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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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梁团和护卫们感动无比。
    谢母反应了过来,看了下四周,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和面前的这个孩子,又是尴尬,又是气恼,心里还有几分惊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亦做不出方才那样,对着一个孩子继续撒泼。慢慢放下了拐杖,两只眼睛只顾盯着这孩子,没有做声。
    “老夫人是听说小公子在这里,关心小公子,这才过来探望!”跟在后秋菊急忙插话。
    “多谢老夫人来看我,熙儿很好。”孩子朝面前的老妇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
    “请老夫人进去坐。”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侍女。
    小小年纪,气度沉稳。
    侍女迟疑了下,走了上来,向谢母见礼,说:“老夫人请进。”
    谢母脸一阵红,一阵白,僵了片刻,嘴里嘟囔:“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先去了……”
    她最后盯了那孩子一眼,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去。
    当天晚上,得知消息的谢长庚没有回城,而是先赶来了这里。
    他奔入屋中,看见那个小小身影正坐在桌前,就着烛火在写字,蓦然停了脚步。
    熙儿回过头,看见他来了,脸上露出笑容,立刻放下笔,从凳子上爬了下来,喊道:“谢大人!”
    谢长庚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胳膊,问道:“白天那个老夫人来,你有没有事?”
    熙儿摇了摇头:“我没事。”
    “真的没事?”
    熙儿点头,想了下,又轻声地问:“大人,那个老夫人,她真的是你的娘亲吗?”
    谢长庚低低地应了一声。
    熙儿迟疑了下,说:“老夫人来了,他们不让她进来,老夫人很生气。大人请你不要怪他们,老夫人已经打了他们了。”
    谢长庚说:“我不会怪他们的。”
    熙儿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大人,你真好。”
    谢长庚凝视着怀中孩子这双漂亮的眉眼,胸中,慢慢地涌出一缕带着几分暖意的满足之感。
    在那妇人那里,他是永远也听不到这样的话,得到这样的亲近的。他知道。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那张被镇纸压住的纸,上面画了一道道的杠,问:“这是什么?”
    “娘亲走了后,过去一天,我就画一道。等我画满了纸,她就回来了。”孩子说道。
    不用数,谢长庚也知,上面有十五道杠。
    他将孩子抱到床上,说:“睡吧。”他的语气,愈发温柔了。
    熙儿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谢长庚从屋里一出来,神色便冷了下来。梁团和马场管事正等在外,见他面色阴沉,急忙下跪,为白天冒犯老夫人之举,向他请罪。
    谢长庚命如实交待经过。
    管事忙将谢母被阻,怒而杖击梁团,小公子闻声而出,加以阻止,以礼相待,老夫人最后自己离去的整个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不敢抬头。
    梁团低声道:“并非是对老夫人不敬。而是先前大人吩咐过,没有大人的允许,谁也不能放入。大人当时也未曾提过老夫人,故属下不敢放行。请大人恕罪!”
    谢长庚冷冷地道:“知道你们罪在何处吗?”
    二人不敢应声。
    “我既交代过,谁也不能放入,你们却任我母亲入了马场,闯到这里!”
    两人一愣,相互对望了一眼,忙道:“是小人失职!再不敢有下回了!”
    谢长庚转身,上马而去。
    他一路疾驰,回到城中,入了节度使府,来到自己母亲的房门之前,叩了几下。
    谢母从马场回来,越想越气,如何睡得着觉,虽已很晚了,却还坐在床上,和陪着自己的戚灵凤在说话,忽然听到叩门之声,外头传来仆妇的通报之声,说是节度使来了,和戚灵凤使了个眼色,压低声说:“莫怕,有我在。”说完躺了下去,闭目,哎呦哎呦地呻吟了起来。
    戚灵凤去开了门,低头站在一旁。
    谢长庚走了进来。
    “庚儿!你可回来看娘了!”
