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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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少年游
    翌日午后。
    到今日,今年秋冬的芳林围猎就算是落下帷幕了。围场的露营地前,各府的大帐中,丫鬟婆子小厮正忙进忙出地收拾行装。
    平阳侯府大帐前,一辆车辕处绘着山茶花的马车缓缓驶来,只听见车夫“吁——”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只见策马跟在一旁的淮南王翻身下马,转身行到马车前,扶着车厢里的人下车,那美人穿一身朱红色繁复花纹长袍,戴着一顶镶满宝石的冠帽——正是晖如公主。
    晖如公主下了马车,小跑着上前,一把握住顾熙言的双手,拉着她左看右看,满面担忧的问,“平阳侯夫人,昨日你可有受伤?那匹马不知怎么发了疯,惊吓到了夫人,都怪本宫,不该拉你去骑马……本公主答应教会你骑马的,却出了这样的意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昨晚萧让一路抱着顾熙言回了大帐,心中火冒三丈,下令来客一律不见,硬生生把赶来探望顾熙言伤情的淮南王和晖如公主拦在了外头。
    据靛玉说,昨晚,晖如公主皱着一张苦瓜脸,蹲在大帐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被淮南王好言好语地劝回去休息。
    故而,顾熙言没想到,淮南王夫妇二人会特意赶在临走之前来专门道歉,忙笑了笑道,“王妃娘娘,不碍事的。你看,妾身这不是好好的吗?”
    晖如公主又望着一旁站着的的萧让,不好意思道,“平阳侯爷,千错万错都是本公主大意所致!叫夫人平白受了惊吓,实在是万分抱歉!”
    萧让一脸神色淡淡,听了这话,只抬手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王妃不必过于介怀。”
    淮南王听了这话,当即挑眉看了萧让一眼。
    淮南王府和平阳侯府是世交,淮南王只比年长萧让两三岁,后来两人一同做了几年皇子伴读,长大了又一同在军营历练,再后来,又并肩作战,驰骋沙场……故而两人的交情,说是“发小”也不为过。
    细细算来,两人相识也有一二十年了,对彼此的脾性虽说不上是了如指掌,也能摸透个大概。
    故而淮南王一看萧让这般模样,当即知道昨晚他心中的气焰还没消,依旧窝着一股子邪火呢!
    思及此,淮南王颇为和蔼可亲的笑了笑,“侯爷,借一步说话?”
    只见淮南王亲亲热热地勾着萧让的肩膀,走到到一旁无人处,单刀直入道:“彦礼兄,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本王的王妃?”
    萧让拍开淮南王搭在他肩头的爪子,仍是一脸不咸不淡,“本候方才已经说了,叫王妃不必介怀。王爷是听不懂吗?”
    淮南王看着萧让,算是从头到脚都没了脾气——他信了他萧彦礼的邪!
    这位爷看着一脸云淡风轻,摆出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模样,这心里呀,指不定盘算着准备在哪阴他呢!
    并非淮南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萧让实在是“前科”太多。
    就比如那年重阳宫宴。
    当时酒过三巡,九龙御座上的成安帝一时兴起,随口出了两个韵脚,叫一众皇子和伴读当场作首雄浑壮阔的边塞诗。
    当时萧让和淮南王两人刚刚入宫做皇子伴读,不过才十几岁,皆是一脸的青葱模样。
    平阳老侯爷对萧让的教养颇为随性,见他从小便对刀枪感兴趣,便索性带他在军营里历练。至于舞文弄墨之事,还是元宁长公主逼迫着萧让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才没有落在人后去。
    私下里,萧让从不屑于参加诗社吟诗作乐,用他的话说便是“借着伤春悲秋之名,行着男女暧昧之事,实在无病呻吟”。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写诗。
    也许是骨子里世代流淌着的一腔热血,萧让的边塞诗作的最为壮阔雄奇,气象万千,就连太子太保施昌源见了,也忍不住多次褒奖。
    故而那日,萧让几乎是不假思索,抬笔便是一首荡气回肠的边塞诗作。
    可是,等成安帝身边儿的大太监把一众皇子和伴读的诗作收了上去,一一评鉴的时候,淮南王却呆了。
    原因无他,那首拿了头名的诗作,明明是淮南王亲眼看着萧让写下的,如今,怎的变成了四皇子写的?!
