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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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昨天夜里十点钟左右,也是老人一个人听到了对门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您一直一个人住么?”邵老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
    “吃肥猪?”老奶奶说道:“医生说我不能吃太多肥肉,对身体不好。”
    邵老摇摇头:“你一个人住?”
    老奶奶这才听懂了:“对,我一个人住。”
    “你儿女呢?”邵老很奇怪,因为他并没有在相框中看到别人,而从家里的这些物件来看,她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我从来没结过婚。”老奶奶笑着说道:“所以我也没有一儿半女。”
    “您没结过婚?”活到了邵老这个年纪,别人的孩子都有孩子了,而邵老却依旧坚持自己一个人。他回首三十岁后的这整整三十年来,并不是没有人和他表白过,也并不是没有人想要和他生个孩子,可自从那个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内心了。
    当他一个人早早的从梦里醒来,当他看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笑话的时候,他总是想,要是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好了。可当他看到床头那个女人的照片的时候,他又想,如果不是她,他宁愿一个人。
    “嘻嘻。”老人神秘的说道:“我可不是那种别人看不上,没有人追才剩下的剩女哦!年轻的时候,追我的小伙子从村东头排队排到了村西头,我睁大了眼睛这个挑啊,怎么都没有挑好,我觉得没有一个人能配的上我,我就没有结婚过。”
    “不过哦!”老人神气的说道:“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可是十五岁啊,那个时候不比你们现在。那个时候,谁敢早恋,那可都是犯了大忌的,那说不准可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邵老无奈说到:“老姐姐啊,您说的是现在,那个时候我们也不能早恋……”
    老奶奶哼了一声:“我管他哪个?我爱谈恋爱就谈恋爱!后来你猜怎么着?后来她们又让我早早结婚!我那个时候才十九岁,我才不结婚。况且媒人给我介绍的那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能看上他。”
    “我妈说我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又不结婚。”老奶奶想想自己都笑了起来:“我管他们那个?我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我还想上学呢!当年为了上大学,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邵老点了点头,那个年代能上大学的人实在太少,而且女生则是更少。
    “不说这个。”老奶奶看向了邵老:“看你年纪比我小了不少哦,怎么样,抱孙子了没有啊?”
    邵老摇了摇头:“我和您一样,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不过我可没您潇洒,我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
    老奶奶点点头:“那你次数是少了点,怎么和初恋没成?她嫁给别人了?”
    邵老想到了自己三十岁的那年,那是自己和她最好的年纪。那个时候他在感情上犯了很多错,可又做过自己日后回想起来都很精彩的事。那个时候他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和她走到老的。
    “出了点事情。”邵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成植物人了,后来就再也没醒过来,就那样走了。”
    老奶奶听到了邵老的话,点了点头说道:“你看,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你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和她在一起,那是最好的。可如果你只是因为寂寞而和一个人在一起,那样对对谁都是不好的。曾经激情过,那就知足啦!”
    邵老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老太太,她绝对不是一般人。她有着别人没有的豁达,有着别人感受不到的人生智慧。作为这个年纪的邵老,一向都是别人请教他人生的经验。可只有邵老明白,一个年龄段有一个年龄段的迷茫,有些问题邵老也没有答案。
    这一刻,邵老意识到或许这个老人能够给自己答案。
    邵老问道:“您大学学的是什么?”
    老奶奶说道:“哲学。你知道,我们活在那个年龄段的人,都经历了一次破坏性巨大的运动。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每个人都是迷茫的。哲学最重要的三个问题,我是谁,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回答我,我只能自己去寻找。”
    “这三个问题有答案么?”邵老问道:“您的答案。”
    老奶奶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哲学对于每个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自然对于每个人也就没有固定的答案。这需要我们一辈子去寻找。”
    邵老点了点头,他开口说道:“我人生中一共有过三个阶段,年轻的时候,我觉得抓住坏人,找到真相就是正义。中年的时候,我又觉得如果能够抓住坏人,不需要什么真相,也不需要告诉别人真相,因此我伤害了一个很信任我的人。”
    “到老了。”邵老叹口气:“老了老了,我反倒觉得正义只是多数人的意思,真相只是他们虚伪的借口而已。”
    “我是真的有些迷茫,您说,正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邵老问。
    老奶奶点了点头,对邵老说道:“哲学中有一个定义叫做宇宙正义原则,就是一切存在者产生又返回来的地方。所有动物生存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会受到相应的惩罚。破坏环境自然会受到其反噬,灭绝了别的动物,最后一种动物自然也会灭绝。”
    “你说宇宙存在的150亿年,你我都只是宇宙中的尘埃。你想要做的事情,对宇宙不产生任何影响。你自己的正义,也不会游离在宇宙之外。所以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就去做,并且承担做了这件事情的后果。”
    “有人觉得真相重要,你就告诉他。有人不想要看到真相,你就隐瞒他。你觉得正义,你就去做它,你觉得不正义,你就不要去做它。”老奶奶说道:“人是一切社会的总和,你变成的样子,早就在你爱的人的期待之中了。”
    老奶奶说道:“就像我喜欢吃甜点,我就去吃了,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为糖尿病高血压而死。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你不用寻找正义。”老奶奶指了指邵老的心:“因为它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了。”
    邵老点了点头。
    老奶奶又说道:“王子怡是个好孩子,我一个人住,她经常会来看我,帮我。所以对我来说,找到杀了她的那个王八犊子,把他脑袋给我揪下来,这就是我的正义!”
