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参加的一百多人,几乎全是各个镇里县里,还有市里几座小学,校内排名前几位的学生。
“兴美,这里,你的名字在这儿。”有同学叫着沐兴美,指着十七名喊道。
这已经是绝对的高分,虽然拿不到奖学金,但肯定可以分到师资力量最好的班级。
“司雨侬是谁啊,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是下头的吧。”市里的孩子指着第一名,蹙着眉头回想。
“是卧龙镇小学的。”沐兴美回了一句,郁闷的转过头,考了十七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镇里的小学自然是一片欢腾,他们学校还没出过能拿市实验中学奖学金的学生呢。司雨侬自己得到消息,倒是镇定的很,只说一句她考虑好了,还是读县一中便结束了交谈。
虽然如此,校长还是决定挂上横幅,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入学考试第一名,又不是假的。
亲自挂上横幅的教导主任,看着横幅上司雨侬的名字,悄然抿紧了嘴唇。正主都不用出现,一样用横幅打他的脸。
司雨侬得知成绩后,便将这些丢在脑后。只是紧盯着酒窖,在后头果子不多的情况下,干脆直接停了鲜果的供应,全部用来酿酒。
电灯亮了数月之后,水泥路也终于铺到家门口。小孩子们被约束在家,却不妨碍他们搭着梯子踩在围墙边上,伸着一排小脑袋看着外头工人的工作。
那怕就是把水泥倒在平整之后的路面上,也引来了孩子们的欢呼,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事实上,修路对于偏远地区的人们来说,的确有着非比非常的意义。
司丰年拿着大喇叭,反复强调,不许村民在没有干透的路面上踩踏,特别是约束好自家孩子。谁家踩一脚,留下印的就自己掏钱买水泥填上。
涉及到金钱问题,就连最熊的爹妈都当起了严父严母。热热闹闹鸡飞狗跳之后,水泥路终于竣工通车,随之进入的施工队,则是在村子的外墙上全部刷了一遍白石灰。
红色的横帽挂起来,除了中文,还有好几个国家的语言,村里人跟看稀奇一样比划着歪歪曲曲的字母,猜测着外国人说话是不是跟唱歌一样咦咦哈哦,然后发表着各式各样的高见。
司家人不用送鲜果,也不用送生菜,三轮车一时成了闲置物。只偶尔租借给村民,或是长保长寿带人去县城,一个人五分钱,一趟拉上五六个人,赚点零花钱。这钱司大娘没要,就让他们兄弟自己留着。
司爱华有点着急,二百块买的车,就这么闲下来了?
司雨侬却一点也不急,“怎么会用不着,咱们家收稻子的时候,摘果子的时候,不都得用上三轮车,比自己走着可省力气多了,载的货也多。再说,真正需要运货的事还在后头呢,您想想地窖里头的酒。”
“这酒真能卖得掉吗?”司爱华还有一重担心,地窖里的酒,已经很多很多了,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不卖鲜果,也要酿酒。鲜果六毛一斤,自家能得四毛,一天三十斤就是十二块,一个月三百六十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爸,家里的生菜怎么样了。”司雨侬却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挺好的,轮到咱们家的时候,就拖一车去县城里卖。隔个上十天,总有外地的车会找过来拉货,我们也跟着出一点。”
“村里其他人的收益怎么样呢?”
