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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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若有患者出了这样的症状,程昱一定会强制患者进行休息,可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一名芭蕾舞者。
    比足球篮球或者其他种类运动的运动员们更要频繁地用到跟腱,甚至,她们那与世闻名的标志就是那一双双灵动的足尖。芭蕾舞演员的足尖必须支撑着她们全身的体重,来进行一系列跳跃旋转等高难度动作。
    程昱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
    之前在第一幕演出前,好友和煦已经向他介绍了这女孩,她在团里过的艰辛,纵然被所有人誉为天才,但在团中却始终没有什么上舞台的机会。今晚这机会简直就像是老天下红雨般来之不易,这姑娘一定不能允许自己错过。
    就见焦糖目光盈盈地看着她,那看着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卑微和恳求了。她肌肤白嫩,因此眼圈稍红便特别明显。
    程昱看出了女孩眼中的恳求,是恳求他治好她?还是恳求他为她稍作处理,并不要把这事给旁边二位说出,能让她撑得过下一幕的演出?
    “你......”程昱斟酌着开口。
    “程医生......”女孩睁大了双眼,此时真的是泪光盈盈地看着他了。方才在第一幕吉赛尔得知爱人另有未婚妻后发疯,原本盘好的发髻散开,这会儿她的头发还未重新梳好,有几丝乱发不听话地飘在她额前,这会儿再配上她那含水的双眸,真是又狼狈又心疼。
    让程昱忍不住想起放在舞台上那个为爱疯魔的可怜女孩。
    “......你往后坐一点吧。”最终,程昱还是选择了后面的那个选项。
    焦糖这被程昱一提醒,才发现对方几乎是单膝跪地,而他的腿上还搭着她的脚。这姿势,换做别人,不,就是她自己,看上去也暧昧极了。立马便有血液冲上了头,焦糖不敢去用手触碰,只觉得此时此刻她脸上的温度能灼伤了她的手指。
    “瞧我。”坐在一旁长沙发上的和煦突然出声,倒是给焦糖这会儿红得看上去快要沸腾的脸色解了围。“一会儿焦糖你不是还要上场,发型要重新梳还要补补妆。我去帮你找丽姐让她过来咱们这边。”说着就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出去。“阿昱,你过来坐这里好了。”
    “诶不用的和指挥!”听到和煦要出去找丽姐过来,焦糖下意识阻止。“我也没什么大问题,等下就自己回去了。第二幕我上场时间晚。”
    “我陪她过去好了,让她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好。”之前一直半蹲在地上的程昱这会儿也站起身来道。和煦纵然能把丽姐请过来,但这之后怕是整个舞团都知道焦糖的脚受了伤。焦糖闻言,抬头感激地看了程昱一眼,接着没等和煦再说什么,立马重新套好大袜穿上足尖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谢谢程医生,不过我没事的,您将冰袋给我吧,我自己回我那里就好。”焦糖对程昱道,想从程昱手中接过冰袋,只是程昱并未理她。
    和煦也知道自己方才差点走了昏招,焦糖回去对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然等会儿别人在哪都找不到她最后发现她在乐团指挥休息室里,这下她在舞团里的路便会更加难走。
    “让小程送你过去吧。他毕竟是医生,送你过去我们也放心。”这个时候一直没发话的兰姆大师开口了。大师德高望重,且他都开口了,焦糖知晓自己资历浅不能拒绝大师的好意,便只能点头同意。
    “今天真的打扰各位了。”焦糖说完对着兰姆大师跟和煦又欠了欠身,接着转向程昱:“程医生,又要麻烦您了。”
    “没事。”
    平心而论,程昱的气质很好,和舞团里的男芭蕾舞者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在回焦糖化妆间的路上,有不少人看到她身边的程昱后,都露出了好奇和询问的八卦目光。
    两人回焦糖化妆间的时候,程昱一直走在她的左侧。她受伤发肿发红的脚就是左脚,程昱不愿让她的这只脚在此时再过多的受力,便坚持走在她左边搀着她,让她把重心最好都放在他的身上。
    虽然知道程昱这样做只是出于医者仁心,但焦糖依旧不免多想。她十岁离家,独自一人来到遥远又寒冷的圣彼得堡,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考入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校瓦冈诺娃,随后便是语言不通带来的孤寂。在学校里,她纵然有和个别的姑娘发展出深厚的友谊,而世界上也总会有些人上来便看你不顺眼。
    她离家七年,待毕业拒绝了马林莫大1的邀请毅然回国,之后却因为各种纷杂的原因又成为了舞团里的一个独行者。
    她在瓦冈诺娃干冷的练功房中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与寒冷和寂寞守望了太久时间,而在这个时候,有个陌生人主动向她递上了一手温暖,哪怕这只是对方处于职业道德,可她的心也依旧被温暖感动,忍不住贪恋片刻。
    尤其是知道给予她这温暖的人对她不带有任何的目的。
    方才被人叫走的丽姐这会儿办完了事,恰恰好后脚跟着焦糖和程昱进了化妆间。随手合上化妆间的门,丽姐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看她家女首席的化妆间里——没拿什么本子笔求签名,也没拿什么礼物赠佳人,更没捧什么花束。这会儿还和她家首席并排坐在地上,更是宠爱得将她的一只脚搭在了自己的腿上。这难道是,她家首席的,男朋友?
