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老头将靴子扔到刘顿面前，“姑娘好胆识，我这个老头子都差点着了你的道。”
    鞋帮和鞋底花纹幸存，很明显和七个盗墓贼的军靴是一样的，死的人不是杰米，是他们的同伙。
    刘顿骗了他们。
    他们要找的弟弟早就“挂了”，就在树上挂着呢。
    壮汉哥哥一见军靴，眼都红了，枪指刘顿，“另一人藏在那里？我要杀了你们，给我弟弟偿命！”
    时间回溯到半个小时以前。
    刘顿扶着重伤的杰米仓皇下山，正好撞上寻找卫星电话最后定位的盗墓贼们，刘顿将杰米和“火牛”的背包都藏在一个石洞里，自己引开盗墓贼，被捉后招供，谎称弟弟对同伴杰米防火施暴，还要杀她，她吓跑了。
    她记得那人被烧的面目全非，希望蒙混过关。
    众人押着她来定位消失的悬崖寻人，却远远看见天空飞着一架无人机，以及正要下悬崖的唐伯爵。
    刘顿心中大呼不好，怕连累唐伯爵，只好装疯卖傻哭嚎死去的杰米。
    但盗墓贼还是发现了死者真实身份，死者哥哥暴怒，这下刘顿和唐伯爵都插翅难逃。
    一见军靴，知道杰米得救，唐伯爵反而平静下来，思考脱困对策，他将刘顿护在身后，并不理会咆哮的壮汉侯大，对干瘦老头说道：“各位，锅还没支起来，走空了吧？”
    这是盗墓行业的黑话，“支锅”表示搭伙盗墓，“走空”表示盗墓失败，什么都没拿到。如今流行的盗墓小说里用“倒斗”表示盗墓，“粽子”指代尸体，其实是作者原创出来的名词，并非行业俗语。
    众人皆是一愣，老头笑道：“你们考古的也懂我们的行当。”
    “略有所知。”唐伯爵说道：“我还知道刑法修正案八。”
    侯大枪指唐伯爵：“老大，别听这个人胡扯拖延时间，这女的狡猾无比，男的估计更不好对付，他们见过我们的脸，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出来支锅，应该读一读刑法修正案八。”唐伯爵伸手挑开侯大的枪口，“你们要感谢这条2011年颁布的法律，取消了盗墓罪的死刑判决。不管你们怎么破坏文物，走私文物，顶多判个无期，大部分十五年就能出狱，活着多好，是不是？”
    “但杀人就不同了，杀人偿命。”唐伯爵指着侯大，“他若杀了我们，就是把你们都拖下水，明明十五年就能出来，何必赔上自己的性命。”
    “闭嘴！”侯大掐住唐伯爵的脖子，“老大，别听他挑拨离间，杀了他。”
    “放开！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没等老头做出反应，其余四个盗墓贼一哄而上，扯开侯大，唐伯爵的话起了作用，他们都不想死。
    “支锅是为了求财，手上沾血就洗不干净了。”唐伯爵继续挑拨，“我有钱，要多少好商量，买两条命，你们开个价。只要你们放了她，我愿意跟你们走，找个手机有信号的地方，我立刻转账。”
    众人眼里有了摇摆之意。
    被同伙钳制住的侯大挣扎叫道：“都别信，一个穷考古的能有几个钱，他就是想拖时间，吹牛逼。”
    说的有道理，考古是出了名的活累工资少，众人皆狐疑的看着唐伯爵，唯有老头始终面沉如水，喜怒不行于色。
    “是考古临时工，我是法国艺术品商人，以前和你们支锅的打过交道，在我手里过一道，再来历不明的东西都能洗干净。”唐伯爵拉开冲锋衣拉链，右手伸向怀中。
    一听这话，刘顿脑子一懵：唐伯爵在法国做的是“洗钱”买卖？是真的还是他为了逃生胡说？
    她好像真的不够了解这个昨天刚刚成为她男朋友的男人。
    “住手！”
    七把枪同时指向唐伯爵。
    唐伯爵举起双手投降，“各位，只是拿个钱包，里面有我的证件和银行卡，你们现在就可以用卫星电话查我的账户，看我有没有说谎。只要放了她，我立刻转账。”
    老头对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同伙点点头，想必是他的心腹。
    眼镜男长得白白净净，气质温和，说话也很客气，先道歉，“得罪了，谁知道你都兜里有什么呢，我帮你拿。”
    人畜无害的外表，看起了像极了学生时代的班主任，扮作考古队毫无破绽。
    他从唐伯爵冲锋衣内兜里摸出一个牛皮钱包，里面有现金和海内外各种银行卡若干、a签的外国人工作证。