    谢母捂住心口,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今日娘去了趟马场,本是好意,听说那个孩子在那里,想去看他一眼,接他回来。不想那边的人竟拦着,连门都不让我进!他们眼里还有你吗?你要替娘做主!娘气得心头发疼,人都要不行了!”
    “阿猫,叫管事立刻去请郎中!”
    谢长庚停在屋中,吩咐门外不住张望的阿猫。
    阿猫“哎”了一声,拔腿就走。
    “哎,不用了不用了!先前是气得心肝都发疼,好在有凤儿在,替我揉了半晌,已经好多了。”谢母忙道。
    “娘真的好了?”谢长庚问。
    谢母见儿子看着自己,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那就好。明日儿子正好无事,送娘你出城,回家吧。”谢长庚说道。
    谢母一呆:“回家?”
    “是。”谢长庚神色平静。
    “这里是边地,隆冬难渡,本就不合娘你长居,何况最近不太平。儿子早就想和娘你说了,只是先前一直不得空。今日回来,趁着得闲,和娘说一声,把东西收拾下,明日便回吧。”
    谢母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戚灵凤,又捂住了心口:“庚儿,你都在说什么!他们欺负你娘,你不管,娘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这才多久,你就要送娘回去!娘心口又疼了,娘走不了……”
    戚灵凤急忙走来,扶着床上的谢母,替她揉着胸口,转头道:“大人,老夫人真的心口疼,从前就有这旧疾,一气就犯。先前是怕大人担心,这才没告诉大人的。”
    “秋菊!秋菊!快替老夫人去拿个热婆子来!”戚灵凤喊着。
    谢长庚神色平静,看着闭目哎呦哎呦叫唤的母亲,说:“叫阿猫去拿吧。一个侍女,不好好伺候人,整日挑拨离间,刺探主上,留着何用?”
    他说话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夹杂着噼噼啪啪仿佛板子打在皮肉上的痛苦尖叫之声。
    戚灵凤脸色微微一变,谢母也一下停了呻吟,睁开眼睛。
    “庚儿,你在说什么?”
    她一下弹坐了起来。
    “管事叫人在打秋菊的板子!”门外,阿猫白着脸,大叫着跑了进来,喊着。
    谢母慌忙从床上爬了下去,和戚灵凤奔到门外,看见秋菊被两个男仆按在院子的空地,另一人拿了一根巴掌粗的板子,正在一下下地打着她的臀。
    秋菊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之声,看见谢母和戚灵凤出来,嘶喊:“戚娘子,老夫人,救命!”
    谢母脸色发白,慌忙回头寻儿子,嚷道:“庚儿,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人!”
    谢长庚走了出来,看也未看一眼,只对管事道:“问她,谁给她的胆,敢刺探你叫人送果子的事。说不清楚,就地打死。”
    他说完,负手而去。
    第59章
    节度使既如此放话, 执刑之人怎敢违背?哪里还有什么手软可言,下的都是实打实的重手。
    这秋菊虽是伺候人的命,但这些年在谢家,因为嘴巴会哄人, 颇得谢母欢心,日子过得如同半个主,除了服侍谢母的一些近身之事,平日粗活碰都不碰,皮娇肉嫩,没十来下,臀便肿烂, 熬不住,喊道:“大人饶命!是……戚娘子叫奴婢去打听的!”
    谢长庚停步, 示意男仆暂停,转头, 看着戚灵凤。
    戚灵凤目中露出不可置信般的惊怒之色,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了。
    她疾步奔到秋菊的面前,狠狠抽了她一嘴巴,厉声道:“你这贱婢!分明是你自己另有所图,背着人干了这事,怎的血口喷人,诬赖到了我的头上!我被你冤枉害死也就罢了, 你以为你能脱身?”
