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下巴，大声地说：“所以这番凶险全拜你们所赐，黎丞相所为是他该做的，我们才是受了无妄之灾，做什么还要谢他？”
    云昭先前的话还有人附和，可最后这番话说出口，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偏偏他未察觉，还在那儿得意洋洋。
    鱼小鳐哪儿容得他几次三番诋毁黎江，顿时怒不可遏，口中大喊一声“你放屁！”，挥拳就朝云昭脸上揍去。
    云昭正为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得意呢，措不及防就被鱼小鳐扑倒在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她几个拳头，打得他整个人都懵了，好几息后才反应过来，立马抬腿给了鱼小鳐肚子一脚，将她踹离自己，一个挺身从地上跳起来，也朝鱼小鳐扑了过去。
    鱼小鳐可不是吃素的，方才那一脚纯粹是没提防，她往后退出一截，又毫不犹豫向云昭迎过去，两个人瞬间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也没用任何兵器，纯粹跟小孩儿掐架似的打得不可开交。
    西鸣堂一向管理严格，严厉禁止学生私下斗殴，平日极少有人敢违反这条规定，也因此鱼小鳐和云昭这么突然掐起来，对其他学生来说非常新鲜。
    众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有他俩各自的伙伴着急，游长风还想上去劝架，被魏前一把拉住：
    “长风你别去，你看他们这是打红了眼，你要去了也讨不着好，等会儿夫子来了把你一块儿算成私斗就麻烦了！”
    他的话成功令游长风的脚步停下，这边封潜同样想去帮鱼小鳐，也被水千骁拽住。
    “你别去，打架是两个人的事，你要去了不就变成二对一？这样鱼小鳐就是赢了也没面子，她那人最要面子，不想以后被她撒气就乖乖呆着。”
    水千骁这番话也很有道理，封潜迟疑了片刻，果然没再坚持，只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鱼小鳐，顺便再咒骂云昭两句。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鱼小鳐和云昭已经从廊下打到了外头园子里，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虽然没用兵器，灵力却没省着，园子里的花草尽数遭殃，连山石都被掀飞了出去。
    虽然云昭比鱼小鳐入学早，但论打架的野路子可不如她，鱼小鳐打起架来角度刁钻，不是戳眼睛拽头发就是踹下三路，甚至还会咬人。
    几个回合下来云昭被逼急了眼，也不顾还在学院里，往后与鱼小鳐拉开一段距离，双臂交叉横在胸前，整个身形急速膨胀，在众人面前化为一头灰色海兽，竟是现出了原形！
    第107章 原形
    西鸣堂食所旁的庭院中, 一群学生望着半空中现出原形的云昭，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神色。
    虽说这儿的学生都是灵族，但很少有人会当众显露自己的原形, 学院管理严格, 学生们平日并不敢越矩，今天好不容易有热闹看, 压根儿没人想着要去劝架或者知会夫子，只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一幕, 就跟看戏似的带劲。
    此时半空中的云昭现出原形，当着众人的面变成了一条足有两丈来长, 头侧与后背生着骨刺, 浑身布满灰鳞的海兽。
    那外形鱼小鳐再熟悉不过，正是她最痛恨的灵族, 海虺一族！
    同一灵族内部通常分为三个等级, 未能开启灵智的是低等, 能开启灵智却无法化形的是中等, 而能够化形的则属于一族中最高的等级。
    云昭是化形的高等灵族，即使仍处于少年时期, 身形也比低等成年海虺大出足足两倍，双眼和普通海虺一样呈血红色, 看上去颇有些凶狠。
    他已经被鱼小鳐气到失去理智，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 冲她发出一阵怒吼，声音带起一道水浪，使站在周围的学生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云昭的原形居然是海虺，本来就生气的鱼小鳐顿时跟见了仇人一样，要知道这世上她最痛恨的族群莫过于海虺, 云昭之前就已惹火了她，现在又变作海虺，更使得鱼小鳐怒气高涨，迎面就朝云昭冲了上去。
    眼看一人一虺打了起来，封潜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口中念叨着：
    “鱼小鳐这下怎么打得过他？不行，我得去叫夫子，万一云昭发疯伤了她怎么办？”
    说着他就急急忙忙冲出去找夫子了，水千姝也担忧地问水千骁：“哥，你说鱼小鳐能赢吗？我看云昭不好对付啊。”
    水千骁也说不准，只得道：“再看看吧，封潜不是去叫夫子了，等会儿夫子来了就会阻止他们了。”
    就这么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鱼小鳐和云昭已经打了几个回合，她身量小又灵活，云昭一时捉不到她，转而张口向她喷出一道紫黑色的液体。
    那液体在水中散开，如网一般向鱼小鳐包抄过去，她纵身往上一掠，那液体却像是认准了她，竟跟在她的后面穷追不舍。