    原来,平日里,四皇子见萧让不仅精于骑射,就连做诗也比自己高出一筹,每每得到师傅们的夸赞,心中早已看不惯许久。
    那日重阳宫宴,四皇子更是犯了红眼病,为了不叫萧让得了成安帝的青眼,便暗中指使身边儿的小太监使了一出“移花接木”的招数,将两人的诗作偷偷掉换了个儿。
    果不其然,成安帝看了萧让写得那受诗作,当即赞不绝口,召四皇子上前一通夸奖。
    下首的淮南王看在眼中,不禁暗暗皱了眉头——四皇子此举实在是卑鄙无耻,可若是此时萧让上前分辨,说那得了头名的诗作是出于自己之手,岂不是打了皇子的脸,平白生出“好大喜功”之嫌?
    淮南王正暗自焦急,那厢四皇子已经从御座前回到了座位上,只见一旁的萧让竟然还面色如常的冲四皇子拱手道贺,赞他实在是“诗中奇才”。
    当年,那四皇子也是年轻气盛,看着堂堂平阳侯府世子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一脸得意洋洋的收下了夸赞。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月之后的骑射场上,骑射师傅检验众皇子和伴读的骑射课业的时候,淮南王和萧让狭路相逢,竟是抽签抽到彼此作为一对一比试的对手。
    只见萧让跨于骏马之上,目如利剑,箭无虚发,每次都正中红心,在场诸人看了这般俊的箭法,皆是忍不住击节叫好。
    一旁的四皇子本就不善骑射,再加上又萧让这般的劲敌在身侧,更是信心全无。整整十发射下来,有九发都落在了三环开外,最后一发竟是直接脱靶,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这两厢对比太过惨烈,负责众皇子和伴读的骑射课业的师傅当场黑了脸子,下了比试场,更是把这烂到不堪入目的成绩直接递到了成安帝面前,惹得四皇子被叫到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通。
    ……
    这只是淮南王和萧让相识数十年来,发生的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但从中不难看出,萧让真真是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物。
    思绪拉回眼前,淮南王看着萧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虽说萧让应该不会和晖如公主这般女子计较,可是……自从萧让成了亲,娶了嫡妻之后,他已经无法再用平常人的想法来揣测他的心思了!
    自家王妃好不容易交了顾氏这一位知心朋友,眼看着这以后日子还长,要是萧让一直对她家王妃有意见,万一丧心病狂起来,直接叫顾熙言离他家王妃远远的,那可怎生是好!
    思及此,淮南王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昨日是本王来迟了,本王的王妃不懂事,叫平阳侯夫人受了惊,实在惭愧!”
    淮南王觉得,自己已经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真真是愧对列祖列宗:“这样吧,侯爷要怎样才愿意原谅王妃?还请侯爷明示!”
    萧让闻言,露出一脸颇为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本候和王爷相识这么多年,素来情谊深厚,如今王爷这般,实在是太见外了!”
    “罢,本候再推脱下去,难免有刁难王爷的嫌疑——本候觉得,王爷在南余山那处庄子不错……”
    南余山这处庄子是淮南王府几百年的家产,坐落于盛京城南面,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山上温泉水脉喷涌。且距离盛京城不远,一天便可来回。
    更别提那庄子里绿水环修竹,清风入碧松,另引入温泉活水修砌成汤池,可谓是修身养性的绝妙宝地。
    “萧彦礼!你——”
    淮南王听闻此言,莫名生出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回过神儿来,才恍然发现,萧让定是惦记这处庄子很久了!
    淮南王暗骂了句“真是个黑心黑肺的”,正想张口大斥,不料,萧让当即抬手打断,“既然王爷不是诚心来的,本候就不夺人所爱了……”
    淮南王望着对面一脸淡然的男人,一口怒气硬生生憋回了心底——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只见他一脸痛惜地摆了摆手:“罢罢罢!本王送你就是!”
