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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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舒仪仿佛是瞧沈令蓁不顺眼,便听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舒服,等赵珣走了,刺棱棱地道:“方才殿下屈尊关心二嫂,二嫂怎么也不关心殿下一句?如此,倒显得我霍家礼数不周了。”
    沈令蓁没记起关心赵珣,自然一则是因心知他不可能被自己安排的刺客伤得太重,二则是因如今对他好感尽失,着实提不起虚情假意的劲头。
    说起来,方才的确是她演技不够炉火纯青,但霍舒仪这刺挑的,却又着实太没有道理。
    赵珣毕竟是那夜茶楼风波的罪魁祸首,霍舒仪再怎么不喜欢她这个嫂子,在面对“外敌”时,至少也该与她站在同一边才对。
    如此态度,倒像霍舒仪全然不知赵珣对霍留行做了什么。
    沈令蓁心下疑窦丛生,试探着道:“我还以为殿下伤得不重,难道殿下的伤情还没有好转吗?”
    霍舒仪讽刺地笑笑:“二嫂可真是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前日殿下的伤口化了脓,夜里还起了高烧,你竟一点都没听说?”
    沈令蓁微微蹙起了眉。
    赵珣受伤一事,会否是个苦肉计,本就值得推敲,如今看他这经久不愈的情形,八成便是故意赖在霍府不走,有所图谋了。
    可瞧霍舒仪的样子,却像当真丝毫未曾察觉赵珣的险恶用心。
    沈令蓁觉得难以置信。霍舒仪比她年长两岁,又是常年在武场里来去,见过外边世道的人,怎会如此轻信了赵珣?
    除非,她根本不知道霍留行的腿是好的。
    毕竟沈令蓁也不是智慧天纵,只是因为有了这点先知,才能够推测出赵珣的计划。
    原来霍留行的秘密,连霍舒仪都不晓得?难怪那日,霍舒仪会说她自作聪明地添乱。
    沈令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开眼笑起来,回道:“我没听说,是我不对,我先回去了。”
    “……”霍舒仪眼睁睁看着沈令蓁欢欣鼓舞地坐在轮椅上离去,愣得好半天没有动作。
    蒹葭也很讶异,等离开了练武场,怨道:“少夫人,您这肚量也太大了,大姑娘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您非但不生气,还这样高兴?”
    沈令蓁喜道:“可不是吗?就因为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才要高兴。”
    因为霍舒仪是霍留行的家人,可连她都被他瞒着,就说明这样的欺瞒未必是出于不信任。
    霍留行之所以不肯讲明实情,一则许是考虑到知情人越少越安全,二则也是因为,这欺君之罪是重罪,一旦暴露,牵连甚深,他得保护自己的家人。
    那么,她也是那个被他保护的家人。
    沈令蓁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霎时豁然开朗,眼看蒹葭和白露要将她推回内院,喊停了她们,笑着说:“改道,我要去找郎君。”
    *
    霍留行正在院子里闲着修剪花草,见沈令蓁突然笑盈盈地登门来,给一旁的京墨和空青使了个“看看,这小姑娘的心像不像根海底针”的眼色。
    她前几天的低落,他当然全都看在眼里,一开始以为是霍舒仪的话中伤了她,后来又发现她对他也一样心存芥蒂,可他问,她又不肯说,反作一副委屈样,叫他摸不着头脑。
    只是现在,见她远远就热切地喊着“郎君,郎君”,那芥蒂显然已经摘了个干净。
    他还没弄清楚“为什么”,她就已经“没什么”了,也是有趣。
    霍留行看她欢喜得只差跳下轮椅奔过来,搁下剪子,主动迎上去:“你坐稳当些。脚踝这地方,崴了一次就容易崴第二次。”
    沈令蓁听话地扶好轮椅扶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来这里的一路,沈令蓁已暗暗决定,既然霍留行如此顾念她,她也不该再与他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但这份开心,也是个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秘密,她道:“没什么,只是想来问问郎君,有没有空与我一道去散散步。”
    散步?两个坐轮椅的?
    霍留行点点头:“你想,就去。”
    “那可不可以只有我和郎君两人?”
    他扬眉:“你会摇轮椅了?”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天天见郎君摇轮椅,看都看会了。”
    “……”这类比听起来,并不那么让人舒心。
    霍留行张张嘴想说什么,转念又放弃了与她计较。
    她心情好,他也轻松一些,免得这阵子一边要防备赵珣,一边还要猜她的心思。
    他点点头:“那走吧。”说着当先摇起轮椅。
    沈令蓁挥退了蒹葭和白露,紧跟在后,打着比方与他说:“郎君,以后你身上有什么伤,我都不过问了,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说,我不会再与你置气。”
    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有点像在说,他的死活跟她再无瓜葛了。
    霍留行停下了摇轮椅的动作,却因一时出神,不妨沈令蓁跟得太紧,他这一个急刹,导致她慌了手脚,猛地一转轮椅方向,眼看就要随着歪倒的轮椅栽到地上。
    沈令蓁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霍留行一把拎起来推到了一旁。可他因坐着施力不均,自己那把轮椅却失去了平衡,直直撞向了一旁那堵厚厚的墙。
    “砰”一声闷响,霍留行的膝盖正砸在墙上,听着好像骨头都要碎了。
    沈令蓁大惊,顾不上脚还没好,一瘸一拐地冲上去,蹲下来捂紧了他的膝盖,拼命揉着:“都怪我,是不是很疼?”
