺的行礼,去了花园另一边,让太子妃和娘家人说体己话。
    孙柳依跟着宫人往东边走,途经一处白梅林,有一群小宫女正嘻嘻哈哈轮流投掷一个门栓,一个个卯足劲把门栓往天上扔。
    孙柳依觉得奇怪,宫人笑着解释道:“这是宫里特有的习俗,叫做跌千金,大年初一这天,把门栓往天上扔,扔的越高,未来官就做的越大。”
    孙柳依到底还是孩子,好奇心战胜了矜持,又问道:“真的管用吗?”
    宫人笑道:“挺灵验的,要不这个习俗怎么会传下来呢?宫里的胡尚宫考女官进宫,第一次在宫里过大年初一时跌千金,把门栓都扔到房顶上去了,还砸破了上头的琉璃瓦,还是一个锦衣卫爬到房顶捡回门栓的。”
    “后来,胡尚宫接连三朝都是尚宫,统领后宫;当年爬到房顶捡门栓的锦衣卫小卒成了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两个人都官运亨通,你说灵验不灵验?”
    第226章 春雷震震
    小宫女们笑嘻嘻的轮流扔门栓,每个人都可以跌三下,玩得不亦乐乎,如有扔的特别高的,众人便齐齐恭喜,很有过年的气氛。
    孙柳依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宫女,眼里闪出一丝艳羡,突有人大叫:“闪开!危险!雪球滚过来了!”
    孙柳依闻声看去,但见一个和半人高的大雪球从上坡处滚来,小宫女们尖叫着躲开,孙柳依也躲到了梅花树后,那雪球咕噜咕噜滚着,直到被一颗上了年纪的古梅花树拦住。
    一对只穿着薄袄的小少女和小少年跑了过来,看年纪似乎和孙柳依相仿。
    小宫女们忙上前行礼,“世子殿下,胡小姐。”
    孙柳依也跟着行礼,在彭城伯府时教过她进宫的规矩,见到贵人们要行礼,不能躲。
    正是阿雷和汉王世子朱瞻壑,今天过年,朱瞻壑也跟着父母进宫团圆,听说阿雷在御花园堆雪兔子,便跑来一起玩耍,看见大堂哥朱瞻基已经早来一步,和阿雷一起堆好了兔子的躯干。
    这是一只体型和成人差不多的肥兔子。
    朱瞻基拿着铲刀雕兔子的腿,朱瞻壑自请和阿雷一起滚一个大雪球当兔子的脑袋。
    雪球越滚越大,在一个斜坡时失控了,顺着低地滚下来。
    崩!
    大雪球被梅树拦腰斩成两半,兔子脑袋开了瓢……
    “抱歉,让各位受惊了。”阿雷转身看着朱瞻壑,“我都跟你说过贪多嚼不烂,兔子头滚的太大不好掌
    控,你还不信,非要继续滚,兔子头砸成两半,还差点砸到别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朱瞻壑满额头都是汗,大手一挥,“你们都来帮我把两个头拼在一起,再顺着坡道滚上去,总不能功亏一篑。”
    既然贵人发话是“都来”,孙柳依迟疑片刻,也跟着一群小宫女们去推合拢的大雪球。
    人多力量大,众人一起把雪球往斜坡上面推,终于兔子头和躯干胜利会师。
    汉王顺手把腰间的荷包给了身边的孙柳依,“拿去分,这是我赏你们的。”
    汉王不认识孙柳依,以为她是宫女,孙柳依拿着荷包,有些尴尬,把荷包给了旁边的小宫女。
    小宫女打开,是一袋子金珠,朱瞻壑出手真是大方,“多谢世子殿下。”
    众宫女去了亭子间嘻嘻哈哈分金珠,孙柳依默默走开。
    “孙姑娘?”蹲在地上给雪兔子修脚的朱瞻基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孙柳依的背影。
    去年过小年和腊八的时候,朱瞻基都去过彭城伯府给外祖母和舅舅们送礼,彭城伯太夫人喜欢孙柳依,一刻都离不得她,故朱瞻基认识孙姑娘。
    孙柳依停下脚步,给朱瞻基行礼。朱瞻基向阿雷和堂弟介绍孙柳依,“这是孙姑娘,是彭城伯府的客人。”
    朱瞻壑一拍脑袋,“哎呀,刚才唐突孙姑娘了,我还以为你是宫女,对不起。”
    不看僧面看佛面,彭城伯府是大堂哥朱瞻基的外祖家,家里的客人自是有些脸面的。
    孙柳依忙说道:“没关系,是民女没有说清楚。”
    阿雷正拿着一根大白萝卜,削尖了插在兔子头上当耳朵,方才一堆小宫女,没有仔细看,闻言定睛一瞧,“好漂亮的小姐姐,你要不要来一起堆雪兔子?”