    每个钱包都有放照片的透明夹层，这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占据了钱包主人心中的c位。
    父母的钱包通常放着自家孩子的照片。
    恋人放着彼此的美颜照。
    养宠物的人放着自家猫狗主子的萌照。
    眼镜男从唐伯爵的钱包透明夹层里抽出一张薄纸，背面是报纸一行行小字，正面是提着机器人晚宴包，穿着星空晚礼服的刘顿。
    看到报纸剪报的那一刻，虽身处险境，刘顿的心脏还是无可救药的跳起了踢踏舞，好像爱情来了——尽管是在这个最不该出现的时候。
    剪报上正是刘顿在国光博物馆感恩节慈善晚宴上的摆拍造型。慈善晚宴后次日的《绿岛日报》和《绿岛早报》的封面是当晚捐款人的合照，刘顿中途离场，没有参加最后的合影，但她太漂亮了，被美编强行p进去。
    没想到唐伯爵会偷偷剪下来，藏在钱包里。
    ☆、第33章 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
    眼镜男挥舞着轻飘飘的剪报，“两位关系不一般啊，可以解释一下吗？”
    依然是班主任般的干净气质，好像只是发现了班上一对早恋的小情侣。
    “如果一般的话，我用不着冒险来找她。”唐伯爵坦白承认，“都是为了求财，你放人，我给钱。考古队已经报警，等武警搜山，你们拖着一个女人怎么跑。”
    杀弟之仇，壮汉侯大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刘顿，“老大，女人比男人好控制，挑人质首选女人和孩子。”
    唐伯爵一心救刘顿，“她不脱离危险，我不会转账的。”
    唐伯爵拿起卫星电话查账，通过语音口令和密码输入后，冰冷的机器人报出的账户余额令人眼热无比。
    唐伯爵挂断卫星电话，“只要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可以立刻转账。”
    除了老头和“班主任”，还有侯大，其余四人皆贪婪的看着唐伯爵这个人形atm取款机。
    “老大，快答应他，每个人分一个亿都够了。”
    “拿到钱，我就金盆洗手，受够了在山里头吃压缩干粮支锅，大头都让别人赚了，咱们最辛苦，拿的钱最少。”
    “班主任”对四人说道：“是走是留，都听老大的，别在一旁瞎起哄。”
    老头作出决定，举起右手，“两个人都带走，男的要是耍花样，女的就得死。”
    侯大急道：“我弟弟的遗体怎么办？还有那什么娘娘墓呢？不挖了？我们像蚂蚁一样探了一个月多才找到的！”
    唐伯爵暗自心惊，果然，他们找到了贾皇后墓地！
    炸断村里唯一的桥梁，就是为了逼走村民和考古队，好明目张胆盗墓。
    “不挖了。”老头冷笑，“挖的速度太慢，我们直接用□□炸开。西晋的古墓，每一件都是极品，别贪心，每人随便拿一两件，子孙后代都够了。至于你弟弟——他那份归你，我们没时间刨坑下葬。”
    侯大不服，“我不能让他暴尸荒野，你们先走，我葬了弟弟再去古墓与你们会合。”
    侯大沿着绳索下悬崖，挥着匕首去砍串在弟弟胸膛上的小树。
    如果放任盗墓贼炸墓，贾皇后墓地算是毁了，那些脆弱的书简，纺织品等，一旦破坏封闭的环境，立刻化为尘土。
    唐伯爵说道：“如果你们直接炸墓，动静太大，考古队和村民都能听见，古墓的位置就暴露了。”
    老头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呵呵笑道：“一群被社会遗忘的老人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自保都不行，谁敢上来送死，我就成全他。”
    连吸三口，老头将烟头在大树的牵引绳上摁熄了，尼龙材质的牵引绳不耐高温，起码烧掉一半。
    老头悄无声息断了侯大的后路，只要侯大葬了弟弟爬上来，烧了一半牵引绳根本承受不住侯大的重量，爬到一半，绳索拉断，侯大必然坠崖，和弟弟永远在一起。
    “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老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挥挥手，“出发。”