    “对了！海虺有毒！”
    水千姝忽地想起来，海虺一族向来善于使毒，未开灵智的低等海虺就身怀剧毒，更何况是修炼化形了的。
    她紧张地抓住水千骁的胳膊，担心地看着鱼小鳐，此时鱼小鳐已经被云昭喷出的毒液围住，只露出一只手在外头，眼看是避无可避了。
    紫黑毒液在云昭的操纵下收拢，如网般将鱼小鳐紧紧缚在了里面，围观的学生们都发出一阵惊呼，以为鱼小鳐这下必定会中毒了，就连云昭的兽脸上都露出了一抹胜利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被毒液裹住的鱼小鳐却动了动，随后从里面钻了出来，一边挥手一边发出呸呸呸的声音，抹着脸骂骂咧咧道：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恶心？臭死了！”
    她甩了甩头，将身上残余的毒液甩开，对着满脸震惊的云昭鄙夷道：
    “孙子，你就这点小把戏？真给爷爷丢人，以后出去不要说我是你爷爷，免得人家笑话我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孙子！”
    这嘴太能损人了，把云昭气得来不及去想为何自己的毒对鱼小鳐不起作用，张开大嘴就一口冲她咬了过去。
    虽然鱼小鳐身形灵敏，但维持人形的她对上恢复原形火力全开的云昭还是稍有些吃力，你来我往间她一时不慎被云昭的尾巴拍中，顿时整个人往外飞出去一大截，连脑子都被拍得嗡嗡直响。
    云昭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立时杀气腾腾地追过去，张嘴就要给她一口，眼见即将咬中她的时候，鱼小鳐却身子一翻，就在云昭眼前也化出了原形！
    因为冲得太急，云昭根本来不及刹住，他只感到自己像是一头撞在堵墙上，撞得他头晕眼花，在水中划拉了好几下才稳住，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将他笼住，他愣愣地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体型庞大的银龙，此时正紧紧盯着自己。
    不，这不是龙，是一头他从未见过，生得和龙极其相似的灵兽。
    它的全身覆满了银色的鳞片，脸虽然与龙很像，却没有龙须，头顶那对角也更尖更长，看上去有一种与龙不同的锐利锋芒。
    当云昭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心头登时猛地一震，这是鱼小鳐！原来她的原形竟然是这副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化出原形的鱼小鳐震住了，没有任何人见过如她这般外形的灵族，看上去与龙极为相似，却又并不完全相同，云昭的原形已经不小，她的体型却是他的三倍之多。
    原先鱼小鳐在云昭面前如同小虾米似的，而现在两人的位置却完全调换过来，云昭在她面前倒彷如小鸡崽似的了。
    且两人之间存在的不仅仅是体型上的差异，还有鱼小鳐身上散发出来的似龙般的气息，那是来自于种族等级的压制，云昭尚处在少年时期，竟一时被鱼小鳐震住，呆呆地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鱼小鳐冲云昭龇了龇牙，也冲他发出一阵低吼，那声音令周围的海水都起了波澜，震得云昭一颤，竟瑟瑟发起抖来。
    围观的学生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的鱼小鳐，谁也认不出她究竟是何种灵族，那股属于高阶灵族的气息令在场许多人都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等阶低一些的甚至心生怯意，往后慢慢退去。
    “那、那是什么？”
    “是龙吗？”
    “好像跟龙有点不一样啊？”
    “但是跟龙好像，而且她身上的气味也和龙差不多！”
    学生们议论纷纷，水千姝和水千骁也震惊地看着鱼小鳐，虽然之前听她说过进阶了，却并未见过，哪知道原来鱼小鳐所谓的进阶居然是这样翻天覆地般的变化，这哪里还有之前的影子？与其说是进阶，不如说根本就是换了个族群还来得贴切。
    被众人以惊叹的目光注视着，鱼小鳐从未出过这样的风头，很有些得意，她本想再吓唬吓唬云昭，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排屋舍背后，封潜正拉着夫子急急忙忙往这边跑过来。
    就在夫子和封潜同时看向她的时候，鱼小鳐飞快收回视线，扬起尾巴对准面前的云昭重重一拍，就见云昭划破海水远远飞出去，眨眼间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第108章 维护
    许久未进宫, 西龙王见了黎江不免好一番关心，中午又留黎江在宫中，与王后和敖禛一同用了午饭, 黎江临走时他与王后还塞了一大堆灵药补品, 嘱咐他务必好好养伤。
    从西王宫出来，黎江顺道去了趟广益堂, 请盛浮安替他检查左臂的复原情况。
    “恢复得不错。”
    盛浮安笑着说：“看这情形，再过一月应当就能活动自如了, 但半年内最好这只手都不要做太大的动静，若与人动手, 尽量避开这只手。”