    阿雷和朱瞻基朱瞻壑两个堂兄弟从小就是玩伴,习惯了,没有尊卑之分,也不觉得和两个外男一起玩耍有什么不妥。
    孙柳依不一样,在她眼里,面前的人是东宫皇长孙和汉王世子,男女有别,尊卑有别。正如家里教导的那样,这是“贵人”。
    故,孙柳依觉得堆大白兔子很有趣,童心顿起,跃跃欲试,还是压抑了自己,“多谢胡小姐相邀,只是民女今日随彭城伯太夫人进宫,待会若太夫人唤民女,民女要过去陪太夫人。”
    孙柳依有事,阿雷没有强留,笑道:“改日你得空再找你玩。”
    京城豪门无人不知胡善围,胡尚宫除了是三朝尚宫,也是唯一在宫外有家的女官,家中只有一个幼
    妹,故胡尚宫每天早晚进出宫当差,一路由锦衣卫护送,排场比尚书大人都大。
    胡宅在京城一环线上——彭城伯府都没有这么好的地段,邻居是汉王府和沐王府,沐王府有好几个小姐与胡小姐年龄相仿,互相来往,故胡小姐的手帕交都是京城顶级豪门贵女。
    孙柳依的父亲是永成县主薄,连官都谈不上,如今在彭城伯府,寄人篱下,豪门贵女也自然划入“贵人”之列,她心下自卑,不敢和阿雷这样的女孩儿玩耍,然而,心下又有些期盼,便顺水推舟,说道:“好,我们改日再聚。”
    孙柳依告辞,朱瞻基是后宫正经小主人,吩咐宫人,“园子路滑,你们好生跟着孙姑娘,莫要摔倒。”
    孙柳依听了,心头一暖。
    且说太子妃和彭城伯太夫人一行人赏梅,远远看到花园卧着一只大白兔子,就走过来瞧,和半路的孙柳依遇见,得知是阿雷和两个皇孙堆的,便一起来看雪兔子。
    朱瞻壑挑了两个煤球塞进兔子头里当眼睛,朱瞻基拿着薄刃给兔子弄个短尾巴,阿雷用胡萝卜刻了鼻子,按进兔头里。
    雪兔子大功告成。
    见太子妃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三人连忙抚去身上的雪沫子行礼。
    太子妃难得一见长子玩耍的时候,笑道:“这雪兔子不错,栩栩如生,乘着园子里的雪还厚实,今年又是鼠年,你们堆一只老鼠可好?”
