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9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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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能怪老太太,知道孙女没的吃,她心里过意不去。林雨桐还怕老太太这么捂着大热天的再给捂坏了,叫人家孩子吃坏了肚子。一碗饭两块肉半碗汤而已,就吃穷自家了?大大方方的送去便是了。也好叫老太太安稳的吃顿饭。
    等家教老师走了,天热外面夜市也更热闹。偶尔四爷带几个孩子出去吃烤羊肉串,回来给老头老太太带一份烤鸡翅烤鸭胗的。
    腿没养好,把老两口却吃的红白红白的,跟夜里去捡破烂,早晚去菜市场捡菜叶子的人比,那真是享福了。
    人家就羡慕呢:“淘小子好小子,看你家的小子打小就淘,瞧瞧,如今出息了吧!享了儿子的福了吧!”
    因大叔心里得意,但脸上却不显,总说:“小聪明,耍滑头的折腾,我这心都是提着的。”他不光是在外面这么说,跟四爷他也是这么说的。几乎是天天的耳提面命:“做人要踏实,要本分,你那是耍滑,仗着脑子比人家好使哄人呢。”
    因唯就不爱听爷爷这么说她爸,便说:“这世上本来就是聪明人哄笨人呢。聪明人把笨人的钱哄到自己的包里,那就是本事。”
    她爷爷就拍桌子:“胡说!勤劳致富!人都靠勤快,得靠肯吃苦!”
    因何一边切西瓜一边道:“靠苦力不挣钱,真正挣钱的就不吃那个苦。”
    嘿!熊孩子!
    老爷子不说他孙女的不对,只说四爷:“看看!看看!以前多好的孩子,全被你带歪了。”
    就知道你压根就不靠谱。
    四爷就笑:“那您教!我看您就把丽君那孩子教的很好。所以,您跟我妈也别太偏心,跟我哥我嫂子都过了那么些年了,也跟我们过几年。也顺便教教几个孩子,您也看见了,这都成大姑娘了,再不教就晚了。”
    因大叔哼哼着,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心里却明白,这是儿子变相的留自己呢,叫自己跟着他们过。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因大叔才说:“老婆子,能不?”
    老太太翻身坐起来,拿着扇子给两人摇着,那风扇吹着是不热,但这不是费电吗?儿子媳妇得忙着挣钱去,晚上开着电扇能休息好。孩子们要上学,更要紧,风扇也得开着,更得睡好睡饱。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吹啥电扇啊,怪费钱的。所以,虽然电扇买了,但大多数时候是摆设。儿媳妇回来帮着开了,等家里没人了,老太太就又给关了。
    这会子也是,热的睡不着吧,也不愿意开风扇。
    她摇着扇子,声音轻轻的:“跟着这边,大琦那边怎么办?住在那边一块过日子,手里有几个钱偷偷的补贴进去,也一块过日子的,帮着买个柴米油盐的,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可这一不一块过,怎么着呢?到了这边,天天给那边补贴,也不是个办法。兄弟们再亲,可各人也得有个人的日子过。说实话,要不是没房子,我是哪个儿子都不愿意跟。就咱们老两口子过,手里有了,哪个困难帮扶哪个一点。”
    老爷子也叹气:“以前还有个退休工资,可如今连这个工资也不发了。如今跟着那边,其实还是拿小的钱补贴大的呢。没有了退休工资,咱们俩如今就是俩包袱,这边还能扛的动,也乐意扛。那边只怕是觉得扛不动了……如今是有这每月一百的补贴这么往里搭,瞧着还好。要是没这钱,只怕大儿媳妇那脸色未必就好看。”
    老太太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叹了一声:“横竖你现在伤着了。不急着说这事,许是等你的伤好了,厂里就发退休金了。有这钱了,还回去住去。儿媳妇想来不嫌弃!”说着就道:“我瞅着这次行,看那闹腾的邪乎劲的,连带你都伤了十八个了。个个都是劳模!今儿我听说,省里下工作组了。”
    省里是下工作组了,可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要发工资。
    而是上面给了建议,叫一厂二厂三厂进行重组,三个厂联建一个棉纺总厂。
    这一重组,便意味着有人要离开工作岗位。
    林雨桐问四爷说:“你是继续留下,还是顺势退出来?”