    秋菊对上了戚灵凤盯着自己的两道目光,打了个寒颤, 闭上了嘴,掩面,痛哭流涕。
    戚灵凤转过身,一张粉面已是涨得通红,目中泪光盈然,对谢长庚道:“大人!这贱婢仗着几分姿色,一向妄想飞上高枝,勾搭大人。我看在眼里,想着处了多年的份上,只能劝她老实,不想她竟嫌我无用,帮不了她,自己动起了歪脑筋。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妄以为没了翁主,自己便能入大人你的眼。从前翁主还在老家时,她便目中无人,眼里没有半分翁主,阳奉阴违,到了这里后,更是视翁主为眼中钉。这些时日,竟撇开我,暗中四处探听翁主母子之事,妄图挑拨离间,这才有了近日接二连三的糟心之事!是她背着我到老夫人跟前嚼舌,欺老夫人耳软,哄了老夫人去马场闹事的!我知晓后,也曾苦劝老夫人莫去,只恨这贱婢在旁怂恿。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老夫人!”
    她转向谢母。“老夫人,我被贱婢冤枉!求老夫人说句公道话!”
    谢母回过神来,赶忙看向儿子:“是,是,庚儿,你不能冤枉凤儿!都是秋菊那丫头对我说了那孩子的事的,和凤儿没有干系!”
    戚灵凤向谢母感激道谢,随即拭泪,复对谢长庚道:“大人,今夜也不早了,老夫人方才心口痛,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怕是吃不消疲乏,事既明了了,似惩戒贱婢这等小事,何劳大人费神动气。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交给我,我必严加惩治,杜绝祸患,下回再不会有如此之事叫大人分心!”
    谢长庚面无表情:“等什么下回?这侍女先是刺探主上,又诬陷了你,罪上加罪,直接打死了事。”
    “动手!”
    他朝管事喝了一声。
    戚灵凤脸色微变。
    下人得令,立刻再次挥板。
    方才这秋菊吃不住刑,将戚灵凤指了出来,被戚灵凤迅速抽了一耳光,又以目刀暗示,便明白了过来,还抱了一点自己认下罪名,保住戚灵凤,继而得她保护逃过此劫的侥幸念头。
    没想到这节度使竟丝毫不为所动,下令就地打死自己,顿时魂飞魄散。
    “戚娘子,分明是你叫我去打听!也是你叫我把话传到老夫人跟前的!你不救我也就罢了,怎把屎盆子都扣到了我的头上!”
    她喊着,拼命地挣扎,却犹如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如何逃得开加在身上的板子?
    噼噼啪啪声中,皮开肉绽,板上很快沾了血污。
    戚灵凤咬着牙,恨声道:“你这贱婢,死不足惜!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诬陷于我!都怪我太过心慈手软。还是大人英明,似你这等贱婢,留着也是祸患!”
    她说完转身,要去搀扶一旁看得两眼发直,脸色发白的谢母,说:“大人,这贱婢虽死有余辜,但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宜见这等场面,我先送她回房歇息去……”
    谢长庚沉着面,只命阿猫搬来一张椅子,自己亲手端来,端端正正,摆在檐阶之上,正对着受刑的秋菊,扶来母亲,道:“娘,你坐下,且看儿子,如何惩治刁奴。”
    谢母被儿子半搀扶半强迫着坐了下去,看着眼皮子前那正被打得皮开肉绽凄惨万分的秋菊,有些不忍,心头发慌,颤抖着声道:“儿啊,这……这丫头也伺候了我多年……她也是出于好意……你饶了她吧……”
    谢长庚站在他母亲的身旁,视线落在地上那臀背已然血肉模糊的侍女,淡淡地道:“娘,你耳根软,被人哄还不自知。这种下人,饶不得。儿子先前太忙,对母亲过于疏忽,今晚得空,母亲你坐好,看着就是了。”
    他的语气恭敬,却透着冷酷,叫人不寒而栗。
    谢母从前只见儿子孝顺,对自己笑脸相迎,这般模样,头回见到,见他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惧怕,不敢再开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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