    老头不动声色的狠戾镇住了众人，无人敢质疑他的决定，也无人敢提醒悬崖下的候大。
    唐伯爵扶着刘顿，两人被裹挟在队伍中间，老头除掉碍事的侯家兄弟，八个盗墓贼还剩六个。
    大山深处的一处盆地山洞里，盗墓贼在此地扎营，他们设备先进，能谱仪，便携式金属探测仪等勘探设备一应俱全，此外，还有太阳能发电设备，比考古队的设施更先进齐全。
    现实中的盗墓和盗墓小说是两回事，小说里主角通常有家传的风水秘术，观星定穴、风水定穴等等技能比gps导航还准确。
    现实盗墓世界，也有一本奉为盗墓圣典的书籍——《中国文物地图集》，文物出版社出版，全国发行，经常卖断货。
    这部国家文物局编写的书详细介绍了各个省份的文化遗址、墓葬、塔寺等不可移动文物，简直是一本盗墓指南，按照这本书盗墓，一盗一个准，绝不走空——除非已经被之前的盗墓贼同行光顾过了。
    古墓挖一个，少一个。
    由于目前技术有限，以及为了将来给子孙后代留下文化遗产，希望将来科技足够发达时，在挖掘时会尽量保护文物，所以国家考古挖掘工作基本是保护性或者抢救性挖掘。基本不会动已经探明的古墓。
    这给了盗墓贼可乘之机，他们按照这本书记录的古墓位置，成乘着地方古墓管理松懈，打盗洞盗墓，《中国文物地图集》比什么风水秘术强百倍。
    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被发现，风险大。
    不过，只要是犯罪，干那行没风险呢？不犯罪，做正经行业也有风险嘛。
    何况盗墓罪已经取消死刑判决，无论怎么盗，哪怕炸了秦始皇陵，也死不了。
    加上近年盗墓小说流行，盗墓电视剧流量惊人，不少脑残粉丝把对小说主角的迷恋移情到了现实世界盗墓贼身上，疯狂洗白盗墓贼和盗墓行为，甚至把考古恶意贬低成“国家组团官方盗墓”的言论也屡见不鲜。
    金钱的巨大刺激，和取消死刑判决后薄弱的惩罚机制，两者之间严重失衡，导致盗墓贼们前仆后继，疯狂扑向《中国文物地图集》里一个个古墓。
    这，就是盗墓界的现状。
    唐伯爵观察着盗墓贼巢穴，暗道：用放大镜在《中国文物地图集》都找不到兽夹村，这帮盗墓贼能另辟蹊径来这里寻找贾皇后墓地，绝对是卢国光这个徐家后裔透露的风声。
    老头是领头人，他应该和卢国光有联系，证据呢？
    唐伯爵正思忖着，老头指挥手下在营地喷上助燃剂，连帐篷带笨重的设备一把火全烧了，只留下一张纸质地图，“一根头发，一口痰，将来都是把你们送进监狱的证据，时代不一样了，你们要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只要证据不足，警察拿你们没办法。”
    当初从高人那里得到兽夹村有古墓的消息，老头召集一帮人来到村里，本以为村里人迁到城里，这里是空无一人的荒村，可以大施拳脚，盗空古墓。
    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村里居然还有一伙老顽固们赖着不走，盗墓贼刚刚进村，就被坐在村口麦场石磨上的王老太爷发现了。
    盗墓贼领队老头是个惯犯，留有后招，谎称自己是考古队，出示了提前准备的介绍信等证件。
    在封闭落后的小山村，红头文件几乎百试百灵，方便蒙混过关，这招屡试不爽，即使偶尔失误，也能拖延时间，麻痹对方，伺机逃跑。
    谁料看似老实巴交的老村长居然会以进城给小卖部进货为理由，赶着驴车去城里打电话核实身份！
    身份暴露，盗墓贼舍不得嘴里的肥肉，只得搬到深山藏起来，昼伏夜出，寻找高人所说的西晋古墓。
    太阳能发电板能解决机器能源问题，但人是碳基生物，是要吃饭的。
    巴掌大的一块压缩干粮足够成年人一天的热量，只是国人的嘴巴就早就被各种美食宠坏了，连续啃了一个月砖头般的压缩食品，味觉濒临崩溃。
    毕竟盗墓贼也是人，中国人。
    几千年来对美味孜孜不倦的追求，写入了国人的基因，只有在中国，贝爷的《荒野求生》系列才会划入美食频道，吃蝎子，老鼠，蜘蛛，动物的胎盘等等，国人早就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