    “您都知道?”邵老问道。
    老奶奶开口说道:“知道,你们警察闹闹哄哄的,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我活了八十二岁,都看开了。就像我一个人住,说不定睡下就醒不来了,可是我不担心,也不害怕,该干什么干什么,那就是人活一辈子存在的意义。做你最喜欢的事情,并承担它带来的后果。”
    “你看,我喜欢吃甜食,所以五十岁的时候,我的牙就掉光啦!嘻嘻!”老奶奶抿着嘴笑了起来。
    邵老将这位老人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他有些明白了,正义不是找出来的,正义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或许对于杀人犯来说,杀人就是他的正义,只是,他需要承担杀人的后果。而邵老,就是负责抓住他,并让他承担自己的后果。
    邵老站起了身子,说道:“明白了,老姐姐。现在,我要去调查了。”
    老奶奶点了点头,又说道:“不着急,我今天熬了甜粥,从早上熬到现在了。我没牙,只能吃这些烂糊的了,不过你别看样子不好看,顶好吃!我打算过个一两年,去外面开个饭店呢,专门给上了年纪的老人做饭!”
    说着,老奶奶拄着拐棍“蹭蹭”的往厨房走,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一个小碗来。
    她将小碗赶忙放在了桌子上,里面的甜粥还冒着热气,老奶奶一边吹着自己被烫红的手,一边笑着说道:“嘻嘻,快吃,你试试。”
    邵老尝了一口,的确,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吃到的最好的粥了。不过谁知道呢?自己今年才六十岁,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吃好东西。
    一个人是很寂寞孤独的事情,可如果能让自己的灵魂变的有趣,邵老想,也许不需要成为江河那样没有悲伤快乐,寂寞迷惘的人,也能活的潇潇洒洒,有滋有味了吧。
    在那电视柜上,有一张老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就算是用当时的眼光,也实在算不上漂亮,很平凡。可邵老绝不怀疑她是那个时候的弄潮儿,也绝不怀疑喜欢她的人能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
    因为有趣的灵魂总是比皮囊来的更深刻,也更让人喜欢。
    “甜,好吃死了,我一会儿再熬一锅!”老奶奶的笑声从厨房传来。
    第207章 扑朔迷离
    邵老告别了还在吃着甜粥的老奶奶,去寻找江河。按照邵老的分析,对面楼层一共三十层,只要在六层以上,十层以下这五层住户中,但凡有一个人无意间看向了对面,都能够看到王子怡的客厅。
    果不其然,当江河询问道第九层的住户的时候,第九层的住户终于给了几人希望。那大概是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住在东方小区的刘女士刚刚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她打开了门,将手上的包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接着,她打开窗户通风,这个时候,她瞟了一眼对面的建筑。
    就是这一眼,成了专案组最重要的线索。
    刘女士开口说道:“我刚开始就是瞟了那么一眼,看见对面亮着灯,屋子里有一男一女。女的是背对着我的,男的正对着我。我闲得无聊,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之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其实我也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江河问道:“那你确定看到的是六层,而不是其余的楼层?”
    刘女士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个肯定没错。”
    说着,刘女士站到了窗户边上,一边指着王子怡家,一边说道:“对面最高层六层,这个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是说的那户人家,应该没有错吧。”
    的确,如果是其余楼层,或许还要简单的判断一下,但是住在顶楼,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确定是一男一女,而且是男的面对着你?”这个时候,一旁的邵老终于开口说道:“有没有看清楚男人长的什么样子?”
    刘女士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微胖吧,然后看起来挺面善的,人长的比较黑。大概就是这样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江河掏出了手机来,调出了一张卢正业的照片,给刘女士看:“是这个人么?”
    刘女士看了一眼,说道:“不是这个人。”
    “不是?”邵老和江河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刘女士点了点头:“这不是我看到的那个人。”
    这是卢正业出狱时拍摄的照片,寸头,圆脑袋,身材略胖,皮肤较黑。在牢里的十年时光里,卢正业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帅小伙了,三十岁的他沧桑了不少。而不论是从小艾,还是老奶奶口中,他们看到的背影几乎和卢正业一样。
    可是唯一看到了凶手正面的人,却说卢正业不是凶手?
