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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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亦惟抿了抿嘴,摇摇头,说没关系,带着她往外走。
    事实上,宁亦惟觉得这位阿姨好像有点心事,她先是跟着他穿过半条走廊,又加快脚步走到宁亦惟身旁,侧过头问:“同学,你这么晚怎么回家?”
    她穿细高跟,踩在地板上笃笃地响。
    “我打车回家。”宁亦惟低头扫了一眼她的鞋尖,老老实实地说。
    宁亦惟没碰到过这样的长辈。他认识的人中,和她最接近的应该是康敏敏,但康敏敏和她也不大相同,康敏敏稳重得多,她更雷厉风行一些。
    “打车?”她皱起眉头,对宁亦惟道,“打车太危险了,前几天你们学校还有学生打车被抢劫,你没听说吗?”
    宁亦惟有点被吓到,吃惊地看看她:“真的吗?我没听说。”
    “千真万确,”她压低了声音,对宁亦惟道,“有一个男学生网约车被套牌司机抢光了身上现金,丢在郊外的公交车站。”
    像在讲恐怖故事。
    宁亦惟过了几秒,才缓缓道:“现在的出租车还是比较正规的……”他话虽这么说,心中还是有点害怕,主要是这位阿姨说话很吓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过没关系,”她拍拍宁亦惟的肩,带过一股温柔的香风,说,“为了感谢你给我指路,我送你回去吧。”
    宁亦惟不太好意思,便推拒:“不用了,我家住得很远——”
    “——远也不要紧,反正我晚上也没事。”
    宁亦惟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跟一个见面不到二十分钟的阿姨上了车。
    她的车不是很大,看上去很高级,宁亦惟坐上副驾,乖乖系好安全带,看着她把他家里的地址输入到导航里,便又十分感激地道谢:“谢谢。”
    他只是给她指了个路,她要开近十公里送他回家。
    “谢什么。”她抬头,很高兴地对宁亦惟笑了笑,发动了汽车, 踩了几下油门,光听着响声,车一动不动。
    “阿姨,”宁亦惟指出,“你是不是没有挂挡。”
    她愣了一下,挂了档,开了几米,才对宁亦惟解释:“我平时不太开车,都是司机开。”
    宁亦惟想起上次挂错了档的梁崇,便笑了一下,点点头。
    或许是怕错过导航提示转向的路口,她很专注地开着车,车里放一位很古早的歌手的老专辑,她便轻轻地跟着哼,好像是高兴,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开了一段路,驶出d大的校门,拐过弯有个红灯,她停下来,看了看宁亦惟,微微地笑笑,问宁亦惟说:“你看我干什么。”
    她的语气比刚才吓宁亦惟网约车事故时柔和了不少,不等宁亦惟回答,她又说:“小同学,你看着很小啊,念大几了?”
    “大四了,”宁亦惟说,“我是少年班的。”
    “这么聪明,”她感叹,“你爸妈肯定也很聪明。”
    宁亦惟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她又问宁亦惟。
    宁亦惟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握方向盘握得有点紧,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她的语气似乎很随意,只是长辈关心小辈的很随意的一次聊天,但宁亦惟总觉得这场对话其实并不那么自然。
    宁亦惟下意识地低头,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一下,告诉她说:“我爸爸妈妈是开超市的,只是普通人而已,没有很聪明。”
    “哦?”她很有兴趣的样子,“在哪里的超市?”
    宁亦惟说了超市的名字,她点点头说她知道这家,又静了一会儿,才问宁亦惟说:“那他们是不是很忙呢。”
    “对,”宁亦惟点点头,“总是在外面联系厂商,很辛苦的。”
    “这么忙,还有时间陪你吗?”她凝神看着前方,轻声追问。
    她跟着导航开上高架,两旁路上的灯光快速后退,车里一首歌放完了,静了一秒,另一首的前奏响起来,是一首快歌,让人没法集中精神聊天。宁亦惟听了小半首,才想起对她说:“她们回来就会陪我。”
    她踩重了些油门,没来得及说话,宁亦惟手机响了。
    是陆佳琴的来电,宁亦惟接起来,叫了声妈。
    陆佳琴问他:“惟惟,什么时候到家啊?这么晚了,妈妈不是故意要影响你学习,就是太晚了不安全。”
    她有点絮絮叨叨地问宁亦惟:“不然还是让你爸来接你吧。”
    宁亦惟说:“不用了,我在车上,过会儿就到了。”
    陆佳琴又问他宵夜想吃什么,宁亦惟苦着脸说老妈我不想吃,真的一点都不饿,陆佳琴非说那好吧,只给宁亦惟蒸个蛋。
    挂下了电话,宁亦惟刚把手机收起来,开车的阿姨便说:“你爸妈对你真好,晚上给你做宵夜。”
    宁亦惟“嗯”了一声,说:“我妈老觉得我没吃饱饭。”
    她笑了,说:“妈妈都是这样。”隔了几秒,她像是没收住,对宁亦惟说:“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哦?他也在我们学校上学吗?”宁亦惟转头问她,看见她眨了好几下眼,不断地抿嘴唇,好像在克制什么。但是听她说话,又并不能听不出很多情绪。
    她点点头,慢慢说:“不过我们没有你和你爸妈那么亲密。”
    “我很不会照顾小孩,”她又低声说,“是一个很失败的妈妈。我最近经常讨厌他,不敢见他,连一想到他都想发疯,可是到夜里躺下来,我发现最讨厌的其实是我自己,我这么自私。”
    她的声音带着令人难受的冷静,说完她就又紧紧闭上了嘴,好像在后悔说得太多。
    这是很怪异的一个晚上与很怪异的一次搭车,怪异得让宁亦惟不由自主就觉得很伤心。
    宁亦惟心头空空荡荡,说不清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握成了拳头,复又松开,笨拙地想了好几种安慰人的说辞,才迟疑地开口:“每家人都会吵架的。”
    她沉默着,宁亦惟感觉自己大概还是没有成功安慰到点子上。
    “不说我了,你知道吗,”她突然生硬地转了话题,轻轻批评宁亦惟,“你太没戒心了。”
    “啊?”
