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一个乡下丫头,在黑省那边儿无亲无故的,也没有理由上那儿去啊!
再说,她也没法上队长那儿开介绍信去啊!
再退一步说,就算队长给她开介绍信了,她现在也没钱买鱼子酱,她就剩七块多钱了,只怕连到黑省得路费都不够,还搁啥买鱼子酱啊!
想到这些,韩明秀有点儿气馁了。
现在去买鱼子酱根本不现实,还是先想办法挣到钱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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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两人又无言相对了,韩明秀决定这次让他费点心思寻找话题,就算是答应舅妈陪他说话唠嗑了,也不能总让她个姑娘家上赶子跟他个大男人说话吧。
再说了,论远近亲疏,他在可比她跟舅妈亲多了,按理说她才是这个家的客人,应该是他陪她说话唠嗑才对。
看到韩明秀闭了嘴,霍建峰很快就领悟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把自己刚才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做的那个苹果酱很好吃,是跟谁学的?”
对于这个问题,韩明秀早就有心理准备,坦然回答说,“是在书上看到的,就记住了。”
霍建峰听到她能学以致用,赞许的说,“爱读书是好习惯,能学以致用就更好了,你的成绩也不错吧!”
韩明秀说:“我不念书了,去年就退学了。”
去年韩明秀的爹娘刚死,她奶奶就告诉她不准再去念书了,老太太的想法就是——她—丫头片子家的,能认识几个字儿不当睁眼瞎就行了呗,念那么多书干啥?白瞎那些学费书费了,有那闲钱还不如留着给她大孙子攒起来娶媳妇呢!
其实,老太太的这种想法很多年前就已经产生了,还不止一次的跟韩明秀的老爹说起过,意思就是让韩明秀的爹别供那三丫头念书,丫头都是外姓人,犯不上往她们身上搭钱,有那钱还不如给侄儿留着呢。
用老太太的话说,“儿子啊,你可别糊涂,虽说闺女是你们生出来的,可闺女就是闺女,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等你们死了那天,闺女还能给你们扛幡儿咋滴?不还得是侄子吗?你别看你那几个闺女现在跟你们亲,等她们往后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了,慢慢的就不能管你们了,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不过,这番苦口婆心的规劝并没有打动韩明秀的老爹,他还说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三个闺女都送进了学校,让她们读书学知识,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整天打鸡骂狗的抓邪曲子作人,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了,才分了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韩明秀的爹娘死了,人还没等下葬呢,老太太就下令不许韩明秀再念书了,原版的韩明秀是个怂货,对她奶奶的命令也不敢违背,加上她爹娘都没了,也没人能供她念书,因此老太太的命令一下,她连个屁都没敢放,就乖乖的退学回家了。
没能念到初三,一直是原主心中的一个遗憾,因为她爹娘活着的时候曾说过,要让她们姐妹几个都念到初三,这样她们肚子里也能多装点儿文化水儿,大姐二姐都是念到初三才退学的,只有她,初中才念一个学期就退学了。
不过,这个遗憾现在已经被这个韩明秀给彻底的弥补上了,现在的韩明秀,可是京城外国语大学毕业的,精通英、法、俄三种语言,还是个大公司的翻译,她的文化水平放在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顶级的文化人儿!
霍建峰听闻韩明秀退学了,不禁有些同情她,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好学的,不可能是自愿退学,一定是父母死了族里人不管她,才导致她不得不退学的。
思及于此,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帮帮她,但才第一次见面就提出要资助人家上学,未免显得太唐突了,还是想个办法,通过王叔或者娘的手帮她吧。
经过了上面几句问答后,俩人彻底陷入无话可说的僵局,韩明秀为了缓解尴尬,起身说,“你先在这儿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帮她们干点儿啥。”
霍建峰点点头,“嗯,去吧!”
韩明秀走进厨房,见杏儿姐正站在灶台边儿扒大葱呢,旁边儿还有个盆子,里面泡着三四个麻赖皮儿的土豆儿。
她记得舅妈说过让杏儿姐去拿土豆,她去拿大葱的,只是这会子土豆大葱都在,她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诶,舅妈呢?”