    “糖糖,这是你,男朋友?”丽姐看着面前的这位气质出众就是拉出去和团里的男首席比也不虚、身材即便是坐着也看得出是格外挺拔的陌生帅哥,有些懵逼地问道。
    第5章
    “诶,不是的!他是我的朋友。”在丽姐的那懵逼一问出来后,焦糖愣了两秒,接着赶紧摆手否认。丽姐见她那满脸局促的红脸样子,只当这姑娘是在害羞,以为这两人目前还处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刚刚过来这边的时候,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几个同事拉住她八卦。丽姐走到化妆台前,又扭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地板上的一男一女。男的帅气稳重,女的娇小纤细,只看外形就觉得是天生一对。
    “我的脚有点不太舒服,他来帮我看看。”焦糖向丽姐解释道。随即反应到这好像有点越描越黑?难受的是她的脚,不舒服就要去找团里的理疗师,把朋友带到她的化妆间这算是什么事。
    丽姐含笑看了看这两人,没再多说什么,招呼着焦糖坐到镜子跟前。
    焦糖从程昱手中接过冰袋,把自己缩进椅子里,把脚收到椅子上,自己开始冰敷。丽姐站在她身后动作迅速地为她梳头,看看面前在椅子里缩成了娇小一团的焦糖,又时不时地看一眼依旧留在化妆室没走的男人,心中笑开。
    焦糖乖乖巧巧地缩在椅子里,视线下垂瞪着她自己的跟腱。虽然这里是她的私人化妆室,不过空间却并不大,除了此刻她坐着的那把椅子,房间里并无多余的地方可供人坐。焦糖用余光可以看得到程昱就站在她旁边。这时候,只需她抬头看一眼镜子,就能与镜子中的男人对视。
    从她接触芭蕾至今,不知上过多少次舞台。她以为她早已能够做到临危不惧稳如泰山,可到了这会儿,仅仅是个陌生男人站在她身旁,就给了她不少的压力。心中有了小小的埋怨——他一个大男人,在化妆间里盯着女孩子打扮是什么事啊。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人家起初过来的时候,还是为了她脚上的伤。
    之后心中便没了怨,只剩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明明在芭蕾表演中,自己经常和男舞伴要贴身起舞,被男舞伴扶着腰和腿根托举她都没怎么羞涩过。
    化妆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神奇的尴尬”之中。
    中场休息的二十五分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待丽姐给焦糖重新梳妆打扮好,指挥已经出场,舞台上大幕也已拉开。还剩十几分钟,焦糖便要重新上场。
    丽姐收拾好化妆品和工具,先离开了化妆室,给她眼中的这对准情侣腾出了空间。
    焦糖放下了手中的冰袋,重新把大袜套好舞鞋穿上,在原地弹跳了几下找感觉。第二幕的吉赛尔已经变成了维丽丝幽灵,穿着背后带着小翅膀的白色纱裙,发髻上别着的小花也变成了白色。
    程昱站在焦糖身边,看着镜子里的她。她跳起来时候,tutu裙的纱便飘起在空中,真的能够给人一种若是不抓住她她便要随风飘走的感觉。
    焦糖跳了几下,又从化妆台上拿起了几个口服剂瓶子,一支一支给自己灌了下去。
    “你们跳舞竟然这样辛苦吗?”程昱向前走了两步,拿起焦糖方才放在化妆台上的空瓶子看,就他所知,这是传闻专门为美军生产的能量型功能饮料。比市面上的红牛之流不止高出多少档次,其功效自然也不言而喻。
    “有,有的人一幕跳下来还要吸氧呢。”抬眼看到镜子里,程昱脸上有些不赞同的神色,焦糖有点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辩解。况且她说的也非假话,芭蕾舞对舞者体力的要求极高,舞者们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身上的伤,都能媲美那些职业足球运动员。
    把手中的小瓶放回化妆台,程昱对着镜子里的焦糖正色道:“你的脚,如果没什么差错的话,就是阿基里斯跟腱炎。今晚是演出季的首演,我知道你也是没有办法。但是之后请务必去找医生检查,千万不能拖。”
    焦糖握着水瓶的手停住,她眼神有些晦涩地看向镜子里站在她身边的程昱。
    这人是医生,自然会关心病人的伤病。可这才是演出季的opening night,后面还有接连要上演的剧目,都需要排练。纵然她这次的首演不顺最后还被抢了角色,但之后的几部舞剧她依旧是有角色的。
    更别提几个月之后的ballet gala,这场盛会她怎能错过?
