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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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脱了一身的孝服,交代了林雨桐一声,就出去了。
    派出所都是老关系,这事也都听说了。
    那所长就说:“……谁能想到出了这事……我跟你说……这有些事它还真有些邪性……”
    四爷看他:“出事了?”
    所长低声道:“金怪在我们这儿好好的,一直都没出岔子。结果就是前天晚上,大半夜大概三点多钟吧,金怪在梦里大哭大叫,哭到啥程度呢?反正是我在办公室睡着呢都给惊动起来了。一所值班的过去看啊,人躺在那浑身汗湿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那哭声真跟鬼哭狼嚎似的,把人好不容易晃悠醒了,结果起来就跟困兽似的,暴躁的很,肉拳头打在墙上,两手都是血。我还当是得了啥了不得的病了,结果天亮瞧着还好……问他咋了,只说是做的梦不怎么好,心慌的很……控制不住脾气……还叫我把他关在里面,别放他出来……他那样我也拿不准是咋了,就打发人去,说实在不行叫你二哥来一趟,这可好,派人过去回来说,大叔就是那天晚上去的,就是那个点,三点多的时候……”
    你说这叫人心里能不发毛吗?
    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
    所以说,心存敬畏总是没错的。这事上解释不通的事太多了。
    “……能不能叫明儿出来一趟,当儿子的送不了爹妈一程,这辈子心里只怕都过不去这个坎子……”四爷递了烟过去,低声道。
    “前后一个小时,你看成吗?”所长接了烟,“上午十一点半起丧,我把人给带过去,把老叔送到陵地里,看着入土了,不回金家,我们的人再把人带回来……”
    四爷点头,这已经算是通融了。是冒着风险的。
    要不然一级一级的往上报,再给批,等批下来了,只怕也都耽搁了。
    就这么说定了。
    四爷指了指外面:“我去见见他……这事得我来说……”
    老三一见进来的四爷,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你……怎么来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说着,就盯着四爷脚上的鞋,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退了。
    四爷出来没穿孝服,但鞋却没换。鞋上除了脚跟那地方露出黑鞋面以外,其他地方都缝了一层白布上去。
    家里的父母二老,如果一老过世,白布就不能把鞋面全裹住。等到另一老过世了,这鞋才会全裹了。
    关系越是亲近,这露出的鞋面越少。亲儿子媳妇闺女,只留脚后跟一点的地方。侄儿外甥这些,就都是裹住一半就行了。
    只这一双鞋,老三啥都看明白了,“是爸还是妈?”
    “爸!”四爷说了,就过去攥住老三的胳膊,“明儿出去……好好的把爸送走……别闹事……”
    老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对着家的方向,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哭的呜呜的。
    第二天起丧的时候,两个穿着便服的,带着老三回来了。
    并没有给戴手铐,算是给足了面子。
    但这几天几夜的折磨,叫老三看起来狼狈急了。面颊枯黄,额头铁青,胡子拉碴,脚步踉跄,看着灵堂前面摆放的照片,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就趴在灵堂前,一个头急着一个头的磕,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嘴里一句一句说着对不起,一声一声喊着儿子不孝。
    看的人不由的心酸,眼泪顺着脸颊流。
    金西梅在她家静静的听着,然后静静的流泪。金家没有报丧来,但有粮和有油两口子还都去了。外甥也是孝子,正儿八经的给披麻戴孝去了。
    金家没拦着,但也没搭理。
    郑家有些尴尬。
    尤其是金老三回来送葬的时候,更尴尬了。
    金大婶扑过去抱着老三:“老头子啊……老三回来送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何小婉大着肚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哭金老头,还是哭她的自己的委屈。
    有那主事的,就赶紧拿了丧服,帮着给老三换上。
    忙忙张张的,这就出丧了。
    看着老人入土为安,老三也被带走了。临走前摸了摸何小婉的肚子。啥话也没说。
    就好像是一瞬间的时间一样,老三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眼睛熬的通红,眼珠子却黑亮的很,闪着饿狼一样的光。
    郑有粮只看了一眼,就缩了脖子。
    瞧着怎么有些渗人呢。
    老二皱眉喊了一声:“老三!”
