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昨夜里降了今年的第二场雪，天光放明后，只见一片素裹。
    但气氛并不冷清，反而热闹喧嚣，十分具有人气。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喜气盈门，村民们打开院门纷纷与左邻右舍打过招呼，忙碌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张氏一大早就起来张罗这一整天的吃食。
    早饭是面和鸡蛋，鸡蛋有炒的，也有水煮的。
    准备好了早饭，张氏就让人去把大家都叫过来了。加上张氏自己，主客一共八人——凌相若、易玹、花茗、玉琅玕、张世晨、陶积羽、周半通。
    王神婆今天倒是不在，她回家过年顺便主持今天的大傩去了。大傩，即驱逐疫鬼的仪式，俗称跳大神，是由附近十里八乡联合举办的年末大型活动。虽然给凌相若当了管家，但她老本行也不能丢不是？技多不压身嘛。
    “面盛好了，快坐下吃，还有炒鸡蛋和水煮蛋。”张氏招呼道。
    凌相若给易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到面上：“你要吃水煮蛋吗？”
    易玹点点头。
    凌相若立即伸手拿了一颗剥了起来，不多时一只光滑白嫩的水煮蛋便新鲜出炉了。她将蛋一掰为二，给自己那一半蘸了蘸糖，顺便问易玹：“你要蘸什么？”
    易玹表示什么都不用蘸，凌相若便直接把另一半给他。
    两人的互动自然又腻味，简直闪瞎了旁边众人的眼。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两人吸引过去，那就是张世晨和陶积羽，俩人为了争给玉琅玕剥鸡蛋的名额打了起来。
    众人：“……”
    为什么好好的早饭愣是被这俩搞成了争风吃醋的修罗场？
    平淡的早饭也因为这俩的存在，变得鸡飞狗跳，并在闹闹哄哄中结束。
    “谁来写春联？”凌相若让人捧出一堆红纸，朝着众人问道。
    陶积羽和张世晨齐齐殷勤地看向玉琅玕，玉琅玕捏着一只水煮蛋对他俩爱答不理。
    花茗、易安则都看向了易玹，连张氏也看向了他。
    剩下周半通茫然无措，他看哪边比较好？
    这时，玉琅玕提议道：“光写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人出联，另一人对联才有趣。”
    众人一听纷纷眼前一亮，还都挺感兴趣的。
    凌相若眼珠一转，开口道：“那就由我抛砖引玉吧，我先给池塘水榭出个上联——锦鲤跳波龙出水。”
    还用了个鲤鱼跃龙门的典故，寓意十分吉祥了。
    轮到对下联时，没人跟易玹抢，易玹也当仁不让：“栏杆落雪玉环腰。”
    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水榭边缘的一圈栏杆上必然是积了一层白雪，宛如白玉腰带。
    “好联啊，快写上，这便贴出去。”花茗催促道。
    易玹遂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在红纸上写下了这副春联。还补了个“富贵吉祥”的横批。
    伺候在旁的小厮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春联，转身去水榭粘贴。
    “水榭春联有了，庄子大门总不能冷落。”花茗笑道，“嫂子珠玉在前，可莫嫌我献丑。”
    “阿茗就不要玩客套这一套了，快出联吧。”凌相若无奈道。
    花茗正色道：“我这上联是‘山深自有神仙府’。”
    虽有夸大之意，倒也不失妙趣。凌家村确实偏僻，又在山环水绕之下，环境称得上灵秀。
    “意境虽妙，但到底有自卖自夸之嫌，下联还需收上一收为妙。”玉琅玕开口道，“山深自有神仙府，世外岂无百姓家？”
    众人细品一番，只觉更妙了。真真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凌相若这回抢在两只舔狗之前将笔双手奉上：“还请师父留墨。”
    玉琅玕免为其难接过笔端，走到铺开的红纸前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写完上下联，又补了个横批——人杰地灵。
    与易玹锋芒毕露、铁画银钩的字体不同，他的字体要内敛得多，却又不失厚重，这是历经百年沧桑所积淀下来的底蕴。
    这才是玉老古董真正的性格。
    看着纸上迎面扑来的古朴气息，凌相若恍惚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玉琅玕的另一面。
    “这幅字要是贴出去，必令往来宾客心生敬畏。”张世晨舔狗模式瞬间上线，“真是浩浩乎如渊似海，巍巍乎高山峻岭。”
    陶积羽：“……”又被这狗贼抢先一步！
    再次面对这修罗场一般的场景，作为纯新人的周半通瑟瑟发抖，啥也不敢问，啥也不知道。
    沉默一瞬后，陶积羽忽的福至心灵，一个箭步上前抢过对联然后转身就跑向南边大门去贴。
    这次他终于抢在张世晨前头了！
    张世晨表情一僵，神色满是懊悔不甘。光顾着拍彩虹屁，忘了这茬了。
    玉琅玕起了兴致，给花茗对完下联之后，便一鼓作气又出了一副上联：“本座这还有个养生馆的上联，你们给对一对吧——修身养性长生客。”
    这对联格式虽然简单，但立意极高，想要对上来也不容易。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易玹道，“江湖之远自然当以庙堂之高对之——定国安邦万载名。”
    上联是修内，下联则是修外，相辅相成。养生馆的作用自然是帮助宾客修身养性，当内在修养圆满了，自然而然便延伸向外。联虽然严肃正经，但在立意之外，其实也不失上下衔接自然之妙趣。
    园林无需贴联，之后便是大宅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易玹。
    易玹思忖一番，却放弃了出联：“我倒是觉得此处引用书圣一副春联最是恰当。”
    他这么一说，多数人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露出赞同之色。因为确实合适。
    易玹直接提笔落墨：“福无双至今朝至，祸不单行昨夜行。”
    这副春联，不说别人，连张氏这个不识字的听了都连声说好。这可不就是她们母女的真实写照么？不管以往吃了多少苦，那都是“昨夜已行”的了。今朝只迎福双至。
    张氏激动地让人赶紧拿出去贴上，脸上不掩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