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杰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
    上午叶凌天叫嚣提前防卫的时候,他透过玻璃窗偷偷朝下看,当时脸都白了。叶凌天进入天海大学任教是他点头通过的,现在想想着实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幸亏楼下还有李高远维持局面,否则郭从杰不下去也得下去,届时,这个好面子的老头儿事后怕恨不得拿头撞墙。
    相对于心情复杂的郭从杰,校纪委员会的人倒轻松写意许多。在他们看来,这场调查根本就不需要召开,事实已经很明显了,那么多学生都证明叶凌天没打学生,且刑警大队都放人了,显然上午发生的那件事儿是谣传。
    至于叶凌天跟马月月住在一起,这个……如果是孤男寡女,摆脱不了不正当关系的嫌疑,不过冷教授不是说了吗?叶凌天是她哥,自从叶凌天到了天海大学,由于没有落脚点儿,他们俩就住在一起。
    综上所述,校纪委员会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抓发帖人。因为一切迹象表明,这是一次事先精心策划的诬陷,严重伤害了叶凌天教授的名誉,对天海大学的形象造成恶劣影响。
    从这个角度不得不惊叹冷霜华在天海大学的影响力。校纪委员会大都由中青年讲师或教授组成,平时跟冷霜华的私交甚好,呃,好吧,自从冷霜华到天海大学任教以来,她文淑典雅的言行举止征服了所有天海教职工,就没跟人红过脸,由此她的话从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校纪委员会的逻辑判断。
    学生会代表……这个还用说吗?冷霜华早打过招呼了,当然仅凭私人关系是不能影响学生会代表的判断,冷霜华的平时表现,毫无疑问让他们的潜意识形成这样一种观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妹妹都如此优秀,做哥的能差到哪里去?更何况张龙就是学生会代表之一,在里面那是疯狂宣扬叶凌天高尚的“情操”,当然,给叶凌天戴高帽的时候他没脸红,只是心里略略有些难受。
    此次调查会议,从本质上来说是郭从杰的独角戏,只要叶凌天厚着脸皮坚决否认指控,毛事没有铁板钉钉。
    叶凌天走进校会议室的时候,就被教职工和学生们同情的眼神包围了。
    多好的教师啊,课余时间不是想着到外面捞外快,而是一心一意辅导学生,教授都做成这样了,还被人诬陷,这打击得有多大?当然更离谱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打着横幅到家属楼下闹腾,据说叶凌天教授刚下来说两句公道话,那些被人指使的学生就朝地下一倒,然后报了警,经历如此多的不公,依然精神奕奕来参加调查会议,而不是吹胡子瞪眼砸桌子,叶凌天教授的心胸和气度,非同寻常啊。
    唯有目睹事情经过的郭从杰,恨不得将叶凌天一脚踹出天海大学。他在天海大学学习生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叶凌天这样的教授,今天上午表演的那一出,土匪都比他文明,流氓都比他要脸。
    “叶凌天,今天上午在教职工家属院,你有没有对抗议的学生大打出手?”郭从杰等叶凌天一落座,就直奔主题。
    叶凌天习惯性的掏出红塔山,拿出一根正准备衔嘴里,目光一扫,就见二十五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跟看人猿泰山似得。
    叶教授啊,这种严肃的场合是不能抽烟的!张龙拼命给叶凌天使眼色。
    “打了!”叶凌天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看向郭从杰,“那小子该打。”
    校纪委员会的教职工们面面相觑,这不对啊,在现场的学生不是都写了书面材料吗?如果是串供,这也太整齐了点儿。
    学生会代表齐刷刷的看向张龙,这就是你口中那个有着高尚“情操”的教授?校会议室禁烟标示字写得那么大,千万别告诉我们他不认华夏字。
    郭从杰眨巴眨巴眼,叶凌天的回答让他有些惊诧。
    召开这次调查会议之前,作为校长他自然了解到学生们都写了给叶凌天辩护的书面材料,他坚持召开调查会议,是因为他手里有叶凌天打人的证据,准备当面揭穿这种混淆是非黑白的不良现象,借机给教职工和学生们上上思想教育课。
    天海大学永远要坚持实事求是,天海人永远要将民主法治自由三个词贯穿于工作学习生活始终,否则,就玷污了天海大学的荣耀,就是给天海大学的历史抹黑。
    没曾想,叶凌天竟然利利索索的承认了。