    老三一扭脸,对上他二哥的眼睛,身上的戾气慢慢的消散了,然后吵着何小婉和他手里的清辉看了一眼。
    金老二微微点头,老三才看四爷,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才转身离开了。
    清辉闪着眼睛看着远走的背影,问他妈妈:“那是我爸爸吗?”
    大半年的时间,叫孩子已经不太确定了。
    何小婉点头,说是。
    清辉却扭脸看向一圈男男女女的人,耳中杂乱的很。
    这个说:“以前混蛋,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个说:“谁说不是呢?看留下这娘儿们多可怜。”
    孩子不明白这些人说的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他们说的都不是好话。
    何小婉捂住孩子的耳朵,不再叫他听了。
    林雨桐轻轻叹了一声,这看似已经化解的危机,其实留下的后遗症是无穷的。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丧事办的很体面。因为是老二过事,一个村子不敢说都来了吧,但至少惊动了八成的人。可见其乡性如何。再加上四爷和林雨桐的关系,周围这些单位都有表示,只不过两口子不是事主,上的礼金当然是不多,但也不算是少的。加起来可算是不比不小的钱。
    丧事办完了,李仙儿守在礼簿门口不动,支棱着耳朵听着呢。听到底花了多少,收了多少。
    一共是花了不到五百块钱,但是收礼就收了一千二百多,这还不算是有那暗地里给上的礼呢。比如林玉珑上了五十,林玉健就上了五十,但私底下,林玉健又塞了英子一百。
    反正是李仙儿粗略的算了一下,老二家这回净赚了差不多一千左右。
    在八十年代中期,这一千块钱是实实在在的大钱。
    顶的上工薪阶层两口子一年的年薪了。
    就是这么个一个概念。
    这也是老二的乡性好,再加上英子的娘家得力,几方面加在一起之下,才有这么多的。
    李仙儿能后悔死。你说哪怕是从老四张嘴借上两百块钱呢,这就算是俩兄弟一起办事的。那这会子是不是就能均分那一千块钱了呢。
    肯定是啊!
    一想起这一千块钱从手指缝了溜走,李仙儿疼的慌。
    丧事完了,不等于事情就完了。
    有金老头在,金大婶这边就不用管,反正老两口子过日子嘛。
    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这个老娘的赡养问题,就该提上日程了。
    孟家的舅舅都没走,就说为了说自家姐姐这养老问题的。
    金老大说,“该我养,妈以后跟着我……”
    这态度是没问题的。
    但金大婶不同意:“不用你养,你连你自己都养不了,还能指着你啥?”老大为了啥,她心里明镜似的。她自己还有一亩二分地呢。谁养她,这地就归谁种。在家上她还不是不能动弹,在家里养猪养鸡看孩子做饭打扫卫生,啥事都能干。他这不是想养妈,是想找个老妈子。
    金老二要说话,金大婶直接给挡了:“我哪个儿子也不跟,就自己过。只那一亩地我种的过来,打的粮食也够我吃了。以后你们兄弟四个,每月一人给我一块钱,够我买油盐酱醋就行了。老三那份……等他回来再给……”不能给老三添负担。说着把清平往前推了推,推到英子跟前,“孩子以后你们两口子管……如今也上学了,好管的很……”然后吸吸鼻子,把坐在炕上玩着的清辉抱起来,“小婉都八个月了,快生了。肯定顾不过来,清辉我留下,啥也不用你给,孩子跟着我过活……你顾着肚子里那个小的,再有你妈给你帮衬,这日子也能过……”
    李仙儿把清丰往前推了推,“妈,叫哥俩做个伴!”
