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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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来了,你回你自己家吧。”任炎揉着额角,语气淡淡地告诉他,“没什么事,我要睡觉了,挂了。”
    挂前他又轻轻说了一声:“谢了,兄弟。”
    这是楚千淼从当事人之一的嘴里,第一次完完整整了解到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实的情况原来是这样的。
    咖啡厅外已经阴了天,一场大雨被兜在满天的云彩里,泫然欲落。四下里都起了风,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外面的树枝被刮得沙沙响。
    外面的风雨欲来把咖啡厅里的一隅天地显得格外温馨和岁月静好。
    楚千淼抬头忽然问任炎一句:“你带伞了吗?”
    任炎怔一下,没料到她的话题跳跃得这样快。他摇摇头,但马上说:“附近有个超市,如果等下下雨,我过去买把伞。”
    他话音一落,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外面的世界模糊起来。楚千淼心中曾经存下的混沌和疑惑却越来越清明。
    她口渴得嗓子发痛,看任炎面前的水杯里还剩大半下的水,她想也没多想地就探长手臂捞了他的水杯过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喝完她又自然而然地把水杯还回给任炎。
    很淡的唇印印在杯口上。
    润过了喉咙,她抬起眼,看着任炎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鑫丰律所的走廊暗角里,在你打乔志新的时候已经装了监控。”
    任炎看她一眼,目光深深的。
    他端起水杯,转了下,就着她的唇印送到嘴边,也喝了口水。放下水杯后,他还舔了舔嘴唇。
    楚千淼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喉咙口蓦地发热。
    他又在犯规。
    任炎放下水杯,回答她的问题,点点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事过一年多才开始收拾乔志新,为什么收拾他又肯不告诉我。”
    楚千淼脑筋飞快地转:“所以你想办法联系上了王骏?帮他摆平了他被乔志新张嘴乱咬的事情?帮他坚定了把乔志新违法违规的材料交给我的决心?”
    任炎点点头。
    楚千淼在心里叹气。她想为他承担点什么,可原来到最后,还是他为她承担得更多。他像个黑衣骑士,躲在暗中,永远不停地帮助她。
    “怎么不告诉我你在暗中帮我?”
    “你不想我知道的事,那我就不知道。”
    雨点砸在玻璃上,也砸在楚千淼的心上,点点滴滴都是微酸。
    楚千淼招来服务生,叫了两杯热巧。这个时候喝点甜甜的,心会舒服点。
    任炎让服务生留步,想要把热巧换成白水。楚千淼看着他一眯眼。他看她那副样子,和那只黄喵喵没有得到满足时,不乐意得一模一样。
    他让服务生下去了,不再换饮品。就来热巧吧,那种小孩子喝的东西,陪她一起喝一次又怎么样,如果她能开心。
    热巧很快上来。楚千淼一边喝一边问:“我记得我在上海做收购项目那时候,你中途来过一次,对,是你生日那天。但是你没见我你就走了。那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因为在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又开始反复了。”(67)
    任炎的视线从氤氲着甜甜气味的热巧上,挪到楚千淼的脸上。他看着她点点头。
    那天的确是任炎的生日,不过他应该从项目现场直飞北京开会的,却在中途鬼使神差地拐到上海。
    他打车到楚千淼下榻的酒店。她房间里黑着灯,她不在。他就坐在一楼的咖啡厅,不怎么肯自我承认是在等她地等着她。
    后来谭深带着楚千淼一起从酒店门口走进来。谭深故意挡在楚千淼右面,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没能发现开放式的咖啡厅里正坐着任炎。
    谭深和楚千淼上了楼。
    任炎看着他们成双的背影,决定喝完咖啡去办件事,然后就退房连夜回北京吧。(67)
    ——他要办的事,就是想找谭深出来聊一聊,他想问问谭深,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想让这个无辜的女孩夹在他们兄弟间变成什么样的处境。
    任炎喝到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谭深倒自己出现了。
    他往任炎对面主动一落座,又一笑。
    “任学长。”他叫着自己的表哥任学长,叫出满嘴的讽刺和谑意。
    他说:“任学长,我想和你谈谈。”
    任炎看着对面人。这明明该是世上和他最亲的人,他们有血脉相连。但他们其实却如此地排斥对方,恨不能和对方变成永世不相干的人。
    他对谭深疏冷而嘲谑地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谭深冲他点头,一脸挑衅:“当然,毕竟我们都喜欢同一个人,对吧。”
    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刀光剑影又而针锋相对。
    最后谭深说:“任学长,你不是不婚的吗?既然不婚,就应该跟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不是吗!”
    任炎直直地看着谭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好半晌后,他冲谭深冷冷谑笑:“我到底为什么不婚,难道你不清楚吗?长辈们的婚姻不圆满是叫我对婚姻望而生畏。但真正让我对婚姻却步的,难道不是我亲爱的表弟你吗?有你在,你会想尽办法叫我的女朋友逃不过和你偷人的下场,不是吗?有你这么铁了心不想叫我有幸福的表弟在,我可以结婚吗?”
    谭深也冷笑起来:“这是你应得的,别说的那么委屈。”他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袖口上,捏着上面的一颗纽扣,说,“姑姑去世后,我爸非要把你接家里来养,他对你比对亲儿子还好,我妈稍微有点意见,我爸就说她在外面有男人,把她赶出家门。要不是因为你,我妈也不会生病,也不会去世那么早。你害我得不着家庭温暖,你自己凭什么有?”