    阿雷笑道:“好的呀,先用白雪堆出形状来,最后用墨汁浇上去,就是一只大老鼠了。”
    太子妃摸了摸阿雷冻得通红的手,“哟,这小手冰的,不用着急,先暖和一会再堆。”
    太子妃一来,朱瞻基立刻恢复了稳重的模样。
    太子妃晓得她们这群长辈在这里,长子拘束,定玩不开,长子一年到头就像一头老黄牛似的勤勤恳恳,在过年的时候要尽情玩一玩才好,便借口去看东边的白梅,带着众人离开。
    走的时候,彭城伯太夫人把自己的手炉强赛给大外孙朱瞻基,怜惜的摸着外孙瘦若梅枝的手,“看你吃的也不少,怎么总不是不见长肉呢,先捂一捂再玩,小心手指冻久了,写字打颤。”
    太子喝水都胖,朱瞻基肉没少吃,就是瘦。他和他爹站在一起,就是一根竹签和一个圆滚滚山楂,正好串一串冰糖葫芦。
    “谢外祖母。”朱瞻基接过手炉,对于亲人,他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客气中带着疏离。
    众人离开,三人商议着堆大老鼠,阿雷穿的少,刚才没有活动,立刻觉得有些冷,双手合拢,在唇边呵了一口热气暖手。
    一旁朱瞻壑身强体壮火力旺,他见阿雷手冷,便伸出双手捂住阿雷的手,反复揉搓,“暖和了没有?我们再去滚一个大雪球,玩的时候就不冷了。”
    朱瞻壑比两人都小两岁,天真烂漫,他遗传了永乐帝人高马大的体型,看起来和两人同龄。
    朱瞻基见了,顿时眼睛都开始抽搐,把灰鼠皮大氅披在阿雷身上,又将彭城伯太夫人送给他的手炉递过去,“让阿雷歇一会,吃点东西,我和你去滚雪球。”
    阿雷披着大氅,只是不肯接手炉,”同去同去,我又不觉得累,在这里干等闷死了。”
    三人一起滚了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朱瞻壑找了根马鞭,插在大球后面当老鼠的细尾巴,朱瞻基把墨汁倒进浇花的喷壶里,浇在大白鼠身上,阿雷折了几根梅枝,撸去花朵,插在老鼠头两边当胡子。
    三人配合默契,朱瞻基倒墨汁给老鼠做“美黑”,墨汁飞溅,低落在阿雷脸上,霎时像长了胡子,朱瞻壑指着阿雷哈哈大笑,却不慎脚下一滑,往朱瞻基身上一倒,朱瞻基被撞个措手不及,一个仰倒,喷壶里剩下的墨汁全都倒在自己身上了。
    霎时,朱瞻基棱角分明、时尚超模性冷淡禁欲厌世风高级脸变成了大花脸,阿雷刚刚用雪水擦干净了“胡子”,此刻被喷壶溅了一脸的墨点子,脸上立刻成了沾满了黑芝麻的烧饼。
    只有朱瞻壑这个罪魁祸首脸上是干净的,他还幸灾乐祸的指着阿雷的烧饼脸笑道:“胡大麻子。”
    气得阿雷双手往朱瞻基吸饱墨汁的薄袄上随手一抓,沾满了墨汁,然后一个左右开弓,把朱瞻壑脸上涂黑了,“天蓬元帅。”
    天蓬元帅猪八戒是个猪精,古代的猪一般是黑猪,大白猪是现代引进的品种。所以阿雷把涂黑的朱瞻壑叫做天蓬元帅。
    朱瞻基无端被阿雷“袭胸”,只觉得自己排骨胸口辣辣的,像是烙了两个印记,一时觉得身上没有力气,软软的起不来。
    朱瞻壑被抹了一脸,发起反击,双手捏着阿雷的脸,抹下十个手指印,“胡大麻子变身小花猫。”
    看着朱瞻壑的指腹在阿雷脸上滑过,朱瞻基立刻有了力气,站起来拦在两人中间,结果阿雷来不及收手,准备抹到朱瞻壑身上的墨汁全都涂在了朱瞻基脸上。
    被阿雷糊了一脸,朱瞻基一点都不恼火,冰冰凉凉的手指在脸上滑过,简直不要太舒服。
    别看朱瞻基平时闷声不响,内心骚动的很,简称闷骚。他迅速掌握了阿雷的行动规律,“以手还
    手,以牙还牙”,故意装作生气,也伸出沾满墨汁的手摸了阿雷的脸“还击”。
    阿雷中招,当然要还击,揉了一团“黑雪”,扯开朱瞻基的衣领塞了进去……
    场面彻底失控了,三人笑玩成一团,打起了黑雪仗,等胡善围忙完了,找阿雷一起出宫回家过年时,只看见三个大煤球在雪地里翻滚,都看不出那个煤球是自家女儿。
    墨水在皑皑白雪里晕开,乍看上去像是一幅黑白水墨画,三个熊孩子身上沾满了墨汁,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就像三支毛笔,信笔书写涂画,鬼斧神工的形成一幅嬉雪图。
    永乐六年初春,始于堆雪兔子,终于打雪仗,也是三人童年的终结,他们从赤子之心的童年迈入了充满各种烦恼和悸动的少年时代。
    这一年,张淑妃代掌后宫大权的手段从青涩走向成熟,到得心应手,胡善围从她身上经常能看到端敬贵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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