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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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卫军一点也不怀疑萧清韫说的是否正确,她又怎么知道这么多。在他心里,他媳妇儿就是这么厉害,知道什么都理所当然。
    所以穆卫军虽然不愿意,但看了信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再次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很大。
    作为一个三观很正的军人,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穆卫军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其实萧清韫之所以选择暗示穆卫军,也是明白穆卫军骨子里的爱国为民,同时也相信穆卫军的能力。这件事虽然困难,但一旦成功,穆卫军会受益不少。这也算萧清韫的一点小私心。她并不圣母,只是还没有冷漠到漠视二十几万生命罢了。
    穆卫军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以老丈人现在对他不友好的态度,以媳妇儿和老丈人不太融洽的关系,媳妇儿当然不会突然让他独自一人送上门去看老丈人的脸色。媳妇儿这句话,摆明了是把老丈人给“卖”了,让老丈人帮他做嫁衣啊。
    想到这里,饶是再烦闷,心里也甜滋滋的,有些不厚道地想,不知道老丈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怄得想吐血。
    这次回来有两天假,刚好可以去蓉市拜访一下老丈人。要有效的地开展和落实避震减灾工作,不是他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小营长就能做到的。而且这些更应该是政府的工作,所以主要要看老丈人什么态度了。不过,他相信,只信上的内容是媳妇儿亲自写的这一点,就完全能让老丈人重视了。
    第24章
    大武市到蓉市坐火车要10个小时左右, 而且一般都会晚点, 耽搁的时间就更久了。坐客车只需要7个多小时, 所以穆卫军准备坐客车到蓉市。
    这天早上不到8点,穆卫军就搭着部队的顺风车到了市中心客车站。他买了9点这一班车的票, 这样算来到了蓉市才下午4点多, 能赶在萧斌下班回家之前找到他。
    但显然穆卫军运气不够好, 车子在半路坏了, 耽搁了两三个小时。等到了蓉市都已经晚上7点了,这个点萧斌早回家去了。
    如今还不是去萧家的好时机, 穆卫军只好找了个招待所先住下,准备第二天早上再到萧斌单位去找人。
    第二天早上8点半的时候,穆卫军试着打了萧斌单位的电话。
    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穆卫军听到电话里面的男声用得体的普通话说道:“这里是省办公厅综合秘书处, 我是副秘书长冯超, 请问同志有什么事?”
    穆卫军一听,也不自觉地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同志,你好,我是穆卫军, 有重要的事想要拜访萧斌同志, 请问他在单位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才说道:“箫书记正在办公室。”
    “那我现在能去找他吗?”穆卫军问道。
    “请等一下, 我帮您问问。”电话那头说道。
    “那麻烦同志了,我不挂电话,你问好了就告诉我。”穆卫军赶紧说道。
    冯超放下电话, 心里还有些惊讶。他是萧斌的秘书,穆卫军的资料还是他收集来给萧斌的,所以,对穆卫军一点也不陌生,相反对这个人还挺佩服的。当然,对穆卫军和萧斌的关系他也很清楚。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惊讶。按理穆卫军不可能单独来找箫书记的,看来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箫书记面谈。想到这,冯超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到萧斌办公室,敲了下门说道:“箫书记,穆卫军同志打来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您,要让他过来吗?”
    萧斌神色不动,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就跟没听到似的。但冯超知道他听见了,而且全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也不敢说第二遍,就静静等着。
    大概过了5分钟,萧斌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淡淡道:“让他现在就过来吧。”
    “好的,那您一会儿9点钟的会议......”冯超有些把不准,其实那个会议也不重要,不知道要不要推后。
    萧斌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让他等着”就又看起了文件。
    冯超心里为穆卫军默哀一下,但还是恭敬地说道:“好的,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过去了。”不敢再提穆卫军还等着电话的事,说不定一提,箫书记就把他留下整理文件了。
    萧斌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冯超这才退了出去。
    穆卫军等啊等,都惹的后面等着打电话的人催了两次,才终于等来电话那头的声音,“穆同志,您好,箫书记让您现在就过来。我一会儿给下面打声招呼,您登记一下直接到三楼305就可以了。”
    “好的。多谢了。”穆卫军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还好,至少给了见面的机会。
    穆卫军直接从客车站附近搭公交车到了省政府。等下车的时候,都9点了。穆卫军有些急,总不能让岳父久等吧。
    在门卫处登了记,果然没有被盘问,还被热心的指路从哪儿上楼。
    穆卫军一路小跑上了三楼,找到305,才发现并不是萧斌的办公室,而是一间会客室。
    会客室里面空无一人,穆卫军也不敢随处走动,只好找了把椅子坐下,就这样等着。
    还好,没几分钟,就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见穆卫军就说道:“你是穆卫军同志吧?”
