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千岁忧忍不住爬上榻,在师父的身边坐下。
“师父。”
林朝英侧首,看向少女。
千岁忧:“如果我们没有来杭州,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不开怀吗?”
林朝英闻言,微微一笑,“只要我知道了诗音的事情,不管在哪儿,都不会开怀的。岁忧,血缘关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的父亲积劳成疾,早早便去世了。诗音的父亲却是天生体弱,也是英年早逝。我当年化名木月,与王喆一同四方游历时,心中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结果是一场孽缘。如今诗音在感情之事上,也并不如意。”
林朝英迎着眼前少女关怀的目光,心中微暖。
“其实师父心中没有多难过,只是想起旧事,难免有些感慨。再说,感情之事,也并非是我们能做得了主。我如今在杭州,就住在李园的对面,若是诗音有什么事情,也能照应一下她。这样,总比我在旁的地方听说她的近况,却有心无力要好得多。”
千岁忧听了师父的话,点了点头。
林朝英:“不过,你跟诗音说,龙啸云心中爱慕她的用意是什么?”
林朝英不至于看不出来龙啸云对林诗音的感情,龙啸云此人在林朝英看来,大概便是个有些心思的年轻人,对林诗音恨不相逢未嫁时。林诗音既然已经是李寻欢的未婚妻,龙啸云的一番爱慕之情怕是会付诸东流。
此时林诗音已是心乱如麻,林朝英觉得若是林诗音对龙啸云的感情毫无所觉,也不必给她添乱。
可向来都与她十分有默契的小徒儿,竟然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这令林朝英有些意外。
“我从未见过李寻欢此人,但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倒是很多人都夸他文采风流,一手小李飞刀惊艳天下。像他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其实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他心中若当真是没有诗音姐姐,大概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令她灰心绝望。”
“师父,你想啊,一个人总有什么地方,是旁人不喜欢的。就像陆小凤那样的人,旁人说起他,还会笑骂几句,说他是个混蛋,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可与李寻欢相识的人那么多,从未有人说他坏话。”
林朝英闻言,顿时会过意来。
从未有人说过李寻欢的不是,那说明此人处事很周到。
不论交情深浅,他都能令旁人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身心愉悦,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移情别恋了,自然也是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说其他的,就冲着林诗音与他青梅竹马,没有了爱情,也还有多年亲情,他有什么必要把自己与林仙儿的事情弄得人人皆知,不仅令林诗音脸上无光,心也被伤透了。
林朝英看向千岁忧,“你觉得李寻欢是故意这么做的?”
千岁忧点头,“对啊,师父,你知道李寻欢与朋友喝酒时,曾经说过什么话吗?”
林朝英:“什么话?”
千岁忧:“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果李寻欢知道龙啸云对诗音姐姐爱到不可自拔,他会不会把诗音姐姐让给龙啸云?”
林朝英:“……”
第065章
林朝英听了千岁忧的话, 皱着眉头横了少女一眼。
千岁忧无端端被师父横了一眼,觉得很无辜, 她抱着师父的胳膊, 声音爱娇地说道:“师父, 这真的是有可能的啊。虽然我们都知道, 诗音姐姐是人,不是衣服,可李寻欢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啊。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李寻欢对诗音姐姐一直都那么好,就在被龙啸云救了一命之后,就忽然变心了。”
说起来,似乎一切也很巧合。
李寻欢被龙啸云所救,龙啸云到李园拜访认识了林诗音,离开杭州回家后,就一病不起。病情还不轻, 李寻欢第一次去探望的时候带了名医去为龙啸云看诊, 第二次去的时候, 不带名医却带了林诗音。林诗音去了之后,龙啸云的病就好了。
林朝英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她望向千岁忧, “所以你的意思,是龙啸云是为林诗音病的?”
千岁忧很理所当然地点头, “对啊,他如果不是对诗音姐姐相思成疾,又怎么会在李寻欢带诗音姐姐去看他之后, 病情就有了起色呢?难道诗音姐姐能比名医管用?”
林朝英觉得有点头疼,她抬手掐了掐眉心,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千岁忧嘻嘻一笑,跑到师父身后帮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太阳穴,“师父,别烦恼。我觉得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就带着诗音姐姐一起回古墓。”
千岁忧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她看来,林诗音跟李寻欢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李寻欢心中再怎么深爱林诗音,可他是个将兄弟看得很重的人,如果他和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不管那个女人爱的是谁,他都不会跟兄弟争一个女人。
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也没有什么是否两情相悦,只要是他兄弟看上的,即使他也爱,他也会选择成全兄弟。
千岁忧知道林诗音之所以会嫁给龙啸云,是因为李寻欢希望她嫁给龙啸云。
李寻欢选择了成全龙啸云,而林诗音选择了成全李寻欢。
最后,三人都各自痛苦一生。
千岁忧想,反正林诗音和李寻欢那些人都是注定要痛苦的,总不能弄得自己的师父心里也不开怀。
对林诗音来说嫁与不嫁都痛苦,还不如让师父把林诗音带走。
林朝英听到千岁忧的话,忽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都不想回古墓待着,还叫我带诗音到古墓去?”
她带林诗音到古墓去做什么?
一天到晚看全真教那群牛鼻子老道开课讲道吗?