    那就得看留是怎么一个留法,退又是怎么一个退法了……
    第1373章 烟火人间(7)三合一
    重组这事,不是说行就行的。
    不说下面的人,就只上层的这些领导,就没有谁真愿意的。
    以前是三个厂三套领导班子,如今是合并成一个厂子。这合并了,就必然是只能留下一套班子。那多余的领导怎么办?没领导职务可干了,成吗?
    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听说是先从领导班子里动手,像是曹海这样的,就在第一拨拉下来的人员名单上。
    因为曹海马上就到退休的年限了。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一年半年的退了!
    别说是曹海了,便是葛秋成这个厂长,因为年龄的原因,上面的意思,也是在类似工会这样的地方过度一下,就直接退了算了。
    这个葛秋成能乐意吗?
    因着领导班子的不配合不表态,由着下面乱下面闹,这重组的事,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四爷默默的观察了几天,厂里人闲了,聚在一块说的就是这个。因着天热,家里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便是来了朋友,四爷也没法在家里招待。干脆弄一圆桌,就摆在楼外面,破洋瓷盆子里弄点蒿草什么的,点起来熏蚊子。然后随便弄几个下酒菜,先是三五个关系好的,再是来往进出的,或是出来乘凉的,都往这一片聚集。至少没蚊子不是。
    工人们聚在一块能干什么?不外乎讨论这重组的事。
    退休工人还罢了,政府就得管。最害怕的反而是这些年轻力壮的。尤其是要背景没背景,要本事没本事的。按照如今成立总厂那意思,三个厂合并一个厂,那每个厂的淘汰率都在三分之二左右。说是要上新机器,倒是年轻的,三十岁往下的这些年轻人,估计留下来的比例要高一些。上了三十的,学习能力都在那里摆着呢,学新东西也慢了。厂里必然是大部分淘汰的这些人。
    而最难的也是这一拨人,年纪过了三十的,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人要瞧病,孩子要上学,一家子要吃饭的。年纪再大几岁的,八成都是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回城了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得了!工作又保不住了。年纪小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学没上几天,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或肄业。有那高中毕业回城的,有些考上大学,有些大专中专夜校的去上了,这部分是好了。但也得说是会来事的,若是不会来事的,便是大学毕业进了厂子的,有文化没能为,能怎么办?就不下岗了吗?一样往下淘汰。
    要说出去能不能找碗饭吃,肯定能。但这主要还是心态上接受不了。在他们看来,稳定胜过一切。
    有人面上说四爷和林雨桐:“你们两口子不用愁,有手艺就有饭吃。可咱们这些人怎么办?”
    但从心里上来说,还都是认为,凡是生意都是有风险的。这次赚了,谁知道以后怎么办?这能干的动的时候,赚点钱。这等老了,谁管?没有退休金,便是儿女的负担。这生了病住个院,也没有单位为你报销。
    虽然挣了几个钱人家羡慕,但从骨子里来说,还是瞧不上的。
    这种心理林雨桐和四爷都清楚的很,人家姑且一说,他们姑且一听,说过听过就完了,全不往心里去。
    然后就是各说各家的难,别人家的事也就是听听,可自家这事怎么办呢?
    先是因家,除了林雨桐不是厂里的职工之外,从儿子到媳妇,从女儿到女婿,全是厂里的职工。年龄又都过了不小了,能留的下来吗?