    “叶凌天教授,请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知道作为一个正直的人,被人如此诬陷,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情绪,请不要将情绪带到这里来,校纪委员会会还你一个清白。”一名带着眼睛年纪约三十岁左右的女讲师给叶凌天递了个理解的眼神,缓缓说道。
    “是啊,叶教授,调查问询就是查清情况,给你恢复名誉的。”张龙赶紧接腔。
    郭从杰冷哼一声,瞟了眼那名讲师和张龙,摇了摇头。
    叶凌天静静看向郭从杰,耸耸肩膀道:“人,确实是打了,为什么刑警大队将我放出来,是因为被打的人不敢得罪老子,情况就是这样。”
    老子?刚才大家没听错吧,老天爷,这是一个教授应该说的话吗?刚才发话的那名女讲师立马不吭声了,张龙咽了口唾沫,面对其他学生会代表抛过来的眼神,低下了头。
    郭从杰冷哼一声,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由此可见,你倒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一个大老爷们儿如果这点儿担当都没有,还混个屁!”叶凌天深深抽了口眼,环视下四周,发现大家都以惊诧的目光看着他,呵呵一笑,道,“跟诸位实话实说吧,我压根就没有教授大学生的水平,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因素,自从进入中医学院那一天起,我就浑身上下不舒坦,正好这次违反了校规,根据规定,我这种表现应该是开除吧?”
    校纪委员会的教职工和学生会代表看不懂了,不想干了?天海大学可是华夏最高学府,不知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来,他倒好,直接撂挑子。
    “叶教授,你别冲动啊,此次对你的打击陷害,学校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抓到那个幕后人物,该校规处理的坚决处理,该追究法律责任的一定追究法律责任,请相信天海大学的传统,这里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强权在这里没有丝毫作用。”一名四十岁的中年教授底气十足的道,他觉得叶凌天撂挑子,肯定是被气的。
    郭从杰眨巴着眼,有些不解的看向叶凌天:“你自打一开始就不想干?”
    “当然,”叶凌天挠挠头,看着校纪委员会墙壁上一幅幅思想家文化家教育家的画像,缓缓言道,“刚才那位大哥说天海不是藏污纳后的地方,强权在这里没有丝毫作用,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像我这种初中都没毕业的人,能跑到这里教书,难道不是强权起作用?像韩大利这样不学无术的家伙,还能在学校混的风生水起,不是强权再起作用?当然,如果我没猜错,想必那些目击证人,在我明明打了人的情况下,还能给出我没打人的证言,这难道不是强权的力量?”
    此言一出,那名发言的教授登时哑口无言,校纪委员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学生会的代表们集体陷入沉默。
    叶凌天指着墙壁上的画像,道:“我没正正经经读过书,这上面的人可能名字都会弄错,可我知道他们是从天海大学出来的了不得的人,对于他们生活中的品行我不清楚也不想评价,我想说的是他们对自由和民主的追求是有目共睹的,对规则的崇敬是让人钦佩的,遗憾的是,他们无一例外的死在强权之下,直接的间接的,对此我深表遗憾。”
    张龙唰的一声站起来,静静看向叶凌天,道:“叶教授,你不能走!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你呢,纵然我们都知道你的学历不高,可我们临床医学三班的学生能证明,你是中医学院有史以来最有水平的教授,也是了不得的神医!求求你不要走!如果要走,我跟你一起走!”
    学生会的其他代表齐齐看向张龙,教职工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学生为了教授的离开甘愿放弃学位,这种事儿在天海大学已经八十多年没见到过了。
    郭从杰浑身一震,静静看向叶凌天,眸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卧槽,能不能别打断老子的发言?知不知道老子正经一回有多难?叶凌天没好气的瞪了眼张龙,叱道:“再不坐下,老子抽你!”
    “叶教授,我刚才已经给同学们发了短信,他们正在赶往会议室的路上!”张龙深吸一口长气,正对叶凌天不耐烦的目光,缓缓言道,“我知道我们没有马月月那样的天赋,可我们相信,只要努力会一点点的接近她,请叶教授不要放弃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