    以后去黄河滩下,总不能带着孩子吧。真顾不上。
    “不带!”金大婶将脸扭向一边,“你们自己带去。我顾不过来。”
    这话也是实话,清辉那是不管不成,没老三在,老三媳妇又得下地,又得看顾孩子,大的不算大,小的生下来那是真小,要不是亲家母肯帮衬,她就得过去跟老三媳妇过。总得把孩子看顾大吧。一个都管不过来,还要再塞一个?
    不是当老人的心狠,实在是没办法了。
    按说日子想舒坦,跟着老二老四过,都是舒坦日子。可不能啊,清辉跟着奶奶过日子,那是理直气壮,可跟着奶奶,奶奶又靠着叔伯,他其实还是靠着叔伯过日子的。老二老四不会说话,英子和桐也都厚道。可这对孩子将来并不好,平白受了人家的恩惠,等长大了他对叔伯有半点做的不到的地方,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
    这么想着,她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人过,带着孙子。给老三把孩子给看顾大了。
    李仙儿不高兴,先抱着清丰脚下生风,气冲冲的出去了。
    马小婷看了清辉一眼,也一样不高兴。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不是很喜欢孩子闹腾,也拉着脸出去了。
    金大婶跟看不见似的,催老大和老五:“老大,天晚了,你媳妇带着孩子乌漆嘛黑的咋走,你也走吧。”又说老五,“你媳妇烧炕去了,她那眼睛,不怕摔一跤……”
    老五先老大一声,赶紧跑出去了,嘴里还喊着:“婷儿……放着,我来,你去炕上暖和着去……”
    何小婉默默的摸了摸婆婆的炕,早凉了。她微微叹了一声,起身出去了,给婆婆烧炕去。
    屋里就剩下老二两口子跟四爷和桐。
    金老二才把礼金收回来的一千块钱塞给老娘:“妈,拿着吧。留着傍身。”
    一千块钱,婆孙俩花用,很是能撑几年。
    林雨桐也拿了一千递过去:“别舍不得吃用,我们不在跟前,您留着备用。”
    金大婶从老二的钱里抽了五百,没要林雨桐给的钱,“你们在省城,花销大。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到地里捡一把柴火就能把饭做熟,随便找到野菜就能对付一顿。就是过不下去了,邻里给一把米也饿不死人。你们在省城不一样,抬脚动步都是钱。清宁要上学,清远要吃奶粉……要孝顺不急在一时,你们好好的就行了……我在住着,还能饿死?”
    坚决不肯要。
    “有这五百就够我们婆孙生活五六年的了。”金大婶起身把钱收起来锁了。
    转眼过年了,春节到了。
    春节家家户户都该贴对联的。但对于金家来说,已经连着好些年没贴了。
    家里的丧事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老太太,再是老爷子,一个不到三年,另一个就又接上了。
    不到三年,不脱了孝,家里是不能贴红对子的。
    贴黄对子行,但都觉得没有了那份喜庆劲,干脆就不贴了。
    别人家都有心情过年,金家这祸事一件接着一件,哪里有什么心情。
    家里都没怎么收拾,大人也都没添置新衣裳,过的有点没滋没味的。
    像是清平和清宁对死亡是什么,还没多少概念。等人没了很多天了,突然发现再也找不见那个人了时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原来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老太说,清宁偷偷的问她说:“您会死吗?”不等回答,又对着手指说:“那我不想叫你死……”说着又想起爷爷了,“你看你要是死了就跟爷爷一样,就见不到我了……见不到我你想我该怎么办……”
    逮着空了,林雨桐就跟她说:“爷爷能看见你的。爷爷想你的时候,就能看见你。他再天上看着你呢……”
    “那爷爷是去了太空了吗?”跟着她爸听国外的广播,半年下来,简单的对话能听懂的。国内很少有这种太空之类的读物给孩子,但四爷听了会翻译给孩子听,她对这个东西是有一个简单的概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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