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不想真的欺负她,他强压了满腹燥热下去,放了她起来。
两口子起来穿衣服梳头,秦春娇出门去厨房舀水。
才走到院里,她不由轻轻呀了一声。
原来昨儿夜里,下了半夜的雪,直到这时候还没放晴,天上仍旧搓绵扯絮一般的落着。
那窗纸上的光亮,便是这积雪的反光。
院中地下积着松糕厚的一层雪,竹篱笆上也盖着白白的一层。放眼望去,全村子的屋舍树木,都盖在了这一层白的下面。
四下寂静无声,偶有村人过去,踩在那积雪上,发出些咯吱咯吱的声响,反倒更添了几分静谧。
易嶟在院中,拿了一柄宽大扫帚,将院中的石子路给扫了出来。
秦春娇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和易峋在屋里赖床亲热的时候,易嶟已经出来干活了。
她上前笑着招呼了一声,说道:“我和峋哥起晚了,劳烦你先出来做事了。”
易嶟停了下来,握着扫帚的双手冻得有些发红,倒是满脸的热汗。他擦了一把额头,也莞尔道:“没啥,大哥和嫂子才成婚,正是热乎的时候。厨房里有热水和热饭,嫂子去拿吧。”
这话说的,秦春娇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低应了一声,便绕道往厨房去了。
正在这时候,屋外走来一窈窕身影,停在篱笆门外头,喊了一声:“嶟哥,你开门!”
易嶟一瞧见她,原本就冻得发红的脸上,更热了几分。他顿了顿,说道:“你来干啥?”嘴里这样说着,却还是过去开了门。
黄玉竹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老鸭黄的对襟棉袄,下头是一条桃红色的棉布裙子,裙摆上绣着蝶恋花,足上一双羊皮靴子,打扮的十分娇俏。
她挎着个竹篮,笑嘻嘻说道:“我来给春娇姐送货。年底了,我爹也让我带些东西给你们。”
易嶟说道:“嫂子才起来,去厨房了。你去大堂上等她,这儿冷。”
黄玉竹不动弹,满眼瞧着易嶟,高大的身躯立在雪地里,像一尊雕塑。他干活干的身上发热,周身不断的冒着热气,前头衣襟也松开了几颗扣子,露着结实的胸膛。
她眉眼含笑,低声说道:“你心疼我?”
易嶟脸上一热,低低斥道:“大姑娘家,说的这是啥话!也不怕叫人听见了笑话。”
黄玉竹那猫一样的眼睛微微吊起,她说道:“我才不怕呢,叫他们笑去!我说的都是实话,有啥可笑的?嶟哥,你说对不,你不心疼我吗?”
易嶟真是叫她弄得没了法子,将扫把换了换手,半晌才说道:“你太野了,我就没见过性子像你这么野的姑娘。”
黄玉竹上前了两步,轻轻拉着他的臂膀。易嶟下意识的挣了一下,没有挣出来,便就再不动了。
她低声说道:“嶟哥,我不是不要脸的女人。礼义廉耻我都懂的,但我就是……就是中意你……”
这最后一声,小的如同蚊子嗡嗡,但还是钻入了易嶟耳朵里。
他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弹,心里却像煮开了的锅,上下沸腾翻滚。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姑娘当面跟他说喜欢。
秦春娇是只拿他当哥哥,赵秀茹粘着他那会儿也只晓得任性刁蛮的乱发小姐脾气。黄玉竹却像一只野猫子似的,时不时的伸爪子挠他一下,又时不时的来偎依着他,一时刁蛮一时温柔,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会儿,她又把心意摊开给他看了。
而他呢?扪心自问,他并不讨厌黄玉竹,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想起她那双野性的眼睛,然后就会兴奋起来。
然而也因此,每当见到她本人时,他也就更加尴尬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秦春娇从厨房端了水和饭出来,经过院子时,见到黄玉竹便将她叫了过去。
院里的情形,她看在眼中,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过了年,就要替他到黄家说亲了?
易嶟对黄玉竹显然是有些意思的,但他这个人实在是太闷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表示过。她也曾问过易峋,易峋含糊着,说易嶟以前是喜欢过谁的,但是没成也就罢了。
易家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是易嶟的嫂子了,也该好好照顾他。
秦春娇将黄玉竹领到堂上,问她来做什么。
黄玉竹便说是来交货的,原来近来天气寒冷,路上行人稀少,铺子生意清淡,又到了年底,索性就收了起来。但城里来买货的人还是很多,尤其冬季天气干燥,那些贵妇小姐们更加需要这些面膏了。
她自己做了一些,又把一些单子给了黄玉竹,黄玉竹在家做好了,就给她拿了过来。另外,还带了些自家蒸的糕。
她听着,将黄玉竹安顿在堂上,回房里梳洗了,又出来跟她说话,按瓶给她算工钱。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一阵车马响声,易嶟从外头进来,大声说道:“大哥,嫂子,京里来人了。”
秦春娇微微一怔,以为是娘那边打发的人来,心里忖着怎么没有先捎个信儿,便问道:“是不是我娘家来的人?”