干的活少了,吵的架少了,赚的钱却多了。大家都很平均,一个月二三十块钱的收入。在县城能找到关系给单位送货的,又再要多一点,总的来说,大家伙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希望他们能记得这次的教训。”司雨侬低语道。
司爱华却听见了,立刻点头,“那是当然,团结就是力量嘛。”
第53章 沙拉
暑假过去一半,夏教授终于带着一团各种发色和肤色的外国人进入龙头村。村民之前便得了叮嘱, 干自己的事, 不要围观。
可现在这个时间,就算想围观的村民, 也没了心思,谁叫考察团来的不巧呢, 正是农忙的时候,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就看这一哆嗦。相比起来,外国人再稀罕, 也没有自己的口粮重要。
而司家却不一样,他们种的是绿稻, 比水稻收获的早,这会儿已经在肥田,准备补种小麦。和村里人忙的节奏不一样,但也是忙就对了。
村里人一般是在种水稻的同时,另外挑一块地, 种一些土豆或是红薯一类的粗粮做为补充。不然就是专门种小麦, 没听说能在收了稻子之后, 还能接着种小麦的。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新品种。
夏教授带着人从一辆大巴车上下来, 大巴车直接从县城的火车站, 开到龙头村的山脚下。原本的安排是先去县城的招待所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来, 但是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年等待签证的日子之后,谁都不想再等。
好脾气的夏教授,只好让人把他们的行李送去招待所,自己带着人,直奔龙头村。
“剩下的路,咱们得走上去了。”夏教授说的是中文,但没关系,这一个团,跟了至少四个翻译,立刻有人将夏教授说的话翻译过来。
一群人自然是没什么异议,植物学这个圈子里,少有娇生惯养的,别说第三世界国家,就是原始部落也没少见识。这一回来中国,有不少人心中忐忑,几天下来,才慢慢发现,虽然这个国家落后贫穷,但和他们想像的,并不完全相同。
一路过来,道路平稳,村庄虽然老旧,但却收拾的干净整洁。水泥路甚至一直修到山脚下,带了探险装备的,又将行囊扔到车上,看样子,这一回是用不上了。
“还有很多数据需要收集,不急在今天一天,大家伙亲眼看看,拍拍照,一会儿就回招待所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
陪同的外事部的领队,尽职尽责的通知大家。
“好吧,我们会很快,但我得说,你们太过尽责,我们并不是你的职员。”一个女科学家有些不爽的说道。习惯了自由自在的行动方式,忽然被要求象小学生一样集体行动,这让她十分不爽。
领队面带微笑,仿佛对方在夸奖他一般,甚至道了一句,“谢谢。”
好吧,女科学家耸耸肩,连讽刺都能照单全收,她还能怎么办。
夏教授过来拍拍领队的肩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一切尽在不言中。得到理解的领队,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你不要这样,他们有他们的规矩。”这些人里唯二的两个白人女性,就算不认识,一路从北京到这里,也相互熟识交上了朋友。
“好吧,你知道的,我只是忍不住。”
自由的象风一样的红发女子再次找到领队,认错也很爽快,“刚才的事,很抱歉。”
“没关系。”领队微笑,心情却和刚才截然不同。
“其实,比那些满脑袋算计的商人,他们还算可爱。”夏教授过来,和领队站到一起,没有挤上去。来者是客,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倒宁愿他们是满脑袋算计的商人,至少,能拉到投资。”全国上下不管什么部门,拉外商投资尉然成风,反正什么单位下头都能挂靠公司,企业或是工厂。只要挂靠在自己单位名下,很多事情便方便得多。
就算学校,也有不少下属企业,属于相当普遍的情况。要到二十年后,国家政策出台,才开始清算和切割,不允许又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情况出现,也不允许管理部门以任何方式参与经商。
但现在,是人人乐得和外资打交道,只要能拉到投资,不管什么单位,现成立一个下属企业,也是分分钟的事。
“夏教授。”有人在后头喊。
“哟,小雨。”夏教授一回头,看到司雨侬抱着一个大盆正朝他们走过来。
“知道你们过来,我叔公让我准备了一些茶水,就在山脚下。”至于他自己,则在田里忙碌,上头说了自有安排,需要的时候会去找他,他也就安心忙自己的。
反正水泥路和电线又不能拆走,司丰年的进取心,大概就只有小指甲盖这么大一点,巴结北京的大人物这种事,完全不在他的思维里存在。
一个大玻璃罐子里是泡的最普通的大叶茶,但也是农家唯一用来待客的茶,还有一叠空碗。都装在三轮车里,停在山脚下。
“让他们帮着你抱上来。”夏教授让翻译去帮忙搬水上来。
夏教授喊了一声,那些抱着树的男男女女一回头,也都觉得渴了。围过来一人倒了一碗茶,有些人习惯性随身携带水杯,摆手拒绝了大碗茶。
可是他们拒绝不了的是蔬菜沙拉,一个大搪瓷盆里,黄艳艳的龙头樱,脆生生的生菜,和切成薄片的黄瓜,再浇上一勺蛋黄酱,实在是让人唇齿生津的好物。
就象中国人抵抗不了夏天的酸梅汤一样,大多数西方人也抵抗不了带着些许凉意的,新鲜的蔬菜水果沙拉。
只有筷子也没事,很多人随身的包里就带着刀叉。喝完水再来一碗新鲜的,充满了水份的沙拉,简直就是炎炎夏日里最好的安慰。
“这生菜不错啊,口感真好,这是什么,吃着像樱桃,看样子倒像是沙棘。”坐在这里的都是植物学家,自然不会把沙棘和樱桃搞混,虽然大小口感和樱桃差不多,但在懂行的人眼里,就是只有一丝差别,也明显的象打上了探照灯。
只是要说沙棘,也不对,形状虽然像,但个头更大,特别是味道,没听说沙棘果有这么甜的。
夏教授关心龙头樱,其他人却更关心生菜。龙头樱有可能是当地品种,他们接触不多,但对于生菜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少有这种带着微微甜意的生菜,少有这种叶子里仿佛含着一包水的生菜,这是什么品种,中国改良之后的生菜品种吗?