    萧让勾起薄唇,拱手道:“侯爷实在是太过盛情难却!不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地契还未到手,本候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哦,对了。”萧让正欲转身,忽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王爷若是一时兴起,想来庄子上玩几天,本候也是不介意的。”
    淮南王听了这话,看着堂堂平阳侯爷高大的背影,强忍着一腔怒火,才没张牙舞爪的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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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夜奔
    芳林围场露营地前,各府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着自家主子发令,浩浩荡荡返回盛京城中。
    方才和淮南王妃攀谈的功夫,周围的各府人马已经走了一半,眼看着已经是夕阳西沉,剩下的人家也都急着在城门落锁之前赶回盛京城中,故而露营地一时有些熙熙攘攘。
    那厢,桂妈妈、王妈妈已经招呼着粗使的丫鬟婆子把箱笼都抬到了运货的马车上。目送着淮南王妃上了马车,红翡上前问道:“主母,可要去请侯爷上马?”
    顾熙言回头看了眼正在和淮南王攀谈的萧让,笑道,“不必了,想必侯爷和淮南王爷有要事相商,咱们先上马车等侯爷便是。”
    红翡听了,点了点应“是”,伸手扶了顾熙言往马车旁边走。
    马车旁,下人们拿来了垫脚的小杌子垫在马车下,却不料,顾熙言刚一抬脚,身下的裙子便勾上了小杌子的一角。
    顾熙言今日穿了件绣着微雨梨花纹样的湖水蓝色立领夹袄,外面套着件同色同花的比甲,下头是一条云峰白并浅蓝的间色裙。
    那间色裙的裙摆据说是用长达三丈的玉绡纱制成,行走之间,莲步蹁跹,裙摆轻荡,甚是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裙摆太过繁复厚重,行走之间多有不便。
    只见顾熙言一脚踩在小杌子上,竟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红翡、靛玉见了,忙不迭地蹲下把裙子勾连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分开,又伸手帮自家小姐细细理好了裙摆。
    等顾熙言扶着靛玉的手上了马车,又转头问了王妈妈一应物什可都收拾齐全了,见王妈妈点了头,这才挑开车帘子,钻进车厢里去。
    大帐四周人来人往,流火奉命去牵萧让的宝驹,此时还没回来。
    今日萧让策马,顾熙言这位当家主母一个人坐马车,免不了靛玉和红翡两个大丫鬟上马车上陪同。
    然而,意外总是突如其来,教人猝不及防。
    只见靛玉刚抬了一只脚踩上小杌子,那马车竟是自己动了起来。
    那套着缰绳的马儿一声惊叫,高高扬起马蹄向前狂奔而去,身后的靛玉一惊,竟是从小杌子上重重的摔了下去。
    此时,各府人马正整装待发,露营地本就一片人声鼎沸,那马儿突然像发狂了一般横冲直撞,直直撞歪了好几家的车架,惹得在场的女眷惊叫连连。
    那马儿双目赤红,一边甩着蹄子狂奔,一边用昂着头高高嘶叫。
    芳林围场本就位于距离京郊半日之远的郊外,只见那马儿仿佛熟门熟路一般狂奔着,竟是朝回京的相反方向,朝那更偏远无人的地方奔去。
    车厢里,顾熙言正躲在角落里死死抓着扶手,只见美人儿发鬓散乱,瑟瑟发抖地噙着泪花——她顾熙言这辈子是不是和马这种动物相克!?
    明明昨天已经被吓成了那副模样,今天给她又搞这一遭!
    马儿拉着身后的车厢,不知疲倦的跑了许久,竟是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样子。
    此处山峦叠嶂,峰回路转,不远处,一块大石正横卧在路旁。只见马儿扬蹄跨过那块大石,身后的马车却撞在大石之上,发出一阵“轰隆”巨响——车轮竟是硬生生被硌掉了一个!
    马车厢突然倾斜,顾熙言的身形随之猛地一歪,重重摔在马车侧壁上。
    车厢里,顾熙言满心仓皇,想爬出马车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这发疯了的马儿实在是跑的太过颠婆,她刚一直起身子,就又被重重摔了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顾熙言只能哽咽着大呼“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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