韩明秀拿过两棵大葱,在灶坑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扒葱一边把腿往前伸了伸。
这个小凳儿是给烧火的人坐的,很矮,韩明秀腿偏长,坐在这小矮凳上有点儿蜷腿。
王海杏用下巴往东屋一点,笑着说:“这不是嘛,建峰哥回来了,我娘翻她那些宝贝呢,准备要献宝了。”
第35章 创造机会
东屋里,章淑珍弯着腰,从桌底下的灰瓦罐里捞出了七八个咸鸭蛋来,装在一个小搪瓷盆儿里,又走到屋角儿,搬开墙角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露出一个小黑瓷坛子,尘土很厚,口上还压着一块砖。
搬开砖,还有一张猪尿泡在坛子口上紧紧地扎着,好容易才解开,伸进筷子,在里面夹出四五方猪肉来。
这些猪肉都是今年刚入冬时生产队儿杀猪分的,司家洼子大队儿分肉不像孙敖屯儿大队似的,等到小年时才杀猪。司家洼子大队的大队长很会算计,考虑到入冬后就没有野草给猪吃了,想让猪长膘就必须得给它喂粮食,大队长心疼那些粮食,就提早把猪给杀了分了。
正好社员们素了一春零一夏了,肚子都淡出鸟来了,也都吧嗒着嘴儿馋肉呢,所以大队长提出来杀猪,没一个不同意的。
于是在十月中旬,也就是刚秋收完,司家洼子大队养的几头猪就都杀了分了。
那会儿还没有上冻,村民们分到了肉也没法保存,就都像章淑珍似的——把肥的都切下来靠油了,把瘦的都腌上了。
司家洼子生产队分肉是按公分的,大舅家虽然有四口人,但是公分却不多,王海杏和大乱都是学生,都在学校里念书呢,也就只有在假期或者晚上放学时能帮生产队儿打点儿野草,十斤草才给记一个公分儿,他们姐弟俩忙活到秋也没挣多少公分儿,所以家里分到的肉也不多,统共才分到八斤。
那八斤肉也跟别人家一样,肥的都切下来熬了油,瘦的给腌上了,怕大乱偷吃,腌肉的坛子一直藏在王文远夫妻俩的屋里,每每家里来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切上几片儿,自己家除了重要节日,平日里是一块都舍不得吃的。
捞完咸鸭蛋和肉,章淑珍又把俩坛子按原样儿放好,才端着蛋和肉又回到厨房。
看到韩明秀儿正坐那儿扒葱呢,忙说,“你咋还出来了呢?不是叫你在屋里呆着跟建峰说话吗?”
韩明秀站了起来,把扒好的葱放在一边儿,看看杏儿姐那儿的大葱都扒完了,就把那盆自土豆拿过来洗:“我跟建峰哥不熟,也没啥唠的,还不如我干活儿,你进屋儿陪他说话呢。”
“你这孩子真,不熟怕啥的,一回生两回熟,慢慢的不就熟了吗?听话,回屋去,这儿用不着你。”章淑珍把手里的两个小搪瓷盆子撂在了水缸盖上,上手去接韩明秀手里的盆儿,想撵韩明秀回屋跟她儿子唠嗑去。
正撵着呢,霍建峰也进厨房来了。
他长的高大魁梧,本来很宽敞的厨房,因为他进来了,一下子显得狭窄逼仄了。
“娘,扁担呢,我去挑水去。”霍建峰一进来,就拎起水桶,准备要给家里打水去。
章淑珍哪舍得他去挑水啊?连声道,“不用你不用你,你王叔昨晚就把水缸给打满了,还有半缸呢,足够今晚上使了。”
霍建峰说,“还有半缸不就说明还有半缸是空的吗?我去打满吧,闲着也是闲着,干呆着也不得劲儿。”
“你要是干呆着不得劲儿,就帮我削土豆皮儿吧。”章淑珍拿起土豆挠子塞到霍建峰手中,不忘嘱咐他说,“加点小心,别削到手啊。”
又笑眯眯的对韩明秀道:“你们俩一个洗一个削,省得一个人儿干活儿没意思。”这会子,她也不说让韩明秀回屋呆着的话了。
“还有……那什么,杏儿啊,你去接接大乱去,看他窜窜哒哒的把鸡蛋给整打了。”
王海杏还不知道她老娘心里的小九九,说,“你刚才不还说大乱不能把鸡蛋整打了吗?咋又让我去接他呢?”
“我这不也是不放心吗?那个活猴儿干啥都不靠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说话间,章淑珍已经进屋把王海杏儿的围巾子给找出来了,还塞到了她的手里,由不得她不去了。
王海杏是个听话的,老娘叫干啥就干啥,听老娘这么解释了一下,就二话不说的推门儿出去了。
把闺女打发走了,章淑珍还不满意,拿起了盆子往里屋走去,“你们俩先干着,我去舀面去。”
厨房里又剩下他们俩俩。
韩明秀简直无语了,她就是为了避免跟霍建峰独处才出来找活儿干的,没成想绕了一圈儿还得跟他独处,她都要怀疑大舅妈是不是故意的了。
霍建峰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自在或者尴尬啥的,韩明秀洗完一个土豆,他就伸出手接过来开削。
交接土豆的时候,韩明秀发现他的手又大又长,手掌心儿里生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乍一看跟长年出苦大力的力工儿似的,想来在军营也没少吃苦吧……
章淑珍进了里间后,悄悄的停了下来,侧着身子支愣着耳朵偷听厨房的动静,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俩人说话的声音,急得章淑珍在心里头连连骂儿子没用。
这个憨小子,她这个当娘的都给他创造这么多机会了,他都不知道主动点儿,就这觉悟,一辈子都别想娶到媳妇了!