虽然心里想的挺多,但下嘴一点也不慢,有用筷子的,有用自带的叉子勺子的,将司雨侬带的一盆蔬菜沙拉吃的干干净净,就连一片生菜叶子都没剩下。
夏教授吃完,便要付钱,司雨侬推说不要,“果子是自家种的,生菜也是自家种的,黄瓜更不用说了,都是自家种的。就是蛋黄酱,也是自家的鸡下的鸡蛋做的,要是收钱,我奶和叔公还得来还你们。”
“你还会做蛋黄酱?”
“这到底是什么果子,有点像樱桃,又有点像沙棘。”
“这个生菜是什么品种,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小姑娘被一群各种发色,各种眸色的外国人围在当中,问东问西。这样的情景在八十年代初期,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领队生怕小姑娘一个没忍住哭出来,那就尴尬了。
“蛋黄酱很简单,不过我们没有打蛋器,有点费力气。”
“这叫龙头樱,是我们家自己嫁接的新品种,前头这几亩全都是,你们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摘,不收钱。”
“生菜的种子是托人在外地买的,村里很多人种,我给你们指我家的地,你们走的时候,摘一些回去让招待所的食堂给你们凉拌,或是清炒,都很好吃。”
有四个翻译在,对话进行的很顺利,真叫人叫绝的是这小姑娘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一点也不露怯,着实叫人看着心生欢喜。
“要不然去看看。”夏教授问他的外国同行,其实他自己倒真想看看,干他们这一行的,看到新的品种,见猎心喜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司雨侬带头,原本村民自己上山,都是走的沙棘林,算一条小道,比较快捷。但夏教授带人上山,走的是大道,正好避开了沙棘林。
“这不是沙棘树吗?”植物学家看这种常规树木,也就是一眼的功夫。
“不过这果子。”树上还有熟透了没摘的果子,有个子高的外国人,手一伸就摘下一颗,洗都不洗直接塞到嘴里,然后点头,证明和刚才吃的果子,的确是一个味。
沙棘树上长出味道跟樱桃一样的果实,有人摸出了相机,有人拿出纸笔,还有人要求摘一些树叶和果实回去做研究。
司雨侬一一答应下来,等一群人忙活完,正好走出沙棘林,来到他们家的生菜大棚旁边。夏天的大棚,揭掉棚盖,露出钢筋铁骨的钢架。
随手摘了几颗生菜扔到蓝子里,装满了便往领队手里一塞,“给你们晚上加个菜。”
“不能要,不能要。”领队赶紧拒绝,吃老乡的东西本来就够不好意思了,还白拿,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没关系,咱们村又是修路,又是通电,都是因为这些外国人要来,我们知道的。”司雨侬冲领队眨眨眼睛,弄得领队哭笑不得。
“收下吧,人家的一片心意。”夏教授劝过领队,便招招手把司雨侬叫到一边。
“说吧,在打什么主意呢?”夏教授常和司雨侬时常通信,多少知道这个丫头的性子,说她是无利不起早吧,她又有一片赤诚之心,敢冒着生命危险进山找人。说她是无欲无求吧,偏她有时候又市侩的很。总之,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司雨侬伸出大拇指,小声道:“还是您老人家高明,一眼就看穿我的小把戏。”
夏教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知道自己这是小把戏啊。
也就是一帮子不了解国情的外国人,和不怎么在意农村小姑娘的外事人员,才没往这上头想。夏教授是一眼看出,这丫头憋足了劲,想使大招呢。
“唉呀,这是什么,天呐,是酒吗?”
“可以喝吗?”
司雨侬打发那帮对生菜有兴趣的外国人,随便参观大棚,然后就发生了小型的骚动。
一个翻译快步走过来道:“小姑娘,那坛子里金色的东西是什么?大家都很好奇。”
夏教授无奈中断了谈话,跟着司雨侬往发生骚动的地方走去。
拔开众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就搁在几颗生菜中间的地上,阳光直接照射下来,宛如金色的霞云被装入玻璃罐中,而随着阳光的折射,金色的液体又象会活动的游龙,在玻璃罐里遨游。
“大家要尝尝吗?”司雨侬没说是什么,只是轻声问道。
“可以吗?”
“我们可以付钱,算我买下来的。”
“我也可以付钱,我打赌这一定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