    黎江笑笑将外袍披上, 他平日也没有什么和人动手的机会，现在看这手状态良好, 以后就不用再往广益堂来劳烦盛浮安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 黎江想起鱼小鳐进阶的事, 便将事先画好的画像拿给盛浮安看, 盛浮安见了也不免惊讶，谁能想到原先那么小的一只胖头鱼, 现在居然变得这般有气势。
    他拿着画像仔细端详，口中道：“这样看来她必定有龙族的血脉, 之前推测她身怀化蛇之血，再加上龙族血脉, 进阶后变成这般模样倒是合情合理了。”
    黎江点头：“只是她化形前是鱼身，或许她父母的其中一方还有鱼的血统，因此在血脉尚未觉醒时才会是鱼的外形。”
    “不错。”盛浮安放下画像，“但黎丞相既然已有判断，何故又来寻我说此事？”
    黎江道：“我是想请盛先生将这张画像寄于盛夫人一观, 她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更多关于小鳐身世的事。”
    盛浮安略一沉吟：“此事倒不麻烦，只是黎丞相为何如此执着她的身世？小鱼姑娘现如今也住在丞相府中，她的身世如何，对你二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影响。”
    他这般说便是已经明了黎江和鱼小鳐的关系，黎江也没否认，沉默半晌道：
    “我只是想，或许能寻到她的父母，这样她应当会更开心一些。”
    虽然鱼小鳐在黎江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对亲生父母毫无兴趣，但每当她说起爷爷时，又显得无比亲昵和怀念。
    黎江便知，她并不是不需要亲人，若能寻到父母，想必能弥补她失去爷爷的缺憾。
    “若能多一份牵绊，我想也不是坏事。”
    说罢，黎江便起身告辞，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心里想的还是鱼小鳐的身世，不过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不会与她多说，以免空欢喜一场。
    回到丞相府，黎江还没进门，看门的大龙虾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挥着钳子说：
    “大人！西鸣堂来了人请您去一趟，说是小鱼惹了事！”
    黎江脚下一停，蹙眉道：“惹事？有没有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大龙虾抖了抖胡须：“好像是小鱼把同窗给揍了，您快去西鸣堂瞧瞧吧。”
    黎江连丞相府的门都没进，径直去了西鸣堂，此时午休还未结束，他进去时便听见有些学生在议论鱼小鳐的事，当他穿过长廊，看见庭院中一片狼藉，甚至连屋舍的一角都塌了下去。
    看来这动静的确闹得有些大，黎江担心鱼小鳐，加快脚步来到夫子平日备课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
    “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儿子被这丫头给打伤了！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个合理的说法！”
    房门没关，黎江抬步走进去，就见屋子里有好几人，负责玄武班的陈夫子正坐在椅子上，屋子一侧坐了个头顶包着白布的少年，一名应当是他母亲的女人在旁边对他嘘寒问暖，而在他们俩身旁站着个高大的男子，刚才的声音应当就是他发出的。
    黎江只往那边扫了一眼，接着便将视线定在了离陈夫子不远的鱼小鳐身上，她站在那儿，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头发略有些乱，但看着好好的，应该没有受伤。
    “黎江！”
    鱼小鳐首先发现了黎江，脸上一喜，随即便向他跑过来，到得近前又担心地看了他几眼，不放心地说：
    “你的手都还没好，这么出门不要紧吧？”
    “无碍。”
    黎江摇摇头，揽住她的背往陈夫子那边走，黎江位高权重，即使陈夫子是鱼小鳐的夫子，也赶紧站起来向他行礼问安。
    黎江虚扶陈夫子一把叫她免礼，开口问道：“陈夫子，我刚刚回府得到传信，这便立刻过来了，不知小鳐在学院出了什么事，可否详细告知一二？”
    他与陈夫子交谈时并未往云昭那边看，云昭的父亲在朝中做官，见黎江来了，方才的气势也有些弱下去，反倒是云昭的母亲心疼儿子，看鱼小鳐这边终于有个能管事的人来了，不等陈夫子回答便抢先道：
    “丞相大人，非是臣妇无礼，实在是您家这姑娘太横了，您看看都把咱们家云昭打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里头，这事还请丞相大人务必还咱家儿子一个公道。”
    两人交谈被打了岔，黎江往云昭那边瞥了一眼，他脑袋用白布缠着，脸上也有几处青紫，垂着头没往黎江这边看，精神显得有些萎靡。
    “我又没怎么着他，哪儿会伤到脑子？”
    这时鱼小鳐小声嘟囔道：“要真脑子有什么，那也是他本来就有问题。”
    她声音虽小，但屋里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云昭的父母顿时气得脸都红了，他的母亲更是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鱼小鳐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