    这个力道,怎么可能不疼?
    可霍留行习惯了十年如一日的伪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刚要风轻云淡地说“不疼”,却蓦然住了嘴。
    他分明告诉过沈令蓁,他的腿已经不会疼。她怎还如此心急忙慌?
    霍留行垂眼看着沈令蓁的头顶心,眼色一点点深了起来。
    除非她根本早就知道,他的腿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渣渣,我劝你善待我闺女!
    第14章
    沈令蓁一心一眼都在霍留行的膝盖上,只顾拼命替他揉搓,丝毫没有发觉不对劲,直到被一只宽厚的手覆住了手背。
    与此同时,霍留行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没事。不是与你说过,我这腿早就不会疼了吗?”说着,捏了捏她的食指。
    沈令蓁一愣,察觉出他这个动作隐含的暗示,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
    赵珣在此滞留已久,却又始终无一实质动作,无非是在暗中观察什么。眼下青天白日,大庭广众,她的慌张,在无心之人看来许只是一时着急乱了方寸,这才忘记霍留行的腿早已失去痛觉,可在有心之人看来,未必不是别样的意思。
    沈令蓁立刻反应过来,收回手:“我又给忘了。”说着又觉得不对,摇摇头,重新将手摁回去揉搓,郑重其事道,“可是不会疼更麻烦,郎君怕是连骨头碎了都不知道!”
    霍留行笑得无奈:“真要碎了,你这么揉,只会揉得更碎。”
    “啊。”沈令蓁赶紧停手,“那我不乱动了,郎君快叫空青替你瞧瞧,我们回房去。”
    霍留行点点头。恰好护主的四个听见动静也匆匆赶到了,双双推着两人回了院子。
    一路进到卧房,四下没了外人,沈令蓁平静稍许,回忆起方才霍留行捏她手指的那一幕,偷偷瞅了他一眼。
    看这样子,他好像知道她发现了。
    霍留行留意到她这眼神,也不露声色地回瞄她一眼。
    空青和京墨默默对视:什么情况?
    蒹葭和白露双双蹙眉:怎么回事?
    一屋子六个人各怀心思,以至空青替霍留行检查膝盖时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确认并无大碍,才拿出一副乐呵呵的神情,企图缓和缓和此刻诡异的气氛:“没伤着筋骨,少夫人揉得好,把淤血揉散了,这就不会起乌青了。”
    要换了平时,沈令蓁怎么也得沾沾自喜一番,此刻却只干笑了一声:“举手之劳,郎君没事就好。”
    “行了,”霍留行看了眼正在替他整理袜靴的空青,“都下去吧。”
    空青和京墨应声退下,蒹葭和白露看了沈令蓁一眼,似在请示。
    沈令蓁冲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听霍留行的话。
    两人这才退了出去。
    沈令蓁琢磨着霍留行是不是有悄悄话与她说,却见他忽然自顾自弯下腰去,撩开袍角,把脚抬起几分,将空青尚未整理妥帖的靴子朝上提了提。
    沈令蓁还是头一次看这腿动起来,瞧霍留行旁若无人的样子,一时傻了眼,瞠目结舌道:“郎,郎君……我还在屋里呢……”
    霍留行抬头觑她一眼:“我有眼睛。”
    如果说,此前种种只是叫他对沈令蓁是否已经识破真相生出了怀疑,那么,方才那个捏手指的动作,便是将这桩怀疑彻底坐实,板上钉了钉。
    她可以因为情急跳河,也可以因为情急问他“是不是很疼”,却不可能因为情急,看懂他的暗示。
    这“不良于行”的戏再演下去,他怕是要被这黄毛丫头当猴子观赏了。
    沈令蓁定定望着他,眼睁睁看他穿好靴子,撑膝站了起来。
    她一慌,赶紧四处张望有没有人,这才发现门窗早都关严实了。霍留行应当心里有数。
    眼看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她忽然紧张地吞咽了下,没话找话地说:“郎君好高呀……”
    她因崴了脚不得不安分待在轮椅上,一坐一站,两相对比,霍留行自然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在她面前站定,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掌住她的轮椅扶手,弯下腰来。
    他这一凑上前,两人近至鼻息相闻,沈令蓁莫名一阵胆寒,肩膀一缩,恨不能穿透椅背,颤着声问:“郎君做什么?”
    “你怕什么?”他垂下眼看她红透的耳根,“你处处替我隐瞒,替我着想,难道我会恩将仇报地伤害你吗?”
    沈令蓁不敢直视他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被他一身不知从何养成的威势压迫得气都难喘,别过头道:“我当然相信郎君不会伤害我。”
    霍留行却不依不饶地扳回她的脸,偏要她看着他:“那你说说,你待我如此情深义重,希望我怎样回报你?”
    沈令蓁一头雾水:“我不要郎君回报啊。”
    霍留行似乎觉得好笑:“你为我豁出命去,却说不要回报?这天下之人皆为利来利往,既然你不图利……”他低下头,亲近得似要与她唇齿相依,压低声道,“那是图情?”
    沈令蓁惊得猛地一把推开他。
    霍留行直起身板,掸掸被她搡过一爪子的,皱巴巴的衣襟,笑了笑。
    沈令蓁细细喘着气,忐忑得额间都沁出了汗,眼神闪烁道:“郎君怎么忽然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
    “……你从前从不如此。”
    “我从前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从前是一惯的温和识礼,即便偶尔生气或严厉,也始终像一潭深沉的静水,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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