    “晚上上陌生人的车本来就很危险,我问你什么你都说,万一我是坏人呢。”
    宁亦惟只能对她傻傻地眨眨眼。
    “万一我是那个抢劫学生的司机呢,”她又说,“以后要注意一点。”
    导航突然出声,说“为您找到三个停车场”,快到宁亦惟家了。
    “你家里不远啊,”她没选停车场,只对宁亦惟说,“很近。”
    宁亦惟看了一眼时间,开了三十分钟,打车超过起送费很多,怎么也不能说近。
    “你还是给我留个电话吧,”她拿起搁在置物板上的手机,解了锁要塞到宁亦惟手里,“我住在d大附近,平时也没什么事,如果你晚上在实验中心留到很晚才回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就来送你回家。”
    宁亦惟想说不用麻烦,他不常常留那么晚,马上就会拿到驾照了,而且司机抢劫是小概率事件。
    他低头想推,发现她拿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
    她的手很白皙,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无名指上带着婚戒,中指戴着很大一颗钻戒,手腕上还有珠宝和腕表,一看就是一双从不做家务的手。她紧紧攥着手机,往宁亦惟手上塞,用很低的声音说:“给阿姨留个电话吧。”手背碰到了宁亦惟的手心,很凉,微微颤抖着,跟陆佳琴的手很不一样。
    宁亦惟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她几乎快哭了,便还是拿过了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边打自己的名字,边告诉她:“我叫宁亦惟,安宁的宁,不亦说乎的亦,竖心旁的惟一的惟。”
    “嗯,特别好听。”她胸口轻微地起伏着,像是很努力地正想平静下来。
    可是宁亦惟觉得她这次没有之前做得好,她说,“惟一的惟,一听就是很精心起的名字”时,声音已经哑得不能再哑了。
    出于礼貌,宁亦惟没有去看她的脸。
    宁亦惟家到了,他对她道了谢,下了车,上楼吃了陆佳琴给他做的蒸蛋,有些恍惚地回到房间,从窗户往外看。
    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他就给梁崇发了一条:“有空接电话吗?”
    梁崇很快便打了电话过来,问宁亦惟怎么了。
    宁亦惟愣着看窗外,对梁崇说:“我亲生的妈妈来找我了。”
    梁崇那儿静了几秒,问宁亦惟:“怎么回事。”
    “不知道,”宁亦惟呆呆地回想着下车前的情景,说,“但她哭得好厉害啊。”
    第38章
    宁亦惟猜测梁崇应该也很惊讶,因为梁崇停顿得前所未有的久,宁亦惟等了好半天,才等到梁崇说话。
    陆佳琴的云南客户送了她一副玉石围棋子,她拿回家放在了宁亦惟的桌上,宁亦惟坐在床边,把围棋罐头倒空了,在格子床单上摆斐波拉契数列。
    摆到13,梁崇开口问:“她来认你?”
    “没明说,”宁亦惟闷闷不乐地搅乱了棋子,一颗一颗放回棋罐子里,“可是我又不笨。”
    他不想复述今晚的事情经过,只是想让梁崇在电话那头陪他待一会儿。
    梁崇却追问:“你怎么猜到的?”
    “很多证据,”宁亦惟有点烦心地说,“很多很多,你知道吗,她傻傻的。”
    梁崇没说话,宁亦惟把棋子收好了,放回床头柜上,告诉梁崇:“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她看上去过得挺不错的,没有吃苦。”
    “是吗?”梁崇轻声问他。
    “嗯,”宁亦惟回想着她的模样,蜷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忍不住跟梁崇猜测,“你说她会不会是未婚生了我,我生父又抛弃了她,她一个人没办法养我,所以才把我扔掉了?”
    “不会吧。”梁崇说。
    “哎,”宁亦惟有点低落地盘腿坐在床上,拽着自己睡衣的边,跟梁崇强调,“她很好看的,你看到就知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没有办法养我了,养一个小婴儿很难的,要做很多准备,她可能都没准备好,只能决定不要我了,可能这个决定也做得很难吧。”
    宁亦惟絮叨地说着不同的猜测,想替生母找比较完美的借口,可能是真的真的没办法留下他,才把宁亦惟扔掉了。
    “惟惟。”梁崇的声音更轻了一点,也更温柔了一些。
    他叫宁亦惟,宁亦惟没应,兀自陷在情绪中,他把所有的猜测都说完了,才停下来,又对梁崇说:“梁崇,以前我觉得就算他们找到我,我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她今天这么伤心,我真的好难过。”
    “她为什么这么伤心呢?”宁亦惟像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地说。
    他的手抓紧了衣摆,指关节像刚才他亲生母亲开车时一样,泛起用力过度的白。
    很想让她不要再哭了。
    宁亦惟理由都想好了,想告诉她哭得太久太厉害,会导致角膜充血,引起暂时性的视力下降,让夜间行车的事故率变高,哭很危险的,不要哭了。
    “宁亦惟——”
    “她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宁亦惟垂着头,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的手,“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的话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他房间里很安静,耳边只有梁崇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如果梁崇不说话,就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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