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钟，鸿蒙未分的天色已然褪去，天色已经大亮。
    兰泽卧室的窗帘，在夜里根本没有拉上过。眼睛一闭，窗外万家灯火都随它去也。眼睛一睁，又是新鲜的一天。
    他起身，把蓝色的床单被罩先扯到地上，换上灰色的另一套。灰色的床品铺平了之后，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更加冷硬，就好像地中间的不是床，而是一大坨水泥。
    兰泽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律。三天洗一次衣服，六天换一次床品。因为不用出门上班，星期这种天然存在的时间周期对他无效。
    但依然有其他更加天然的时间周期彰显威力。
    相邻的树状楼上春花已经凋谢，早起的鸟儿成群地在凉爽的天空中掠过。太阳从城市参差的地平线上猛地跳了出来，于是世界被罩上了一层金光。
    把蓝色的床品扔进洗衣机之后，兰泽喝了半杯冷水，换上运动鞋，出门去遛弯。
    这个时间，太阳之下，开阔的世界上仿佛空无一人。
    夜世界，还睡着。白天的世界，还未醒来。
    因为反正碰不见人，什么姿势遛弯都无所谓。兰泽一不小心慢跑了起来。
    跑出了一身汗，才又停下来，慢慢走了一会。无所事事地路过了小区活动中心。里面最近又更新了体感设备。但现在，显然不可能碰得到人。就算可以自助，终归是无聊。
    于是兰泽回家洗澡。味同嚼蜡地吃早饭。
    吃完饭漱口……镜子里的人，好像有什么不对？
    仔细瞪着自己的五官看了一遍，好像没什么不对。
    于是，他进工作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最近，他成功地把自己挂在了核工业部的长期资助名单上。所以得用功。
    说起来，这和他突发奇想想要捐献有关系。那天他问过仙女儿之后，后来有一天仙女带着部里秘书处的一位副处长，一起来找他。
    未来的抗核辐射生物压根还不存在，所以，他的捐献，在现在这个时候，是根本没办法捐的。
    来的这位处长建议他，到新的生物做出来的时候，再和核工业部签使用授权书，那时候或赠送或捐献可以随意。
    现在可以先签订一个意向。意向中包含两项承诺。一项承诺是兰泽的：保证未来将继续深入地研究开发新的抗核辐射生物。另一项承诺是核工业部的：保证未来继续与兰泽个人在核辐射生物研究方面的合作，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财力的辅助。
    他们走了之后，兰泽品了品刚签好的这个意向。发现好像是自己占了便宜。
    当然了，如果以个人躺着享受生活为人生目标的话，这个意向，要求的是他无偿为核工业部干活。
    但是，他想要的，并无关个人利害。从一开始他就是好奇，想把抗辐射的微生物做出来而已。现在的这个意向中，生物去掉了一个微字，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意向约束了核工业部，为他提供资助，直到不带微字的抗辐射生物成功开发出来、设计走向成熟，甚至穷尽研发的极限！
    现在兰泽干的活中，和挣钱有关系的部分不多。
    大部分都是毫无经济效益的。可以概括为乱来。
    如果没有核工业部的资助意向撑腰，他连想都不敢想。
    比如说，既然细胞不怕核辐射了；利用细胞结构，收集放射性同位素，这也是治理核污染的目标功能；那么更进一步，构造合适的多细胞结构，做个类似于裂变核电站的功能，似乎也不是不行。和聚变核电站不同，从原理上，裂变电站就可以做得很小。那么是微尺度级别的电站阵列，还是稍大一点的裂变能源核心更适合生物生存呢？
    兰泽设计的是生物？也许是。事实上，到了微尺度上，生物就是化学。如果需要利用更加细微尺度的物理力的话，很显然，生物也是物理。
    当一个细胞无限放大之后，它先变成一座城，而后各种精巧的器械显形，在细胞中化学键的物理力驱动之下，运行不休。再继续放大下去，你会发现各种器械上，没有操作者，没有人迹，原始而蛮荒的基本粒子聚集成团，无声运行，和生物体外的世界并无不同。
    生物消失了。
    在兰泽现在有资助撑腰的乱来中，生物也消失了。
    暂时这些乱来的设计还不能拿出来实验测试。先一步步来，把微生物的试验阶段搞定了才行。
    天气热了，又凉下来之后，张荷传来了好消息。
    她去掉了那个代字。从第一副舰长代理舰长，正式成为了嘉禾号的舰长。这个速度比兰泽想象得快得多，看来她在天上还挺顺利的。
    现在他们睡前不谈大米了。张荷忽然喜欢吃通心粉。差不多每天她都在他面前夸一遍，厨师专业，杜兰小麦粉正宗，西红柿熬得到位，通心粉好吃。
    这就是个吃货舰长。
    这个面食启发了兰泽。他找资料研究了一下，怎么把通心粉做出肉味来，试着煮了几次。他发现，这个面条他也喜欢。可能是因为硬质的小麦中富含蛋白质的关系，加了少许配菜之后，煮得火候合适的劲道通心粉，很容易变成可口的美食。
    兰泽有好长一阵子胃口不好。通心粉这东西，属于碳水化合物，他觉得可以用来拯救岌岌可危的体脂。
    他的体脂已经降到了危险的境地。体重还在二百三十多，但是重不代表胖。证据就在镜子里。
    眉毛竟然开始变白了。现在处于黑白交杂状态，是花的。
    几个月前，他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看又看不出来。
    眉毛开始变白之后，他急忙吃东西，但脂肪一时半会又长不回来。就算通心粉再好吃，一个星期能长几斤肉？
    兰泽直觉地认为，张荷应该早就看见他的眉毛变白了。不过，她对兰泽身上蔓延的白毛，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确切地说，还有点乐见其成的期待感。
    这娘们，在这方面，实在帮不上他的忙。
    而且，就算她是吃货舰长，也是个正职舰长了。这阵子，她明显忙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