    “你能确定么?”邵老又问了一句。
    “确定。”刘女士说道:“我左右眼睛都是5.2的,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看到的人绝对不是这个人。”
    邵老站在了刘女士客厅窗户前,刘女士家客厅窗户朝南,王子怡家客厅窗户朝北,建筑离的虽然是有一定的距离,但是站在窗户边上去看的话,家中有什么人还是能够看的清楚的。尤其是在晚上,在灯光的作用下,周围的一切成了黑暗背景,两个人就好像是站在了聚光灯下那么明显。
    可这问题就出现了,如果和王子怡争吵的男人不是卢正业,还会是谁呢?
    “男人的年龄呢?”江河问道:“他的头发是不是花白了?”
    “没有。”刘女士说道:“挺年轻的,三四十岁吧,没有白头发。”
    听到江河这么问,邵老就知道江河心中的怀疑了,江河怀疑可能是卫灵永干的。这样的猜测自然是有背后的逻辑在的,卫灵永老婆王子怡的死亡,女儿卫茜的失踪,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一名丈夫和一名父亲畸形与疯狂的爱,但是,邵老有一点能够否认江河的怀疑。
    刘女士斩钉截铁说看到的男人不是卢正业,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人。这很正常,就好像随便给你看一张明显的照片,让你描述他,你除了能从头发和身高身材等问题上描述,你也不知道如何把这个明星的脸描述的清楚。
    两人从刘女士家告别。
    “记得卫灵永走之前和我们说了什么吗?”邵老扭头看向江河。
    “代他向自己的老婆说,我爱你。”江河自然是遗忘不了任何的细节,他脱口而出。
    “如果是他杀死了自己的老婆,那么他何必多此一举呢?”邵老问道。
    江河沉默片刻,说道:“他故意这样说来引导警方走向歧途。不过,刘女士说了那人看起来比较年轻,而卫灵永,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应该不是卫灵永做的。”
    邵老点了点头,却岔开了话题:“没错,真正的感情是藏不住的,也是假装不了的。”
    江河想到了徐一曼之前也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我不明白,我看书上说,人是最会伪装感情的动物。明明是两个仇人,背后使坏,但见面了却笑嘻嘻的。明明两个人相爱,因为现实问题无法在一起,却板着脸说自己不爱了。明明自己就很悲伤,却表现的风轻云淡。”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江河开口说道:“要认真说,估计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邵老轻轻的一笑,却是开口说道:“江河,这就是你需要学习的地方。人们会伪装自己的感情,但感情从来都伪装不了的。那两个仇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虚情假意。那一对情侣,心里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深爱。那个悲伤的人,别人都能看出他的故作镇定。”
    邵老指了指江河的胸口:“你向来都不相信心理学,认为那只是一种玄学而已,远没有真实存在的物质靠谱。这一点我承认,因为人心的复杂变化,使得我这种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会失败。但是呢,你还是要跟从自己的内心,你可以称作是直觉或者是经验。而人的直觉,很多时候准的可怕。”
    “你需要学会这一点。”邵老说道。
    “我?”江河问。
    邵老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年六十了,总有天走不动了,出不了现场了,脑子不灵光了。我自然希望我这一生没有虚度,自然希望有人能够学会我的方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抓到魏德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带队了,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我?”江河摇着头:“我甚至理解不了复杂的感情,更别说去洞察人的感情了。虽然和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对自己之前浅薄的看法感到抱歉,但即便我相信了心理学对于破案的重要作用,可我依旧不是一个好学生。”
    “不。”邵老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在这方面,你就像一张白纸。想要在纸上写什么东西,自然是白纸好。我把我认为对的写给了你,不管日后它是否错,橡皮擦在你手上,你可以决定写什么,涂去什么。”
    邵老真诚的看向江河:“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找到你丢失了二十几年的感情。”
    “我也希望如此。”江河点了点头。
    二者无言,一路无话。
    回到警局,徐一曼已经做出了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几乎与她之前所看的相差无二。不过经过徐一曼对伤口长度以及深度的深入分析,她确定了凶器应该是一种窄而锋利的小刀。这种刀可以藏在袖子里不至于被人发现,恐怕王子怡便是没有看到凶手袖子里藏着的这把锋利的匕首,结果遇害。
    几人带回来的玻璃碎片中,的确存在着血液,但血液微量,经过dna的检测并不是王子怡的血液。也就是说,血液的主人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只是没有抓到疑犯,便不能对比dna,而要从数据库里一个个找,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且不说我国dna库本身构建的不完整,并不是每一个人的dna都在数据库中,就算数据库中恰好有这个dna信息,人口那么多,不知道要对比到猴年马月去,说不准找到这个信息了,凶手的儿子都八十岁了。
    现在最乐观的情况,就是先锁定几个嫌疑人,然后将玻璃杯沾上血液的dna与嫌疑人的dna进行对比,确定血液到底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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