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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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祠堂门口的时候,楼阙又后悔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即便这帕子是她的针线,又能说明什么?她的东西放在缀锦阁卖,陈景真能买到,旁人自然也能买到,他怎么能只凭一方绢帕,就……
    郑娴儿沿着长廊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溜儿丫鬟小厮。
    再过几天便是中秋,祠堂里正忙着预备祭礼呢。
    叔嫂二人见了礼,规规矩矩的,任谁也挑不出一丝儿错处来。
    郑娴儿低眉顺眼地站着,神态客气而疏离:“听丫头说,五公子要见我?”
    楼阙按下心事,用同样平淡而客气的态度答道:“听底下人说了些闲话,我虽不管家事,也不敢不来请问一声——府中奴才,可有克扣落桐居的月钱?”
    郑娴儿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自然没有。”
    旁边的丫鬟小厮们见没他们什么事,也就自觉主动地散了。
    楼阙的声音低了些:“你是不是很缺钱?我听说你在缀锦阁……”
    郑娴儿脸色微变,冷笑起来:“哟,咱们五公子这是抓到我的把柄了?没错,我承认我在缀锦阁卖绣品呢,怎样?钱这种东西还有嫌多的?这桩买卖我做了三四年了,你不能因为我成了楼家的媳妇,就不许我赚点儿私房银子了吧?”
    楼阙听到“做了三四年了”,心里一沉。
    三四年的时间,足够她卖出几百方绢帕了。他心里的那件事,愈发地没了底。
    楼阙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几个丫头开始看着这边窃窃私语了,他才躬身作了个揖:“我知道了,打搅三嫂了。”
    郑娴儿莫名其妙地还了个礼,楼阙趁机压低了声音道:“今晚,来藏书楼!”
    郑娴儿抬起头来的时候,楼阙已转身走远了。
    于是,这一整天,郑娴儿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而害得她心猿意马的那个人,这会儿却坐在缀锦阁程掌柜的面前,将两方手帕放在了桌上。
    程掌柜小心地将帕子托起来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放下了手里厚厚的水晶镜片:“不错,这两方帕子,都是桐君姑娘的针线。”
    “桐君姑娘?”楼阙愣住了。
    “桐君姑娘”这个名字,在桑榆县富贵人家之中怕是无人不知。
    ——此人号称桑榆县第一绣娘,一件挂幅动辄标价数百金,犹自你争我抢。这些年她的绣品不算少,却极少看见谁家买了挂出来。那些精心装裱的屏风和挂幅多半都被当作贵重贺礼送来送去,出了县、出了府,甚至送往京城打点生意或者打点仕途去了。
    怎么会是她?!
    如果郑娴儿真的便是“桐君姑娘”本人,郑木匠又怎么舍得以六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卖到楼家做了寡妇?
    楼阙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程掌柜有些感慨似的,拿着两块帕子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桐君姑娘的绣品也在我这儿卖了三四年啦!她的活计精细,透着股子灵气儿,这两年多少人想仿,愣是没一个人仿得出那股子精气神儿来!上个月还有人拿了一批仿的来哄我代卖呢,我当时就叫人给打出去了:桐君姑娘的绣品只放我一家,只要是她绣出来的,哪一件我没见过?偏我记性又好,她是什么时候绣的、什么时候卖的、卖到了什么地方我都说得出来,想拿假货来砸我的招牌?下辈子吧!”
    楼阙闻言立时紧张起来:“我来问你,这块粉色的是什么时候卖的?卖给了谁?”
    程掌柜放下帕子,老脸有些发红:“不瞒您说,这一块,还真不是我这儿卖出去的。”
    说完这句,看见楼阙的脸上紧紧地绷着,他又似乎觉得不妥,忙补充道:“但是我敢拍胸脯向您保证,这绝对是桐君姑娘的针线!她的绣品都放我家卖是不假,但我也拦不住她送人,更拦不住她自己留着用,您说是不是?”
    楼阙最想听的,正是这句话!
    这帕子确实是她绣的,并且从来没有卖给别人。
    也就是说,这帕子的主人,千真万确就是她自己!
    楼阙一整天都没能安分下来的心脏,再一次猛烈地躁动了起来。
    第33章 你还记得故人吗?
    二更时分,郑娴儿终于避开碍事的丫头婆子们,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藏书楼。
    那一豆灯光藏在第二层的某个偏僻的房间里,被几个摆放得错落有致的书架挡着,外面竟是半点儿也看不见。
    郑娴儿失笑,乳燕归巢般地飞过去,投进了楼阙的怀里:“原来五公子也可以如此小心谨慎,我还以为昨日那个急色鬼的样子才是你的本性呢!”
    房中床帐被褥都是现成的,郑娴儿身子一歪便拖着楼阙一起躺了上去:“嘶——舒服!”
    “娴儿,我有事问你!”楼阙压下手臂,夹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
    郑娴儿挣脱不得,气得“啊呜”一口咬住了他颈下的纽扣,含混不清地抱怨:“问什么问,完事儿再说!”
    “娴儿!”楼阙被她闹得骨头都酥了,还得咬牙忍着,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虽然,这个姿势的“一本正经”,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郑娴儿扭了扭身子,委屈兮兮地抱怨:“怎么了嘛,才过去了一天,你就厌倦我了?”