千岁忧被师父轻斥了一下,默了默,随即又满脸笑容。
千岁忧:“师父和诗音姐姐不回古墓那是最好的。我明日便去找蒋舵主,说我要将这个宅子买下来。到时候师父也别回终南山了,杭州多好啊,你就带着诗音姐姐住在这宅子里,每天都出门在李寻欢面前晃一圈,让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被良心谴责。最好是诗音姐姐喜欢上了旁的青年才俊,两人欢欢喜喜地在一起,气死李寻欢。”
林朝英:“……”
怎么感觉千岁忧描述的场景,很似曾相识?她不就是跟王喆在终南山,不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么?
林朝英语气凉凉地说道:“徒儿翅膀硬了,居然学会了埋汰师父。”
千岁忧笑了起来,皱着鼻子跟师父撒娇,“我才不是埋汰师父呢,我是觉得师父做得很对,所以才会这么说的。要是诗音姐姐像师父这般的性情,又何至于如今这般伤心无助。”
千岁忧的话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林诗音既不会武功,又不曾在外游历,她在李园的时候,即使与李寻欢有婚约,名不正言不顺,也不会主持生计。
她一直都在依靠李寻欢,一旦李寻欢移情别恋,她便茫然无助。
林朝英轻叹了一声,说道:“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无法平静。”
千岁忧闻言,嘻嘻一笑,“师父是担心诗音姐姐吧?师父只管放心,我这就去冷香小筑去看看她。”
少女说完,便像是一阵风般走了。
林朝英看着因为少女离开而微微晃动的门,叹息着轻轻摇头。
午夜,冷香小筑。
林诗音站立在窗户前仰头望着已上中天的明月,动也不动。
可是在屋里的千岁忧却有些头疼,她盘坐在旁边的软塌上,在软塌旁的一个案子上,还放置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表妹林诗音亲启”几个字。
千岁忧:“诗音姐姐,你站了大半个时辰。也该累了吧?”
林诗音回过头看向千岁忧,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即便是哭,也像是玫瑰凝露,分外动人,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千岁忧看着林诗音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叹气,“你哭什么呀?”
林诗音:“表哥想与我解除婚约。”
千岁忧:“……”
师父说晚上心中总是无法平静,也是有道理的,林诗音要被李寻欢抛弃了。
千岁忧叹息,跟李林诗音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你就跟他解除婚约吧。”
林诗音闻言,泪珠挂在睫毛上,神情错愕,“岁忧妹妹,你竟然叫我与表哥解除婚约,你、你可知道我——”
她话说到一半,竟然说不下去了,转身对着窗外默默垂泪。
千岁忧无奈,从塌上跳了下来。
少女跳下软塌,站在林诗音的身旁,她软软地叹息着,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实在是喜欢他,想与他一生一世,白头到老。我也知道,他心中也实在是喜欢你,才会与你定下婚约。”
林诗音望着明月,幽幽说道:“如果他心中也实在是喜欢我,为何要与我解除婚约?”
千岁忧反问:“你心中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林诗音转头,看向千岁忧。
千岁忧迎着林诗音的视线,下巴朝软塌上那张案子上的信封点了点,“李寻欢在给你的信件中,都说了什么?”
林诗音一想到信件中的内容,神色黯然,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表哥说,他生性放荡,并非是可以让我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想与我解除婚约。他、他还说,他的义兄龙啸云是个正直侠义之人,值得托付终身。”
林寻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希望林诗音嫁给龙啸云。
可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她心中,一直喜欢的人,是李寻欢,而不是龙啸云。
晚上千岁忧跟她说龙啸云爱慕她的时候,她只是震惊,内心并未完全相信。
谁知晚上回到冷香小筑,她便收到了李寻欢让人送回来的信函。
李寻欢不止要跟她解除婚约,竟然还说什么若是有朝一日她与龙啸云有情人终,他便将李园送给她,当她的嫁妆。
原来晚上千岁忧说的,都是真的。
林诗音:“岁忧妹妹,我该怎么办?”
千岁忧一愣,她想跟林诗音说还能怎么办?李寻欢为了讲兄弟义气,是连心爱的女人是可以不要的,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留恋?
但是话到了嘴边,少女却没有说出来。
有的事情并非人人都能看得开,林诗音从小与李寻欢青梅竹马,在她的世界里,表哥就如同是她的天。
只要李寻欢高兴,她是愿意为李寻欢做任何事情的。
但如今林诗音是师父的小堂妹,是古墓派罩的,怎么可以被人欺负了去?
于是,沉默了片刻的千岁忧还是跟林诗音说:“其实吧,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李寻欢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诗音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看为什么一定要解除婚约?人人都知道我与他有婚约,他这么对我,让我日后如何自处?”
千岁忧瞅了林诗音一眼,忽然说道:“李寻欢的相好林仙儿,是万花楼的头牌,很好找。既然你喜欢李寻欢喜欢得不得了,那么就去给那林仙儿一点颜色看看,让她离李寻欢远点。还有那龙啸云,他不是爱慕你么?你去找他,当着李寻欢的面叫他死心,说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嫁给他,叫他死心。”
少女噼里啪啦的一通话,听得林诗音脑袋有些发蒙,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诗音:“什、什么?”
她去找林仙儿,还要去找龙啸云?
千岁忧的神情却十分理直气壮,“你怕什么?你跟李寻欢是有婚约的,李寻欢跟你是有婚约的,他也早就将你安排在李园,李园的下人待你如同主母一般。身为未婚妻,去看一下能勾住你未婚夫心魂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不可以?至于龙啸云,你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喜欢你,为何不能给他难堪?”
少女的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林诗音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千岁忧那双清净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睛瞅向林诗音,问道:“怎么样?去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诗音的错觉,她竟然还觉得少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