又停了一会儿,厨房还是没啥动静,章淑珍这才摇头叹气的脱鞋上了炕去舀面。
面是金贵的粮食,没跟苞米面子高粱米放一起,都叫她给锁在炕柜儿里了,她打开炕柜儿,从里面拿出面袋子来,面袋子不大,里面装了二十多斤白面,这些就是他们家一年吃的面了。
解开面袋子口儿,里还装着一个二大碗大小的葫芦瓢,她拿起葫芦瓢舀了两葫芦瓢的面,便又把面袋子系上,装进了炕柜儿里。
家里统共就分了三十斤白面,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只有家里谁过生日才能做一顿白面条,或者有谁生病了,就不楞点疙瘩汤给谁补身子。
再有,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上一顿两顿的面食了,平时家里都是上顿大饼子下顿高粱米饭的,就是大饼子高粱米饭这样的粗粮,家里还供不上溜儿呢,每年冬天不干活儿的时候,家里每天都只能吃一顿干饭,都必得喝一顿稀的,不然粮食就不够吃。
章淑珍把面袋子又放回了炕柜儿里,想了想,又拿了出来,解开面袋子,又舀了一瓢面放进盆儿里,这下子,本来就瘪的面袋子显得更瘪了!
虽说一下子舀了三瓢面,但章淑珍并没有心疼,她虽然仔细,但一想到一会儿孩子们能高高兴兴的吃喝,她就觉得浪费些也值了!
第36章 礼物
晚上这顿年夜饭很丰盛,不仅有霍建峰喜欢吃的卷饼,还有家家户户年夜饭必备的饺子,外加一盘儿切开的咸鸭蛋,每个鸭蛋的蛋黄都冒着油星儿,一盘卷饼用的土豆丝、一盘切得薄薄的肉片,外加一盘豆芽和一大碗鸡蛋酱,把大家吃得沟满壕平,十分尽兴。
饭后还有个重要的节目,那就是霍建峰拿出他的挎包,说给大家带了礼物。
给大舅的是一包‘迎春牌’香烟。
这个时代的香烟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得有烟票或工业卷才能买到,通常抽这种香烟的人,不是领导干部就是有固定工作的公职人员。
农村的社员抽的烟统称为旱烟,是拿裁好的纸用自己种烟叶子卷的,或者用烟袋锅子抽,像这种摆在商场玻璃柜台里的过滤嘴香烟,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一包烟就要两毛八分钱,打死他们都舍不得买来抽的。
王文远就拿着霍建峰给他买的那包香烟,既高兴孩子孝顺他,又有点儿心疼孩子花钱,忍不住埋怨说,“你看你这孩子,给我买这么贵的烟干啥?我抽旱烟就行了,这一条烟得三块多钱吧?白瞎那老些钱了……”
大舅妈接过拿条香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下,说,“孩子孝敬你的你只管拿着好了,罗嗦个啥呢?去年你不还眼馋张大白乎他儿子给他买了过滤嘴烟吗?这回不用眼馋他了。他儿子就给他买一包,咱们家建峰给你买一条呢,赶明儿你拿这烟也眼馋他去吧!”
大舅咧开嘴,嘿嘿一笑,“我看行,我就看不上那老小子成天吹牛,儿子在城里当个临时工就把他得瑟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有点啥都拿到我跟前臭显摆,这回我非得好好塞塞他的面子不可……”
看到大舅这孩子气的一面,韩明秀忍不住笑了,不经意的一个笑容,一不留神撞入了兵哥哥的眼中,让兵哥哥有瞬间的愣神儿。
这小丫头,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特别是那口又白又密的牙齿,跟一排洁白的珍珠似的,整齐清爽,一看就是常刷牙的。
“哥,你给没给我买啥啊?”
大乱没见他哥迟迟不动弹,也没说给没给他买啥,有点儿忍不住了,就厚着脸皮问了出来。
“你给我上一边拉去,还上赶子问人家给没给你买啥?你哥给你爹买这条烟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吗?还问你哥要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了?”
章淑珍怕霍建峰真没给大乱买啥,大乱这样问了他不好意思,就照着大乱的后脑勺给了他一巴掌,给大儿子台阶下。
还好,霍建峰根本不用他老娘给搭台阶,他给大乱买东西了,是一个铁文具盒,上面还带着鲜艳的哪吒闹海的图案。
“哥给你买个文具盒,你往后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啊!”
“哈哈,谢谢哥,谢谢哥……”
大乱接过文具盒,眼睛也笑没了,现在的文具盒还不像后世那么普及,特别是农村,哪个孩子要是能有一个买来的铁文具盒,都无异于后世的孩子拿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了。
文具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晃动里面还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像装了啥东西似的,打开文具盒,发现里面装了七八支铅笔,还有橡皮、尺子、小刀等文具,都是崭新的。
拥有一套崭新时髦的文具,是这个时代多少孩子的梦想啊,大乱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是看到这么拉风的文具,还是被惊喜到了,抱着文具就要往外跑,想要给小伙伴儿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去,章淑珍好容易才把他给拉住了!
第37章 手表
“你这个缺德玩意儿,真是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大过年的,你要上谁家去?去给人家送年礼去还是找人家讨压岁钱去?”北方过年有给长辈送年礼给晚辈压岁钱的习俗,所以,要是不是去给人家送年礼的,过年时和正月的时候,是不能去别人家窜门儿的,否则就是没礼貌或者没把人家放在眼里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