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纾，你来一下。别告诉人。”
    兰泽躲在实验室角落里，给小儿子发了自己的定位。
    然后他就偷窥到，车间里的兰纾放下手里玩的铁块，号称要上厕所，跑出来了。
    只过了十分钟，兰纾就到了生科院的地下室。出现在了兰泽面前。
    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小儿子的腿好像长了不少。
    “爸，我来了。”兰纾自己拖了椅子坐下。“偷偷摸摸，你想干嘛？”
    熊儿子兴趣盎然地盯着爸爸。
    兰泽不生气。
    “……你小哥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啥。”兰纾想了想补充道，“忙着选课和考试吧。我小哥的积累，好可怕。我只能指望他文化素养课上得慢点了。不然我怕追不上他。”
    “嗯？通识课学分不够吗，他又选了什么文化素养课？”
    “道家，和战争史。”
    选道家非常占便宜了。兰陌的《道德经》倒背如流，对《易经》辞句也是熟悉得很。
    他在太空城上宗教课，只挑字少的，从来不考虑难度。
    “战争史啊……”兰泽下意识重复，心里斟酌怎么问接下来的话。
    “乌兰巴托大海战什么的。”
    兰泽揉揉眉心，决定不绕弯子。不然他非得给熊孩子绕坑里去。
    “你小哥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呢？”顺便有过问兰纾一句。
    “没时间。”
    “那他总被女孩子围着怎么回事？我在楼上都能望见。”
    生科楼形状复杂，他说能望见，就是能望见。
    反正不能承认用监控偷窥。
    “这是我最佩服小哥的地方！”兰纾竖了大拇指。
    “吕警官建议他，找女孩子聊聊都市言情剧什么的。他也不知和谁聊合适，干脆把遇见的女生都加了联系人。”
    原来这是心理辅导师的安排？兰泽稍微放心了一点。
    “那这么多人，他怎么聊？开座谈会，一人发一把瓜子？”
    “那没有。一对一的聊天效果最好。小哥抽空写了个抽奖程序，给女生抽奖。每周开一次奖，心情好就开两次。女生可以把愿望填上去，他负责实现。”
    “……”
    “我小哥最体贴！微笑最迷人！”
    兰陌引人注目，难道不是因为胸前的警示标识特别醒目吗？
    兰泽深深怀疑：这个世界的审美真的变了。
    要想混入现在这一代年轻人中，貌似有点难度。
    “……那他这样和卖笑有什么两样？”
    “爸，你这是嫉妒了吧？”
    “胡扯。”
    “呵。”兰纾笑而不语，看着十分欠揍。
    “那他们……”兰泽决定，还是问得详细点，“都一起干嘛了？”
    “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报告会。在宿舍烤鸡翅吃……”
    兰纾扳着手指头历数，兰泽觉得他半天说不到重点。
    “他没半夜跑出去唱歌钓鱼招待所开房什么的？”
    “……”兰纾深深看爸爸一眼。“就您给的自行车，小哥体重差不多快到承重上限了。而且，我小哥他没钱。”
    “哦对。”
    这个世界上，穷光蛋其实很幸福。什么税都不用交。
    而大学城里这些年纪轻轻的学生，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折磨，压根没有人在乎钱财。
    一切穷困潦倒都可以是浪漫。
    所以，问题依然存在。
    “要是你小哥三天两头跑出去，告诉他节制点。”
    “爸……”兰纾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哥他溜出去偷开个设备什么的，对社会根本没危害。要说节制，你和我三哥说还差不多。”
    小麦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这处角落：“爸爸找我有事？”
    “没事。小麦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小麦：？？
    “我有事。”小麦严肃了起来。“冯老在理学院办公室吵架了。”
    “哦。老头子还挺有精神的？”
    “你不问为什么的吗？”
    “跟我没关系吧？……好吧，为什么？”
    “和这一届的学位论文答辩有关系。”
    “你论文做完了？”兰泽问。
    “……快了。”
    小麦从开始做论文到现在，根本没几天。那确实写得挺快的。
    “这一届，你应该赶不上吧？”
    “如果顺利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小麦回答过，又继续说道，“院里拟好了答辩委员会的名单，给冯老过目。结果老人家，一看就炸了。”
    “哦。”
    这事和兰泽无关。
    归根结底，本校老师、师、生、同门，在涉及到学位的答辩中，都是要回避的。
    所以，兰泽的师弟们答辩，他从来没参加过答辩委员会。倒是偶尔会接到外校邀请；不过因为太忙，十次有九次都拒绝了。
    兰泽欣然接受的，只有生物领域内的邀请。
    “冯老自己也拟了个名单，交给院里。院里看了也炸了。”
    “所以就吵起来了？”兰泽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你们理学院真有活力。”
    “名单的问题，我看是无解了。”小麦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十有八九这一届要延期了。”
    “嗯？为什么？”
    “找不到人啊！”小麦终于叹了气。“冯老说学院的名单里全是外行，没资格评判他的学生。院里又说冯老的名单，不是他的师弟就是他的弟子，根本不符合回避制度，自古以来根本没有这么办的。”
    兰泽认真想了想，发现还真是无解。
    老人一茬茬枯萎，在世的数学家中，冯川已经是最老的一拨人了。
    和别人相比，冯老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自己有多厉害，而是擅长引导学生。虽说他选的学生奇葩了点，但能把小奇葩培养成参天大树，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别的数学家或者自己孤零零的。或者培养出三五个优秀的弟子。或者有教无类，培养出一片茂密的草原，但一棵草很少能超过两米高。
    冯川收的学生倒是不多，但毕业出去之后，就成了一片大森林。兰泽的师兄师弟不但本身水准够高，而且其中有几位教学生也很厉害，每人又培养出了一片小树林。现在也是相当于一派宗师的地位。
    而且，事情还有另一方面。
    神州虽然人口众多，国土上的每一座大学城都设置有数学系，有若干教授坐镇。但实际上，其中的顶尖数学家是很少的。并不是所有数学系都有本校的水准。
    本校数学系，除了老师里没女人算是唯一的缺点，学术氛围首屈一指。学生们天赋卓绝，脑洞畅通，老师们无人藏私，特别抱团。
    冯川挑剔答辩委员会的名单，实际上也是出于对自己学生的重视。
    无论是在神州，还是扩展到整个地球上，真正的“数学界”都很小。
    像是小麦这种水平，出去教书还勉强可以，挤到真正的数学家面前，他也只配蹲下给人提鞋。在家帮着冯老头整理讨论课还有点用，当门立户远远不够格。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
    这个小小的数学界里，本校数学系，加上和冯川有直接关系的人，撑起了半壁江山。可能还不止半壁。
    按规矩，冯川的学生答辩，这半壁江山都要回避掉。
    对学生论文真正内行的人，一个都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怎么认为呢？”兰泽问小麦。
    “院里的名单没毛病。冯老不满意，只能延期慢慢调整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