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顾怀远所至之处, 人人喊打,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若真能善待手下, 岂会半日不到就叛了主。
顾怀远惦记着自己最后一张王牌, 一路踉跄跑到了启微帝所处的小院。
顾琅景信步跟到这座废弃的宫落, 他皱眉,想来父皇应该被藏在这儿。
他并不想救启微帝,不过是不想老头死, 自己好继承帝位罢了。
“大哥,你还真有胆气跟到这儿。”顾怀远抹了把唇, 笑的狠毒,“父皇就在里面, 你若杀了我, 他也别想活。”
顾琅景穿一身黑色锦袍,领口沾着不是是谁的血,裤管下的右腿隐隐作痛,可身姿仍挺得笔直。
他望着顾怀远, 漆黑的眸闪过一抹锐利之色,“瓮中之鳖, 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
“顾琅景,我要同你真真正正打一次。我要让老头子看看, 没了皇后所出的嫡出太子名头, 你就是个臭鱼烂虾, 你不配当储君, 一直压着我!”
顾怀远一拳打碎残破的轩窗,木屑并着灰尘飞溅的到处都是,窗后露出的赫然是启微帝枯瘦的脸。
他狰狞地笑,“我要在老爷子面前证明,你就是个废物。”
说完,他便笔直的朝顾琅景冲过去,握拳成风,直袭面门,步子碾过地面惊起了大片落叶。
远处阴云密布,下起了骤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清脆泛着凉意。
顾琅景立在原地屈臂躲过那一拳,左腿顺势踢在他腰间软肋,疼的顾怀远龇牙,却仍旧以更凶猛的姿势冲过去。
启微帝神色郁郁,眼神浑浊,他听见自己两个儿子在外面自相残杀,颤颤巍巍的胳膊提起了一旁小案上的笔。
皱巴的宣纸上寥寥几笔,朕走以后,太子独挡大梁,众卿得……
雨势愈打,两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布满了伤痕。
顾怀远打了半天,发现他一直就站在那儿,无论他如何出招也惹不得他动弹一下。
他细看了看,发现顾琅景的右腿竟不自觉的在抖。
“呦呵,原来是个残疾呢。”
想通了弱点,他也知道该如何去对付。
又一个挺身,他一拳照着顾琅景脸砸去,面上声势浩大,可裤下的腿却以刁钻的角度直直踢向膝盖。
一声闷响,顾琅景腿失力跪在了地上,拳头拄在地上被石子划破了好几个血道子。
顾怀远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眸光森然,“废物,你去死吧。”
一记手刀,就欲照着顾琅景后脖颈劈下去时顿住了动作。
顾怀远神色扭曲,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身下。
自己后背的皮肉被刺开,脊骨被两根手指勾着。
撕心裂肺的痛意从脑内袭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倒在了地上。
顾琅景垂着头,雨水顺着额间簌簌滴下打湿了他的眉眼。
他轻声喃,“下辈子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吧。”
随后“咔嚓”一声,故技重施,空气中传来了脊骨断裂的声音。
地上顿时散着浓浓的血腥味,不一会儿便被重重雨幕冲刷个干净。
顾琅景替他抹了抹死不瞑目的眼,缓缓站起了身。
屋内启微帝听到了胜负,一滴浊泪落在纸上,挣扎着写完最后一句。
吾儿珍重。
他偏过身子,瘦的脱相凝视着雨中的背影,唇角浮了一抹笑。
顾琅景走进来时,启微帝已经断气。
他愣怔片刻,看到了桌上笔墨未干的遗诏,洋洋洒洒的最后,竟还是要他继承帝位。
他坐在启微帝身旁,以手掩面。保持了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
嘉和六年,二皇子顾怀远毒杀陛下,软禁长公主等一干皇族,污蔑太子景叛国谋逆,被击毙于大悦宫内。
时隔数月的风雨终于尘埃落定,距离先帝启微发丧也有月余,整个大悦宫都笼罩在一股欣欣向荣的氛围里。
他们的新帝就要登基了。
这一个月里,顾琅景肃清了二皇子党的余孽,将淑贵妃,赵巧英一众女眷打入了冷宫,革除了赵相的官职,家眷流放西北。
什么事都处理的有条不紊,可唯独琬琬。
想到她,顾琅景扔了笔头,叹了口气。
“娘娘今儿也没回宫?”