    再是林家,林家是临时工,也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可这曹海不是眼看自己到岗了吗?想着权利不用,过去作废,于是便招了后勤,叫后勤先把拖欠林家的工资给发了。那临时工的工资是从澡堂子的受益里扣的。比如说,职工可以去后勤买洗澡票,然后洗澡的时候交一张票就可以了。到了月底了,林家人拿着这些票去后勤领工资。每张票多少钱,这是固定的。所以,临时工的工资是厂里的后勤直接扣的,压根就不走厂里的大帐。其实,原本是不用扣工资的,还是厂里的后勤,觉得大家没都发工资,只林家这临时工发了,下面肯定是有意见的。林家想在厂里呆下去,就不能招人眼。
    可这曹海一想,自己要是退了,林家还能在那地方呆着?显然是不能了。别到时候工作没了,欠的工资再要不回来,这才再退之前干了这么一件事。然后林家前脚领了工资,后脚就有人向上反应了,凭啥自家厂的正式工都没饭吃了,他们临时工倒是有。
    以前因着曹海,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如今都发不下来工资了,曹海眼看这位子也坐到头了,一个个的都羡慕起临时工了,也都表示,可以以正式工的身份干临时工的活。
    曹海也没办法,就跟儿媳妇解释:“……人走茶凉,我这人没走,茶就凉了。别说你娘家的事,就是你们自己租的职工医院的门面,等着吧,也有人要不服气的。干脆利索点,另外找门面,哪怕是城中村的房子,买下来都比租划算。反正咱们做的老口碑,都在这一片,搬到哪里也无所谓。紧着村口,不拘是哪头的,把家里的钱凑一凑,买下来要重新盖就盖吧。”然后看马大姐:“把咱们存的,给他们两口子拿着。”
    曹经不要:“爸,我手里有。弄一套院子盖两层屋子的钱还有。”
    愣是不要。
    回屋去林雨枝就埋怨:“干啥不要?咱不要,你妈还不得借给娘家的侄儿。”
    曹经就说她:“咱自己的够,我爸我妈攒了一辈子的钱,但其实那折子上真没多少。”
    有一千没?
    绝对没有!
    自家老子就不是那种一个劲往回搂的人。小便宜有占厂里的,但那都属于大家拿他才拿的那种。大事上绝对没有伸手。因此,老两口存的钱真不多。
    林雨枝翻出自家的存折:“你当咱们有多少?”她翻开折子给他看:“四千多点,还不到五千。”
    那这也足够用了。
    可着多少钱办多少事呗,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林雨枝就犹豫:“要不,我找我姐再借点,咱们要盖就盖个三层的。一楼是门面,二楼和三楼住人。咱们有俩儿子呢!我的意思,可着地方一层盖两套两居室或是三居室的房子,二楼咱们和爸妈住,三楼给俩孩子留着。一次性就到位了。”
    曹经就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你爸你妈那边怎么办?愿意回村吗?老爷子老太太即便愿意回去,你哥哥嫂子怕是都不乐意。怎么安置?说来说去还是得用钱。咱家的钱是有数的,这次拿不出来多少,估计还得你姐管。咱们就别添乱了。”
    林雨桐坐在锅炉房门口,不住的摇着扇子。
    林爹林妈也不言语,只林大嫂哭的什么似的:“咱们都干了这么多年了,说撵走就撵走,一点人情也没有。往常我给她们搓背都是不要钱的,谁知道翻脸不认人。”
    林雨柱就斥道:“你闭嘴吧!别说临时工了,没听说嘛,就是正式工,说裁也裁了。不叫住就不住,不住这里咱们也饿不死。弄个卖菜的摊子,一天挣的也比干这个多的多。”
    这话倒也没错。林雨桐不由得看了林雨柱一眼,就说:“哥,你要真这么想,那正好,我叫因瑱回去想想法子去。他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说是如今管南门外那个农贸市场呢。”
    “新盖的那个?”林大嫂也不哭了,赶紧问了一句。
    “嗯!”林雨桐点头,那地方离这里不远,两站路。繁华的很,里面的门市不卖,但是朝外出租。这个时候的租金,一个摊位一个月也才几十块钱。她就说:“我先给垫付一年的租金,那地方主要是搞蔬菜水果批发的。人家能赚钱,没道理咱们没的赚。每个铺面也都是内外两间,里面能住人,外面能做生意。”
    孩子要上学,林大哥林大嫂带着孩子肯定是要留在城里的。而老两口怎么办?