    穆卫军赶紧站起来说道:“是,我是穆卫军。”
    那人又说道:“是穆同志就好。小冯让我给你说一声,他跟着箫书记正在开会,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等会议结束他就带你去见箫书记。”
    穆卫军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岳父给他的下马威呢,不然直接让他会议结束再来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穆卫军反而放松下来,有情绪就好,说明岳父还是很“在意”他这个女婿的。于是穆卫军笑着说道:“好的,那我就在这儿等着。麻烦你了。”
    那人摆摆手,示意这不算什么,然后就走了。
    穆卫军放松地坐了下来,心里很是平静。他刚刚不问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是觉得问不问都没关系,反正多久他都等着。今天下班前总能见着人,大不了就赶夜车回去呗。
    10点一刻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国字脸,手里还拿着本子和笔的男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对穆卫军说道:“你是穆卫军同志吧?箫书记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我带你过去吧。”
    尽管说的是蜀南话,但穆卫军一下子就听出这就是接电话的人,站起来很客气地说道:“那就麻烦冯秘书了。”
    冯超把穆卫军带到311,这是萧斌的办公室。
    冯超停在门口,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下,才说道:“箫书记,穆同志来了。”
    萧斌应了声,说道:“让他进来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忙你的。”
    冯超应了声“好”,走之前小声对穆卫军提醒道:“进去吧,箫书记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要跟他反着来。”
    穆卫军点点头,小声感谢:“多谢了。他说什么我都听着。”当然,除了让他和媳妇儿离婚。
    冯超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穆卫军进到办公室,见萧斌正在喝茶,压根没看他,也不在意,大声喊道:“爸。”
    萧斌继续喝他的茶,眼睛抬也不抬,要不是在穆卫军喊他时眉头抽了一下,穆卫军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声了,岳父没听到。
    办公室一阵安静,萧斌不回应,穆卫军就静静站着,也不尴尬着急。很是光棍地想着:反正你都喊我进来了,我就不相信你会一直把我晾着。
    萧斌可能也觉察出根本没达到预期效果,也不继续了,放下茶杯,第一次正眼看着穆卫军,语气不太友好地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没事就滚蛋,浪费我时间。”
    穆卫军丝毫不在意萧斌的语气,也不回答,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很是真诚地说道:“爸,潇潇让我替她来看看你呢。这是她写的信,你要不要看看?”
    萧斌一听,脸色柔和下来,隐隐有丝期待:女儿没有给他回过信,还以为女儿还没原谅他呢,但现在叫姓穆的来看他,是不是已经不怨他了?
    萧斌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有些急切,动作迅速地起身拿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起来。
    穆卫军摸摸鼻子,岳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一会儿不要气坏了才好。
    萧斌快速浏览信的内容,只是越看越气闷,怎么全是对姓穆的的担心,没有提到他?等看到最后,终于好不容易看到和他有一丝关系的了,却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真是,真是女生外向!为了这个姓穆的,就毫不犹豫地把他这个爸爸给“卖”了!
    先不说这件事能不能做,就算要做,跟他穆卫军一个小小营长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全靠他这个父亲去使劲?靠着萧家的脸面去联系军队,拼上前途去说服省政府这群官员,最后还要把功劳算一份在姓穆的头上,他姓穆的凭什么?而且,这孩子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光一个蜀南省他都没有把握,还要兼顾其他省市?她以为他萧斌是谁?主席还是总理?
    萧清韫确实把问题想简单了。她前世毕竟只是一个在基层法院从事司法工作的司法人员,接触最多的就是婚姻、借贷之类的民事纠纷,还不了解官场上的复杂。
    很多时候,并不是只要有利于人民的政策措施就能实施和执行,归根结底,最后出台的,都是各方为了自身利益博弈后妥协的结果。
    穆卫军看着萧斌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哀嚎一声,他猜到岳父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这还要怎么谈下去嘛。
    萧斌虽然生气,但还没有失去理智,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安静站在一旁的穆卫军,心里又是一堵。这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乖乖是个没什么经历的女孩子,想得简单也就算了。他穆卫军可不是个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也不想想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跑来了。真是,想挣功劳想疯了么?
    其实萧斌误会穆卫军了。穆卫军还真没有想到功劳的事,说得肉麻一点,他有一颗爱国爱民的心,只希望如果地震真的发生,国家和政府能提前做一些安排,减少伤亡损失。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而且主要是政府出面,他一个小小营长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他才会在看到信的第二天就赶到蓉市找萧斌。
    但萧斌却不这样想,他越看穆卫军就越不顺眼,火气也直冒。他觉得,一切都是穆卫军的错,要不是女儿一心想着姓穆的,为他谋划,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出!
