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节
走过了锈迹斑斑的陈列框,经过了灰尘遍布的玻璃柜,看过了已然有些褪色的宣传栏。
楚歌难掩心中怅然。
连学校的教学楼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种,朴素至极了的两栋,贴着绿白相间的外砖,绕着操场,一左一右,犹如两尊门神。
花坛难掩破败,瓷砖破碎,里面稀稀疏疏种着些植物,却因为寒冷的天时,枯萎泛黄。
操场只不过是稍微推得平整些许,风一吹,便尘土飞扬。
这所学校的条件的确不太好,处处,都透着陈旧落后的气息,朴素到了寒酸。
但是对于楚歌来说,当真是太熟悉了。
花草树木,砖石建筑,仿佛就还在昨天。
故地重回,旧梦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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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有一些好奇:“……这是哪儿?”
手按过了木条发黑的通告栏,楚歌一个一个的看着上面的名字,仔仔细细的找下来,声音如同梦呓。
“这是……老城区里的县一中。”
他曾经待过三年半之久的、以为着自己早已经忘却的地方。
第306章 act7·重爱
这个时候, 刚刚开学。
小地方,老学校,一点儿也不忌讳, 什么学生自尊心、学生隐私权, 完全不存在的。
就这样,大剌剌, 把全校学生上学期的期末成绩贴在通告栏中公示。
明明是阔别许久的, 可楚歌奇迹般的回忆起了这茬儿。
他从上到下, 一行行的看过来, 并没有看到他想要寻找的那个名字。
有些失望, 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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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道:“你在找陆九吗?”
楚歌点了点头,又自嘲的笑了一下:“是我忘了……他根本就不会在这里。”
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学校。
楚歌曾经被很多人误会过,是市一中的学生。他只说一中,于是就被人自动补全为市一中。
他一直解释自己是县一中,隐隐约约觉得又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
现在,终于知道了。
因为他失去了高中的记忆,连带着前后的日子, 都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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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知道他原本是从区县里考过去的呢?
人们自然善意的, 只听取更光鲜亮丽的经历。
若果他听从老师的, 后日去考试, 想必简历里又可以被包装的漂漂亮亮。
可是……
他已经不想去了。
事不过三,任谁连续在同一段经历中反复三次,恐怕都会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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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原本应该上自习的, 不过颜老师让他回去好好复习,准备考试,给了他一块免死金牌。
沿着操场、花坛、树林,楚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
他终于转身,朝着校外走去。
并不宽的道路,地面上遍布污水干涸的痕迹,一眼望去,到处都灰扑扑。
小地方,连稍微高点的建筑都没有,两旁全是密密麻麻的矮楼,顶天了也不过四层。一楼是店铺,做些小生意,二楼往上,则是供主人家居住,或是把房间租出去,也是可以的。
楚歌自然而然的给系统介绍,仿佛自己也熟门熟路一般。
他顺着大路往前走,不多时就拐到了一条街道上。
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
楚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望过了马路牙子两旁,仿佛要在这条吊儿郎当的路上,寻找什么人一般。
然而此时此刻,人影寥寥。
那是……他梦里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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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必经的马路牙子,又转到另一处前。
楚歌平望前方景物,甚至笑了一下,调侃一样的说:“……统子,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系统观察着他,连声音都小心翼翼:“有。”
狭长逼仄的小巷,昏暗脏污的城墙,零落四散的塑料与垃圾……
仿佛又回到了持着钢管与人对峙的地方。
楚歌微笑着说:“一会儿巷子口会不会有人等着我?”
系统犹豫道:“楚三岁,你……”
楚歌弯下腰,当真在地上捡起来一根脏兮兮的钢管:“怎么?”
算了。
系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了。”
楚歌笑了一下,回转过身,看着拐角处的路灯,却“当啷”一声,把手里的钢管扔了。
手里空空荡荡的,想要握什么,都握不住。
他轻声道:“我当然知道……没有人会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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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巷子口还是家中,不管在从前还是在未来。
一个人,孤零零。
之南从来都不存在。
楚母……早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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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说过他的那个家,破败筒子楼上的那个家,三个人太逼仄,两个人也勉强,唯有一个人,住着才有富余。
正巧,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可不是住着富余。
富余得空当,空当到令人心慌。
桌上摆的整整齐齐,除了个相框再没有别的东西,干净到近乎于一贫如洗。
楚歌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他的成绩其实是可以直接去市一中的,就在出中考成绩的时候,随便想去市里的哪所学校,都绰绰有余。
但当时他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拒绝了好意的邀请,而是选择了距离家最近的一所。
县一中也很有诚意,为了争取他的志愿填报,许诺学杂费全免。
只是……
世事终难料,人命如纸薄。
上一个学期,有一天他如往常那般放学后匆匆赶回家中,却发现楚母……悄无声息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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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说,“所以第一段记忆是假的,第二段记忆也不是真的。”
“都是编的些谎话,做的些把戏,想要拿来糊弄我。”
“明明答应了我要长命百岁的,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一个个,都是骗子!”
自言自语的,颠三倒四的,前后不搭的,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渐渐软倒下去,把头埋入了臂弯。
一声声如同梦呓。
“……既然都骗了我,为什么不多骗一会儿呢?”
他决然抛弃的,父母双全的,幸福和乐的第一段记忆。
他没有把握住的,母亲尚在的,本有机会挽回的第二段记忆。
终于回到了他千辛万苦想要找回的从前。
一醒来,便是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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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继续了可以吗?”楚歌哽咽道,“还有什么意义呢,我都想起来了。”
一次又一次轮回,一次又一次重复。
将生命里的那些光与热,所有美好的存在,都残酷无情的撕裂。
一点一点拾捡出,一点一点拼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