    林雨桐就说:“我那作坊,交给别人看着我也不放心,后院收拾一间小仓库出来拾掇拾掇,不行就叫爸妈先住那边。”
    也就是老两口的生活,以后她管。
    但是俩老人不愿意:“我们回村去。”没道理有儿子叫闺女管他们老的,便说:“你哥你嫂子在这边卖货,我们回去收货。咱村自己人种的菜都不成规模,一家一点给点钱也就卖了。弄辆三轮,一天拉一回货都行。咱家还有地,自家地里种上,卖的还都是高价。”
    林家住在乡下,但却离城不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算是进了城区了。城区再发展下去,以后只怕会通公交车,再过二三十年,也会扩建到城区里面。种菜往城里卖,其实也行。
    林雨桐到底是给垫付了六百多块钱的租金,然后又给了五百的本钱,再加上她们刚领的工资,卖菜的营生又不需要很大的成本,这些钱足够了。
    如今夏菜还没下去,村里家家户户的都种着菜的。林家收购,先给货后给钱。乡里乡亲的无所谓。就是村里的人自家的菜没熟,去自家地里摘点菜也是常有的事,不是很计较这个。
    而林家的生意,其实跟在没本钱的情况下开张是一个意思。
    那地方是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菜肉的都能在那地方买到。而且比小商贩卖的要便宜一些。附近的人买菜都去那地方,宁愿多跑两站路。
    平时都是因家老太太早起去买菜的,周末的时候,或是因唯或是因何的,跟着老太太去,就是为了多拿点东西。每到周末,家里都会改善伙食,包个饺子,烙个馅饼之类的。因着家里几乎天天不断肉,几个孩子如今倒是不馋肉了。一说包饺子,这个说要吃韭菜的,那个说要吃莲菜的,因果爱吃茴香的。
    所以,这主要是奔着蔬菜来的。
    到了地方,因唯就瞧呢,说我舅舅舅妈的店也不知道在哪。
    老太太就说:“别想着去占人家的便宜。”
    因唯赶紧道:“我不是想占便宜,我是想知道地方,下次来的时候绕着走。”
    反正是不喜欢她舅妈。把老太太逗的不行,朝里指了指:“看见没,就是那儿……位置挺好的,正对着大门,那一片的铺面最红火。”
    因唯就远远的看过去,可走路的时候,果真就绕过那地方,转到后一排去了。可打那一排口子过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家舅妈的声音,跟人家正说话呢。
    “这不是张大姐吗?昨儿晚上我瞧见你捡了不少老黄瓜,今儿怎么还来……看错了……错不了,肯定是你……我瞧见你了,你穿着工服,提着篮子,你家篮子的底下还写着一个张字,再错不了的……你还不好意思……捡菜又不丢人……回头你别捡了……我家剩下的烂菜一天没有十斤也有八斤的,我家也都不吃这玩意……其实我都没好意思说,昨儿你捡的就是我刚扔的……你看这事闹的……剩菜我给你留着,别去垃圾那里翻腾了……”
    “哎呦!王大妈,您怎么也来了?您那儿媳妇可是描眉画眼的,那可是有钱人……看着这,怎么还买这种老茄子呢?不好吃的!您瞧瞧,我这边的嫩生生的,多鲜亮。来点?不贵!一毛两斤呢。有钱就吃点好的,别整那一毛二十斤的烂菜……什么?晒菜干呢就得找老菜?那您这是哄我呢,什么都是嫩了好吃!”
    “嗳李大爷,您看看我,我刚才是真没看见您,您可别见怪?您这是一个人来的?不是吧……哦……知道了知道了……肯定是跟我王大妈一起来的!您说说您,跟着我王大妈来了,也不舍得花几个钱买点好菜,难怪我王家大哥大嫂不同意您跟我王大妈的事……这么抠门的老头子可不招人待见。您说您,到了这把年纪了,要是不图几个钱,谁跟你干什么?我这人说话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您可千万别见怪!真是为您好的……”
    这腔调,把因唯吓的拉着老太太就走,“以后离我舅妈远点,她这么能做生意?”
    人都被她得罪完了。
    老太太叹气:“如今咱们厂的人,那都是下等人喽。得罪了就得罪了,等闲也没几个吃的起好菜的。人家也不靠着咱们厂的人讨生活,何必给好脸。”
    这话听着叫人觉得心酸,这是物伤其类了。
    因唯没来由的想到自家老妈说过的话:话出口之前,在心里滚三遍再出口。
    她以前觉得这么做人太小心,但其实现在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这菜市场路过的,不止自家奶奶,还有很多人,如今厂里的效益都普遍不好,便是那日子过的好的,谁家还没个亲的故的家里过的艰难的。这话听在耳朵里,谁能舒服?
    祖孙俩买菜回来,老太太心情明显不好。
    因唯才跟她妈嘀咕:“……舅妈怎么那样!那能做生意吗?人都得罪完了。”
    这叫不积口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别跟着她学,由着她去吧。”
    她就是那么一人,你说了她,原本是提醒她为她好的,可这话说的再好,人家也不乐意听,反倒是得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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