    这......真是误会。萧清韫的本意还是想要避免唐山地震的悲剧,让穆卫军有一份功劳只是顺带而已。而且,萧斌插手,等成功预警了两次大地震,萧斌受益只多不少。
    萧斌平复了下心情,找出几份文件扔到办公桌上,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你看了这些再跟我说话。”
    穆卫军看了萧斌一眼,见他又坐着开始喝茶了,抿了抿唇,也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看起来。
    文件的最上面,是一份国.务.院在1974年发的文件,里面批转了华夏科学院《关于华北及渤海地区地震形势的报告》,报告里提出两年内,华北有发生7级左右强震的危险,并具体提出四条建议。看完后,穆卫军想起了去年2月海城发生的7.3级地震,完全证明了这份报告的正确性。
    接下来是一篇华夏社的报道。报道称,海城地震死亡2041人,占震区总人口的0.02%,且“伤亡人员多为老、弱、病、残、儿童和不听指挥的人”。据估计,如果不发地震预报,死亡人数将接近十万人。可以说,及时发布的地震预报挽救了近10万人的生命。
    看到这里,穆卫军有些高兴。这更说明震前预警有迹可循,想来现在做起来有了参照,会更容易一些。
    但当穆卫军看到接下来的内容时,心就不住的下沉。
    接下来的资料有些杂乱,也不全,但他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些专家对这次滇南地震的预测。这里有预测,但没有官方正式文件,而且他也知道滇南省龙鳞县周边地区根本没有提前预报一说。
    虽然这次地震人员伤亡不大,但是,这也不能掩盖政府没有预报的事实!
    穆卫军放下资料,双唇不由抿紧。
    萧斌哼了一声,说道:“看到了,不是只有你们才想得到震前预警。总理在世时,早就亲自倡导了地震‘群测群防’事业,那些专家骨干们也早就开始监测了。但是海城地震和龙鳞地震政府却是两种不同的态度,你知道为什么吗?”
    穆卫军双唇抿得更紧,双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斌不理会,继续说道:“海城地震能提前预报,有必然,也有它的偶然性。去年2月3号开始,海城一带就发生了上百次的小震,而且震级不断加大。4号凌晨发生了一个4.7级的地震,地震办的主任才向省政府提交了《地震情报》,革委会第一副主任李将军当机立断下令要求市、县、公社采取紧急措施,包括昼夜值班巡逻、不坚固的房子要借宿睡觉。4号晚上地震就发生了。就连亲自决策发布预报的人见了主席都说‘上午发了预报,下午动员群众出来,当晚地震就来了,纯属巧合。’。”
    萧斌看了穆卫军一眼,问道:“海城地震算得上一次非常成功的地震预报。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发了预报后大地震迟迟不来,影响了生产、群众生活,做主发布的人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不说,省委还有何面目面对群众?
    “这次龙鳞地震,也有专家预测了,为什么政府没有提前预报?除了没有足够的前震,就是没有哪个领导敢在没有足够充分的把握下担这个责!”
    “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就算误报一次,最后被追究责任也是值得的!”穆卫军语气硬邦邦的,只要一想到从龙鳞灾区挖出来的那些死者伤者,就有些不能接受“因怕担责,所以不发布”这样的理由。
    “嗤!没想到你在部队也摸爬滚打六、七年了,还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那预报带来的社会危险和政治危险又谁承担?你承担得起吗?”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
    穆卫军不说话了,也无话可说,或许这就是军人和政客的区别。他明白部队也不是一片光明,或许有时候更甚。他也会努力向上爬,但他至少不会损害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哪怕只是一种可能。
    办公室一阵安静。萧斌抽完一根烟,冷声说道:“你回去吧,回去按照乖乖说的,给你那些战友都提个醒,让他们留意一下有没有异常现象。再把乖乖信里关于震前、地震时逃生和震后救援的内容重新整理一遍,以你自己的名义交上去。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穆卫军放松下来,岳父这样说,就说明他会插手这件事了。看来,岳父真的是把媳妇儿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不然不会冒险做这件事。
    穆卫军站起来,恭敬地说道:“爸,那我就走了。”想想补充道:“爸,其实潇潇心里还是很在意您的,她讲了很多小时候和您相处的事情。您寄的呢子大衣,她也喜欢的不得了,还专门买了鞋、做了裤子来配,过年期间也都穿着。您保重身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有假期的话,就陪着她回来看您。”
    萧斌没说话,穆卫军也不在意,敬了个军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道:“对了,爸,虽然我的工资比您少不少,但养自己老婆还是没问题的。”
    “滚!”萧斌冷声喝道。
    穆卫军咧嘴一笑,“爸,我这次真走了,您保重身体。”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
    等穆卫军离开后,萧斌高冷地哼了一句:“我的女儿我自己养。”
    过了好一会儿,萧斌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个坏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跟他耍小心眼。明明过年都穿着他寄的衣服,一看他去了就换了下来。
    萧斌想,一切都值了。年轻的时候犯了错,和苏安的隔阂也越来越深,想要弥补却适得其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怀疑自己就是个失败者,渐渐迷恋上工作上能掌控一切的成就感。
    权力让人上瘾,一旦得到就想要更多。所以他用在工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心思也全是怎样才能向上爬得更快、更高。
    直到两家长辈和苏安的相继去世,他才幡然醒悟。陪他看风景的人都没有了,就算登得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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