    他停下转纽扣的动作,面容一整,对任炎说:“但我今天不是跟你翻这些旧账的。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郑重地告诉你,任炎,我累了。”
    他的语气真的充满疲倦。他说累了的时候,像换了一个人。身上的戾气没有了,像个流浪久了身心疲累的孩子,想要回家。
    “任炎,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两清吧。我不想再抢你身边的女人报复你了。我喜欢楚千淼,真心地喜欢,我错过她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任炎你让我追她,你别招她,以后我们俩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就此两清。”
    任炎怔在那。
    谭深:“你别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彻彻底底的是我的女人。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她要是知道你我是兄弟,她自己那关都过不去。所以你不如退出好吗,把她让给我。”
    任炎看着谭深。久久地,他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谭深看着他,脸上没戾气,没报复没对抗,回答他:“是。”
    “对她是认真的?”
    “是。”
    “从此以后打算放过我,也是认真的?”任炎几乎不能相信。
    “你谢谢她吧,”谭深正色说,“她的魔力比你大。以前我想和她好的欲望没能战胜想报复你的念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和她好的念头,终于超过了我想让你过得不幸福。”
    任炎看着她,问:“你喜欢她什么?”
    因为她喜欢我还是我喜欢她,所以你喜欢她?
    谭深呵地一笑:“我对她的喜欢,真的没有那么肤浅。但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我把它藏在我自己心里。”
    这番话听上去倒是真心的话。
    任炎的念头在心里千回百转。每一转都牵动出心口一丝隐痛。
    他想谭深说得也对。楚千淼原本就是谭深的女朋友。他们交往得那么深入。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死结如果想打开,似乎也只有谭深和楚千淼在一起这种组合最圆满。而他和楚千淼这种组合,中间隔着谭深,隔着外婆,隔着一个女孩配两兄弟的不堪其辱。
    如果谭深能不再和他纠结,能好好对她,能给她幸福,而她也答应谭深,那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他心里很乱,但他想罢了,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对谭深说:“好,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我不招她,我退出。但我会看着你,你得确实做到能对她好,不背叛她也不伤害她。假如你以后做了背叛她的事,我们现在的约定立刻作废。”
    楚千淼一抬手把任炎面前的热巧拿走,拿到自己面前来。
    终于听到这个让来让去梗,她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窗外雨点噼啪打在玻璃上,风也在横着吹,吹得路面上一把把伞都翻了面。
    楚千淼的心情被外面的风雨交加烘托得格外愤怒悲壮。
    任炎想拉她的手,被她躲开。
    他对她真诚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不原谅!我不原谅!”楚千淼气得脸都鼓了,“任炎你的恋爱商是个坑吗?你弟弟不正常你也跟着不正常?你们俩加起来都八十岁了,还能一起玩让女人梗?你们受的高等教育是假的吗?文凭是从电线杆子上买的吗?”
    她气红了脸,口齿伶俐地损他。
    看着她鲜活的生气样子,他觉得外面就算风雨再大点,他心里也是暖的。
    她凶他什么他都点头,都道歉。
    服务生端着水壶过来添水,看看帅气的任炎,再看看面颊微红的楚千淼,忍不住笑着说:“小姐姐,你男朋友脾气真好,这么宠你,你就原谅他吧!”
    楚千淼抬头看服务生:“你不知道他多气人,你见过想把自己女朋友打包送人的吗?”
    服务生小妹咯咯笑起来,拎着水壶走了,走前还说:“你们感情真好!”
    楚千淼一脸呕血的表情。
    任炎终究没忍住,探手过去,摸了摸她头顶。
    像摸生气的喵喵那样,一下一下,顺毛安抚。
    楚千淼扒拉开他的手,瞪着他:“你别总犯规啊!我对你现在免疫的!”话虽然这么说,但炸毛的气焰到底是熄了下去。
    任炎为自己解释:“但和谭深的约定,我是有前提的,你得答应他,他不能勉强你。以及他不能背叛你。”
    楚千淼不理他,眼睛看向窗外。
    任炎伸手想去她面前够那杯热巧。
    楚千淼一手打开他的手。
    “想干嘛?”她凶巴巴地问。
    “我想尝尝。”他看着她说。
    “不给尝。”她一脸凶,和那只喵喵发起脾气一个模样。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对我下手了?”她凶巴巴地问。
    和谭深做了约定后,任炎努力克制着自己。他让自己别把精力投注在楚千淼身上。
    可是感情这东西,原来一失控真的没法控制的。他越压抑自己别去招她,就越压抑不住想见见她、听听她声音的念头。
    没有她的日子是灰色的,只有她出现,才能把他周围的空间幻化成彩色。
    在别墅小院进行部门活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挣扎过。要不要在别墅小院住下,要不要和她多说会话?理智告诉他,不要。他开着车走了。可是在路上,有那么一瞬他想着她笑的样子,觉得这一晚不如就回别墅小院住下吧。
    他打着方向盘把车掉了头。可是开回到别墅小院外时,他躲在暗处,躲在一角,看到谭深和她在月色下亲密互动。
    他看到谭深忽然拉她过去亲了一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力。
    他在黑暗里看着他们,告诉自己,劝着自己,这样也好,或许原本就该这样。(74)
    到此,他已经彻底做好对她放手的准备。
    他想谭深收了心,对她好。她和谭深相处得也愉快。可以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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