易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大娘那边,说是,说是太子府里的人。”
第131章
秦春娇呆了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找到下河村来。
翰林府里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陈长青夫妇两个,想着年关将近,不愿节外生枝,再则也是思虑父亲在朝为官,不想他为了这些事情去得罪人。
但她真是没有料到,苏婉然竟然会找上门来。
她定了定神,问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易嶟摇头道:“不清楚,只来了一辆马车,和几个跟随的护卫。”
秦春娇便说道:“请他们进来吧,听听他们说什么也好,免得被人拿住了把柄,倒先问我们一个不敬之罪。”说着,她正想出门,易嶟却抢先出门:“外头冷,嫂子在屋里等着吧,我去就好。”
苏婉然坐在马车之中,怀里抱着一支黄铜镂雕五福捧寿手笼,她身上穿着一件银貂鼠皮裘,外头披着大红色昭君套,耳下挂着一幅琉璃耳珰,面上神色淡淡。
她半眯着眼睛养神,等着回音。
片刻功夫,只听外头吵起来,一人大声道:“我们娘娘来了,你们家主人竟然不亲自出来迎接,倒叫我们娘娘进去见她?!真是乡巴佬,一点礼数都不懂。”
苏婉然没有睁眼,淡淡吩咐:“去问问,怎么回事。”
她身旁的奶嬷嬷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
片刻功夫,这奶嬷嬷又回来,低声说道:“娘娘,这户人家真不懂事,主人不亲自出来迎接,竟然打发了一个乡下粗汉出来,叫娘娘进去。”
苏婉然听着,面上神色不改,理了理衣裳,说道:“这些乡下人,可不就是如此。也罢,本宫既然来了,也不在乎这些,就自己去见见她又何妨?”嘴里说着,便要下车。
那奶嬷嬷无可奈何,只得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苏婉然才下了车,迎面一阵冷风夹着雪粒子便要往脖子里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抬眼望去,果然见一个乡下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马车边上,眉眼之间还有几分恼怒。
苏婉然连正眼也不看他,径自挪步向屋里走去。
易嶟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气,他并不知道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是谁,好端端请她进门,还白挨了她手下人一顿嘲笑讽刺。
但他也怕是哥嫂的什么贵客,没有多说什么,跟在后面也进了门。
苏婉然踏进正堂大门,果然见秦春娇一身家常装束,站在堂上。一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姑娘,不知是什么人。
她目不斜视,直直落在秦春娇脸上。
秦春娇也瞧着她,打量她今日这一身穿戴,果然也是华贵非常。
她淡淡一笑,说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光临寒舍,有何事见教?”
苏婉然扫了一眼这堂屋,她是见惯了雕梁画栋的人,自然觉得简陋寒酸。
秦春娇就蜗居在这样的地方,果然配她的身份。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微微快活了些,淡淡说道:“本宫来了,连茶也不端来一盏。你离了相府,竟然连这些规矩也都忘了。”
秦春娇听着,脸上忽然绽放出了一抹灿若春花的笑意,她说道:“娘娘贵人,寒舍茶水简陋,想必娘娘也看不到眼里,就免了吧。”
这倒是出乎苏婉然的意料,她重新打量着眼前这女子,见她面色自若,不卑不亢,竟敢直视着自己,和她当初在相府里做丫鬟时,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丫头,竟敢顶撞自己。
苏婉然尚未开口,她身旁的奶嬷嬷却先说话了:“芸香,你就是离了相府,也还记得这是你的老主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苏婉然神色如常,这才说道:“罢了,这话倒也没错。本宫也怕茶水不净,吃坏了肚子。”
黄玉竹睁大了眼睛,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到人家家里做客,这么蛮横无理的人。
秦春娇依旧笑着,笑得释然,这两日她已然想开了,何必将这些与自己再不相干的人的事放在心上?
他们怎么想她,怎么看待她,又有什么要紧?
她该放在心上的,只有她的亲人,和她的爱人。
她说道:“娘娘今儿一早冒着风雪特特从京里赶来,感情就是为了嫌弃我来着的?”
苏婉然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本宫那不长进的弟弟前儿闯了祸。本宫今儿,是特地代他来致歉的。”
这一来,秦春娇倒有些诧异。
苏婉然一向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往日在相府里,分明是苏梅词先看上的自己,苏婉然也是斥责她居心不良,勾引主子。
翰林府里那件事,苏梅词分明吃了个大亏,她不说算账报复,竟然以太子妃之尊,亲自登门致歉,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正想说些什么,但听软壁后面易峋说道:“春娇,来的什么人?”
话音才落,易峋便从后面走到了堂上。
一看见眼前这个高大魁伟的英武男子,苏婉然只觉得心中一紧,双手不由用力握住了手炉。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发抖。
上一辈子,就是这个男人葬送了他们全家!
苏婉然双眸微微泛红,脸色煞白如雪,她垂下了眼眸,遮掩住其中的冷厉。
不怕的,她是重生过来的人。
以后的事,她心里明白,这些人却都还蒙在鼓里。
秦春娇尚且没有死,还给他当了女人,他总不会再来找相府的麻烦了。
甚至于,如果运筹得当,这个男人也会成为她这一世的垫脚石。
苏婉然对自己的心智有着十足的信心,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秦春娇看他出来,便迎了上去,挽着他的胳臂,轻轻道了一声:“峋哥。”
易峋在后面,本是在等秦春娇回去一起吃早饭,但左右等不来她,还当黄玉竹跟她有什么要紧话说不明白,这才过来。
但才走到软壁后面,便听堂上说话声响不对。
他握了握她的手,看向苏婉然,问道:“这位是?”
秦春娇正想答话,苏婉然已率先开口:“本宫是京城苏氏府上长女,蒙太子青睐,忝居东宫正妃一位。”
说着,她竟向易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