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她点一下头:“那正好。”
……
马车驶回都护府。
府中忙碌,仆从往来穿梭。
栖迟走回主屋,里面也正在忙着。
新露捧着她的账册整理着,一本一本仔细叠放收拢好,再包裹起来。
一旁坐着李砚,他穿着雪白的绸衣,正盯着新露忙碌的动作,见到栖迟进来,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栖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笑了笑:“你这是有话说?”
李砚看着她的笑脸,开口问:“姑姑可是真高兴的?”
她脸上那抹淡笑未退:“为何这么问?”
李砚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衣袖:“姑姑这些年为了我从未顾过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姑父团聚,这件事……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身为宗室,却暗中经商,他那晚见到姑姑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严重,其实已经悄悄担心了许久。
栖迟拍拍他手背:“放心,至少你还有个有钱的姑姑,我早与你说过,钱是个好东西。”
李砚脸皱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栖迟安抚他:“好了,去吧,你那边事是最多的,快去准备,莫误了事。”
她说完朝秋霜看一眼。
秋霜会意,过来请李砚:“世子,我去帮你收拾吧。”
李砚只好站了起来,出了门,又回头看一眼姑姑。
栖迟坐在那里,眼神落在房中一角,没有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
这是他姑父送给他的,教他做一个男人,遇事不要总缩在女人身后。
他一路走一路想,在廊上,唤了声秋霜:“我要去与老师说一声,姑姑若问起,请她等一等我。”
秋霜道一声是:“那世子千万要快些,不要误了时辰。”
李砚答应了,往前走去,却没往平日里上课的学堂而去,反而脚下一转,往外去了。
※
风过军营,日已将斜。
伏廷行走在演武场外。
罗小义跟在他后面,一只手揉了揉还没好透的伤处,一只手抬起,朝身后的人做了个请。
崔明度由几个官员陪同着,跟在他们后面。
演武场里士兵们正在操练,却没多大气势。
别人不知道,罗小义心知肚明,那不过就是士卒们在做做样子罢了,普普通通的,并没什么看头。
他三哥交代了,这位世子就是打着幌子来北地的,何须给他看什么真刀真枪。
他们可犯不着将瀚海府的精锐拿出来,给一个素无往来的崔氏大族的人看。
崔明度看了一圈下来,向伏廷答谢:“我在城中叨扰已经失礼,有劳伏大都护竟还容许我入军中来一睹诸位将士的风采。”
伏廷看他一眼:“我都护府中沉闷,想必崔世子无人说话,不如来军中。”
崔明度闻言脸上稍有变色,总觉得这话里有些弦外之音,不禁看向他。
伏廷沉黑的眼在他身上一扫,转过头去。
都护府是他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偏僻的地方。
雨后树下,崔明度和李栖迟站在那里即使只有片刻功夫,也早被他发现了。
他没过去听半个字,更没揭穿,是知道那是李栖迟的往事,理应由她自己处置。
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明度朝演武场中看去,客气地赞赏了一句:“难怪是能抵挡突厥的强兵。”
是有意将这话题揭过了。
伏廷没接话。
罗小义只好揉着腰后堆笑接了句:“崔世子过奖了。”
他心想真不愧是那些酸绉绉的文人,连这都能夸。
忽闻一声马嘶,伏廷转身,眼睛远远扫过去。
一人骑着马似是刚刚飞奔而至,手上还在勒马。
他眼力好,一眼看出那是谁,不等近卫来报就大步走了过去。
罗小义见他忽然走了,顺带着朝那头看了一眼,眯起眼一瞧,那穿着雪白细绸衣的贵气小少年可不就是小世子,怎么好端端地跑来军营了。
李砚上次来过一回,因而还认得路,只不过上次是他姑父带着来的,这次独自来,费了好大的劲。
军营守得严,他还没接近就被附近巡逻的兵拦住盘问了一番,好不容易有他姑父身边的近卫认出了他,才放他过来。
他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姑父,立即下了马。
伏廷走到他跟前,上下看他一眼:“来营中做什么?”
李砚马骑得太快,喘口气,乖巧地说:“我是特地来找姑父的。”
“有事?”伏廷问。
李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
伏廷转身:“到我帐中来。”
李砚快步跟上。
入了帐门,伏廷一直走到地图架前,回过头站定:“说。”
李砚手摸着腰里他送的那把匕首,鼓起勇气道:“我想问姑父,是不是嫌弃姑姑了。”
伏廷皱眉:“什么?”
李砚垂了下头,又抬起来,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商人自古轻贱,姑姑身份尊贵,却做了这事,一定会被认为是自贱身份,我不知姑父是不是因此嫌弃她了。”
他只想知道,他姑父是不是就因为这事,便容不下他姑姑了。
若真是那样,那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伏廷说:“不是。”
他答得干脆,没有半丝迟疑。
李砚眼立即亮了:“真的?”
他颔首。
他一个一步一脚印走到今日的人,最不在意的就是身份。
商人怎么了,至少生活不愁,他最苦的时候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岂会看不起商人。
与李栖迟之间的事岂能与一个半大的小子说清,他只说:“若你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可以放心了,回去吧。”
说完便要出帐。
李砚赶紧道:“姑父留步,我还有事。”
伏廷停了脚步,看着他。
李砚握紧手心,心一横,说了实话:“姑姑她,要走了。”
叫新露清点从光州带来的人,收拾了东西,去城中看了铺子,前前后后的事宜都料理地差不多了。
她是准备走了。
……
罗小义正陪着崔明度从演练场里出来,忽而远远瞧见大帐帐帘一掀,他三哥大步走了出来。
他正奇怪,就见李砚跟着从帐中走了出来,有些局促不安似的在那儿站着。
“那位可是光王世子?”崔明度问了句,他在皋兰州里见过,稍微有些印象,也是因为李砚五官与栖迟有些相似,寻思道:“来此找伏大都护,莫非是清流县主有什么事?”
罗小义听他提到嫂嫂,笑两声,心想三哥跟嫂嫂的事还没过去呢,这位可别跟着掺合了,敷衍说:“岂会呢,世子在跟着我习武,应当是来找我的。”
说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他拍一下李砚的肩:“怎么了?”
李砚左右看看,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了两句。
罗小义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去找他三哥身影,只听见一声烈马长嘶,人早已在马上冲了出去,顷刻没了踪影。
※
栖迟坐在妆奁前,理了理妆,站了起来。
新露过来说:“家主,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只是世子去与他的西席先生话别了,或许要等上片刻。”
栖迟点了点头:“催一催他,天色不早了,再晚城门该落了。”
新露领命去了。
栖迟走出门去。
廊上静悄悄的,该忙的都忙完了,仆从们已经退去。
她走出后院,沿着回廊走着,就快至府门时,霍然停住了脚步。
渐暗的天色里,廊上站着男人的身影。
她微微一怔,没料到他竟忽然回来了。
伏廷一身军服收束,高大地站在前方,离她几步之遥。
他眼睛盯着她,从上到下地扫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