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动了又动，夏政陶几乎是机械的转头。
    夏晚这才看到他泛红的双眼。
    这一刻，她突然懂了，哪怕她的亲生妈妈爱的不是他，哪怕这些年，他身边有了其他人，但她妈妈，依旧是他心里的朱砂痣，怎么都抹不去。
    就好像……她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她一定还活着，一定！”夏政陶突然激动了起来，抓着夏晚的手反反复复念叨，“你妈妈她向来福大命大，她一定还活着！”
    然而尽管他说的如此肯定，但其实……
    夏政陶突然垂下了手。
    夏晚亦是酸涩的，但她还是坚定的，肯定的告诉他：“我也相信妈妈一定还活着，一定能找到妈妈的，不管希望多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眼泪很没出息的就要掉下来，夏政陶连忙转过了头，胡乱擦了擦，不想让夏晚看到。
    “是……对……”他只是语无伦次的附和。
    夏晚覆住了他的手背。
    突然而至的温度，奇迹般的让夏政陶平静了下来。
    而很快，他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夏政陶脸色微变，有些无措，甚至是心慌地看向了夏晚，而眼中流露出的，是对即将失去的害怕：“晚晚，你刚刚还说……你，你的……亲生爸爸……你说，你找到了他？”
    第597章 如果出身可以选择，我不会成为你儿子
    夏晚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哪怕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
    他在害怕。
    夏晚瞬间心软，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和暖意流淌。
    “是。”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打算瞒着，斟酌了下，她缓缓吐出口，“爸，南薄南总你还记得么？他……他有个亲弟弟，南沉，就是……”
    夏政陶的表情有短暂的凝滞。
    “南家……南沉？”他低声重复着，“南沉……”
    忽的，脑海里一些曾经从不曾在意的画面冒了出来。
    原来……
    竟是他。
    夏晚有些担心：“爸？”
    夏政陶回神，他仔细看着她，忽的彻底释然。
    “爸？”
    夏政陶摆摆手，真心实意感慨：“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南沉……那就对了，除了他，这世上，或许没人能配上你妈妈了……”
    夏晚一时惊住。
    夏政陶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忍不住再次感慨，又十分欣慰：“南家……我以后就放心了，有霍清随，再有南家，以后啊，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也不会小看我们晚晚，好……好……”
    夏晚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爸。”她心有酸涩，却也知道是因为他真的心疼自己，无声叹口气，她索性靠在了他肩膀上，徐徐道，“爸，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爸爸啊，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爸爸，我是你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想了想，她作势抬起头来看他，故意气呼呼道：“还是说，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了？之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夏政陶一听，慌了，连忙解释：“哪有？爸爸怎么可能骗你？你夏晚，就是我夏政陶的女儿，谁也不能否认，谁也不能改变！”
    “那不就好了？”
    “……”
    夏晚甜甜一笑，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爸，别胡思乱想啦，你是我爸，我是女儿，你不会失去我这个女儿的。你若是再乱想，我真的生气了啊。”
    饶是一个大男人，在听到这话后，夏政陶没出息的酸了酸眼眶。
    “好，听我们晚晚的。”他欣慰点头，末了，他想到什么，心中又升起愧疚，神情又有些不自然起来，“晚晚，以前，是爸爸不好，忽略了你，爸爸……”
    “爸，都过去了，不提啦。”夏晚打断他。
    其实，他哪里有错呢？
    作为一个男人，又深爱着她妈妈，却得知一直宠着的女儿不是自己的女儿，那样的打击，他却独自承受了一年又一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些年两人水火不容，苦的又岂是自己啊，还有他啊。
    夏晚彻底释然了。
    “爸，不准再提以前的事啦。”心结彻底打开，夏晚故意笑的狡黠，“不过嘛，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以后再对我好一点，怎么样？”
    夏政陶哪里不知道，她是在安慰开导自己。
    得女如此，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好，好……”他不住点头。
    夏晚扬了扬唇，笑意更深。
    夏政陶看着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南家，打算什么时候公开你的身份，认回你？你爸爸他……”
    “暂时不考虑这些。”夏晚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就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其实不是很想公开，现在这样挺好的，公开了，说不定更麻烦，就这样吧。至于……”
    到底还是叫不出口那声爸爸，她顿了顿，坦白：“他……去找妈妈了。”
    夏政陶神色暗了暗，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化为一句：“好……晚晚你也别担心，我……我也会派人找的，你妈妈……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嗯！”夏晚重重点头，到底不想让夏政陶太过伤感，于是换话题道，“爸，吃点东西吧，这家店里的美食很不错，茶也香。”
    丝丝笑意从脸上溢出，夏政陶点头：“好，你啊，也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瘦了才好看呀。”
    “胡说，女孩子啊，别瞎减肥，还是有点肉好看，健康。”
    “嗯嗯，听爸的。”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说不出的温馨融洽。
    只是对面的包厢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气氛有些冷。
    霍清随和霍嵘相对而坐，各自面前摆着一杯茶，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霍嵘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面前这张很记忆深处很像的脸，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各种情绪交织着在一起，于是最终说出来的话带了几分质问责怪的语气在里面——
    “当年……当年东庭对你做的那些事，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你……”
    你到最后，剩下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颓然闭了闭眼。
    “为什么……不告诉我？”半晌，他重复。
    “告诉你什么？”霍清随凉声反问。
    霍嵘一怔，猛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霍清随端起茶杯，指腹在杯身上抚过，几秒后，他笑，毫无温度和感情：“告诉你，你信么？”
    “我……”霍嵘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那两个字如同被堵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
    霍清随一点也不意外。
    喝了口茶，茶香蔓延，他凝神品尝着。
    他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其他：“从你知道我的存在开始到现在，你只当我是你人生的污点，当初带我回霍家，你有多心不甘情不愿，你还记得么？”
    脸色一白，霍嵘竟一时无言。
    “我……”
    霍清随继续：“曾经，我也期盼过父亲，我也问过娉姨，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而我没有，为什么……就算我有了之后，父亲对我，只有恨，没有爱？”
    茶杯放下，记忆随着飘散。
    他看着霍嵘：“不是没有期盼过，但在看到你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厌恶再无其他后，就彻底没有了。如果出身可以选择，我怎么样都不会成为你的儿子。”
    温温凉凉的话语，钻进霍嵘的耳中，却如同一道劲风，将他刺伤。
    霍嵘神色变化，却是彻底失声。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仍然选择站在霍东庭那边，维护他，对我，除了质问和责怪，再无其他，既然怀疑我，再问，还有什么意义？”霍清随说的极为漫不经心，仿佛事不关己。
    不知怎么的，霍嵘一颗心猛地下沉。
    “我……”
    霍清随却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他一眼：“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话落，他抬脚就离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之际，霍嵘脑中“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清随！”他急忙站起来，却是语无伦次，“我……”
    然……
    霍清随没有丝毫的停顿。
    推开门，对面的门恰巧也打开。
    “霍清随！”笑意瞬间染满双眸，夏晚下意识跑了过去，“聊完了？”
    霍清随握住了她的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