楚琏从偏殿温了一杯热茶,这天气入了冬,比往日凉嗖不少。
他龇牙笑,“殿下,要不您亲自跑一趟吧。”
自那日他家殿下击毙了二皇子后,又落得一身伤回来,太子妃娘娘便对殿下闭门不见,最后竟是干脆搬到了甄府,说要小住几日。
这一住,便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顾琅景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没说话。
跑一趟,这半月里他趁着天黑跑了不知几趟,可却连琬琬的人影都看不见。
他稍一威胁,小姑娘便喊,好几次喊的钱氏都从隔壁院走出来问。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室内暖如春,他一人倚在榻上,盯着身侧空落落的位置发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她作为未来的皇后不出席可不成。
心里有了计较,他起身唤,“楚琏,备礼。孤要去甄府。”
街上被落雪覆了薄薄一层,往来行人稀疏,都窝在家里的热坑头取暖。
甄府门前却热闹非凡,迎来送往的高官权贵,数不胜数。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甄家出了个皇后娘娘,就恨不得在甄府门前插上三炷香拜拜了。
甄政就侯在门口,看见顾琅景的宫轿停在了巷子门口,急忙拨开众人去迎接。
“老臣参见陛下。”
“本殿下还未登基,甄公爷有力气犯不着朝这使。”
琬琬不喜欢甄政,顾琅景面上便也不待见他。
他越过甄府一大家子,快步径直朝府里走去。
巷子内乃至院里的权贵也纷纷跪下朝拜,一个个心里都觉德他们陛下还亲自看望皇后娘娘,这甄家未免太受宠爱。
一路走来,顾琅景冷着脸。
来时未想到甄家有这么多人,这下好了,全京城都知道他搞不定一个小姑娘了。
香菱正在院子里扫雪,见顾琅景来了,心上一喜福下身子请安,“殿下。”
“娘娘呢?”
“在屋里睡着呢,这几日家里客人多,姑娘也没休息好。”
顾琅景蹙眉,示意她噤声,随后自己轻步走向里屋。
掀开帷幔,琬琬就躺在床上,许是屋里的银炭烧的旺了些,小姑娘伸着纤细白嫩的小胳膊还把被子踢了。
“没良心的丫头,这半月来有没有想孤?”
“孤就该纳个三宫六院,让你没有危机感。”
气归气,他到底舍不得小姑娘着凉,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自觉的脱了外袍,睡在了她身旁。
风雪骤密,净白的雪光透过窗纸映衬着屋里亮的紧。
明琬翻了个身,鼻子撞到什么东西,迷迷糊糊揉了揉,视线隐约发现身旁睡了个人,吓得她一激灵坐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琅景也没睡多少个踏实觉,突然有琬琬在身边,睡得酣,只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回被窝,声音朦胧,“琬琬乖,陪孤再睡一会儿。”
明琬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莫名的鼻子一酸。
人一哭,呼吸便和以往不同。饶是她小声抽搭着,还是被顾琅景觉察到。
他睁开眼,伸手探向小姑娘的脸,睫毛湿漉漉的,脸颊上全是泪。
顾琅景坐起身,柔声问,“琬琬,怎么哭了?”
明琬把脸藏在他胸前,也不说话,单薄的肩膀不住的耸动。
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她从怀里揪出来,手扶着她的小脸,眸里漾着无奈,“大半个月,孤才刚见到你,你就哭,你要孤拿你怎么办?”
“那你走好了。”
明琬眼眶凝着泪,鼻子红红的,可怜的小模样儿无端的惹人怜爱,可嘴里说出的话可委实气人。
“变着法儿的撵我走?”
顾琅景眸色沉了下来,“这么久了,还没气够呢。”
琬琬一哭,他就没辙,不知道怎么哄她才能好,声音不自觉的就冷了下来。
明琬听着他冷漠的语气更委屈了,手指着门外,抽泣道,“就是没气够,你不喜欢看走就是了。”
顾琅景盯着她,一言不发。
明琬别过头,干脆不看他,只一个劲的揉眼睛。
“别揉了,手上不干净再揉出病。”
他抬手攥着了她小手,看见她的小毛病板着道。
明琬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甄明琬。”
顾琅景声音提高了八度,胸膛起伏个不停,到底是压不下心里那股火,“你非要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