    楼阙没法子,只好用自己的身子压住她的双腿,又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按在枕头上,总算迫得她安静了下来。
    谁知,郑娴儿挣扎了两下,忽然眯起眼睛笑了:“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要不要找根绳子把我捆起来?”
    楼阙只觉得喉头愈来愈紧,耳中已听得到自己气喘如牛。
    但他竟然还是忍住了。
    维持着这个不雅的姿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问:“娴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郑娴儿眨眨眼睛,狡黠地笑道:“我瞒着你的事儿多着呢,你问的是哪一件?”
    楼阙的唇角现出一分笑意:“原先我还在疑惑,抱着牌位进门的三嫂怎么会把守贞之志丢弃得那么轻易——如今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还在跟我装糊涂!”
    郑娴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你知道什么了?我是谁啊?”
    楼阙俯下身子,用手肘压住她的双肩,低笑:“还不认?莫非你当真已经抹去了那段记忆,狠心忘却了故人?”
    “故人?”郑娴儿拧紧了眉头,倒是不再乱动了。
    楼阙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郑娴儿轻笑一声,屈起胳膊垫在脑后,懒懒地眯起了眼睛:“你口中的‘故人’,是指我以前睡过的男人?”
    楼阙喉头一紧。
    郑娴儿看着他紧张兮兮的神情,心里却渐渐地有些发冷:这是来查她的老底来了?
    他知道了什么?
    ——管他知道什么呢,他以为他问了,她就必须照实说吗?
    郑娴儿撇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既然已经是‘故人’了,我为什么还要记得?我一向是看谁顺眼了就拉上床,连名字也懒怠问的!你若是介意这个,咱们这会儿就一刀两断,你赶紧找个清白干净的女孩子成亲去!”
    楼阙完全怔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动一下。
    郑娴儿等得烦了,猛然伸手推开他,撩起帐子便要下床。
    楼阙急了,忙又扑过来压住了她:“娴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
    郑娴儿变脸很快,一霎时便转怒为喜:“原来是我误会了?嗐,我就说嘛!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露水姻缘舒心则聚不合则散,讲究的就是一个爽快,你哪来的闲心管我以前睡过谁!”
    “露水姻缘?你觉得咱们是露水姻缘?”楼阙听得怒火冲天,连自己提起这个话题的初衷都忘了。
    郑娴儿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要不然呢?难不成偷情还能偷出天长地久鸾凤和鸣来?”
    楼阙俯下身来,定定地看着那张娇笑着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郑娴儿已等得不耐烦,挂在他的脖子上扭动了起来:“喂,你到底还要不要了?我费了多少周折才出来一趟,可不是来跟你干聊天的!”
    楼阙长叹一声,低头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这会儿我只想问问你,今日气死了我,你能得着什么好处!”
    梦中说梦 说:
    楼阙:完了,媳妇儿年纪轻轻健忘了。
    娴儿:大哥,你哪位?
    蠢梦:那啥……借过一下!月底了,我来乞讨几块马上要过期的钻石,顺便讨些不要钱的推荐票来哇!
    第34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郑娴儿闭上眼睛,懒懒地道:“你死了我再换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娴儿!”楼阙低吼一声,手臂蓦然收紧,似乎要勒断郑娴儿的腰。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在跟我赌气,还是真的忘干净了……唉,罢了,今日是我问得唐突,原也不能怪你恼。但我并无恶意,你何苦用那些混账话来作践你自己?”
    “我好好的干嘛要作践我自己?”郑娴儿冷笑着反问。
    楼阙抓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你没有作践你自己,那我怎么心疼了呢?”
    郑娴儿迟疑了一下,用力将手抽了回来:“五公子,偷情不是这么玩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楼阙叹息不语。
    郑娴儿觉得肩上有些痒,伸手要挠,却摸了一手的水。
    她吓了一大跳,“呼”地坐了起来:“不是……五公子,你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个什么劲儿?我还没哭呢!怎么的,你这是准备逼我对你负责还是要怎样?!”
    楼阙重新按着她躺下,不肯抬头:“娴儿,你不想承认也罢了,我来跟你说说我的‘故人’吧——说实话,我连她生得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更不知道她年方几何、家住何方……那夜我醉得一塌糊涂,所以那些记忆一直是零零碎碎的,拼不起来。我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她留下的一方绢帕……”
    郑娴儿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像哄孩子似的。
    楼阙用唇角蹭了蹭她的肩窝,继续道:“遇见你之后,我总是莫名地觉得你像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又渐渐地不像了……”
    “所以,你一开始只是想拿我当个替身?”郑娴儿平静地问。
    楼阙立刻否认:“自然不是。”
    郑娴儿想了一想,笑了:“就算是,也没关系的。我不在乎你的心在哪儿,只要人在我被窝里就够了!”
    楼阙抬起头来,急道:“你不是替身!娴儿,你真的忘了吗?你就是她啊!”
    郑娴儿皱眉想了一阵,“嗤”地笑了:“原来,你刚才问我的‘故人’,是这个意思!”
    楼阙按着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要否认?”
    “我不否认,”郑娴儿笑得很真诚,“你说我是故人,我就是故人。人总是要恋旧的,文人尤甚。今日你深情款款地怀念故人,若我哪一日走了,散了,死了,你自然也会这样怀念我。桐阶,不要总想着以前的事了,想再多,你也回不去。”
    楼阙把她这番话放在舌尖上细品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看来你果真是忘了。没关系,我有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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