    她不知道自己的脚病得到底有多严重,但知道今年是自己事业发展的最关键的一年。团里的人事关系已经让她疲于应付,若是身体也出了问题,她不敢想之后的职业生涯会是一个怎样。
    化妆室的门被工作人员“咚咚咚”敲响:“焦糖?快到你了!”
    “就来!”
    听到工作人员的提醒后,焦糖下意识就要向外冲,可她却遇到了阻力——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门把手时,另一只手的手腕突然被拉住。
    “......程医生?”焦糖转头,有些傻眼地看向拉住她手腕的程昱。“我要上台了......”
    “......到时候你可以去中心医院找我。”程昱眼神坦然地像是不知道此时突然拉住别人女孩子手腕的人是他。他眼神直勾勾地望向焦糖的脚,之后郑重地转到焦糖脸上:“我每周周二都会在科室坐诊,你的脚不能拖。”
    像是怕焦糖忘了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焦糖看着程昱认真的眼神,咬着下唇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脚。方才的冰敷其实成效不大,最多让她有点心理安慰。然而——
    “焦糖?快到你了!”工作人员又在门外催促道。
    ——演出是不等人的。
    “谢谢程医生。”对着程昱重重一点头,焦糖用了点力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然后拉开门着急地向舞台的方向跑去。
    程昱看着那从门边一闪而过的裙角,不赞同的皱起眉头,眼神一偏,突然看到焦糖落在化妆室角落里的头纱。在兰钦舞团的编舞里,《吉赛尔》的第二幕中,化成维丽丝幽灵的姑娘们都会带着一顶有着新娘象征的头纱。这是舞者们的重要道具,而焦糖这姑娘,刚刚那么着急着跑出去却连头纱都没记着带。
    而焦糖直到跑到了侧台,看到了舞台上正在跳舞的其他姑娘头上还带着头纱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头纱被她忘到了化妆室。
    “焦糖,你头纱呢?”一旁的工作人员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焦糖大脑空白了一秒,然后颤抖着声音道:“在化妆室!”
    “这会儿你去取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没有头纱你一会儿不许出去。”艺术总监宁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侧台,他看着明显开始慌乱起来的焦糖,扔下这句话后便抱着双臂靠在一侧墙上冷眼看着她要如何处理。
    方才因为奔跑而有些气喘血热的焦糖听到宁远的话后,浑身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甚至几番心理斗争之后对徐冉用了心机,才有这来之不易的演出机会。难道最终就要这样砸在自己的手中了吗?
    难道这就是现世报?
    “焦糖?还好你还没有上去。”气氛正僵持着,突然,和煦带着个男人走进了侧台。众人循声望去,和指挥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不就是方才搂着焦糖一起进化妆室的那个?再低头看看男人手中拿着的白纱,这是专门给这姑娘送过来了?
    “你的头纱忘记带了。”程昱停到焦糖面前,伸手把她的头纱向前给焦糖一递。却见着小姑娘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盈盈的明眸中又开始聚齐起了水汽,眼眶也开始发红。
    看焦糖没反应,上场时间又快到了,程昱索性抖开那头纱,直接蒙在了焦糖的头上。一旁围观的众人见此状更是齐齐地倒吸了口气。
    “我听这音乐你是不是要上场了?”他低声问道。
    “啊对!焦糖!准备上场!”直到这时候演出工作人员才像是刚刚从异世界穿越回来似的,连忙提醒道。
    焦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程昱,转身走上升降台,等待鬼王米尔达的召唤。
    焦糖正常上场,而被她留在身后的侧台却仿佛陷入了寒冰之地。几乎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芭蕾舞团中,艺术总监对他的舞团都有这绝对的主宰。
    所有人都知道宁远和焦糖不对付。这位艺术总监性格不怎么好,原本都以为方才焦糖拿不出头纱没办法上台,之后就要彻底被雪藏在团中,可转瞬便有人给焦糖送来了雪中炭。
    不管那人是有意或是无意,这都是对宁远对舞团主宰权的极大挑战。
    “和指挥,侧台不允许有外人进入,你这是在违反剧院的相关规定。”宁远阴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和煦和他身边的程昱道。
    程昱闻言,沉默着侧目看了眼旁边的宁远。这人是为了搞舞团政.治,连演出效果都不追求了吗?
    他身旁的和煦却不以为然地笑着挥了挥手。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而此时,舞台上突然传来了闷闷的一声“咚”响——焦糖方才一个落地没落稳,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观众席爆发出了一阵抽气声。
    第6章
    对于一个毕生信念就是不断追求完美的芭蕾舞者来说,在演出中摔倒这种事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演出事故了。
    “嘶——”有工作人员宅在侧台,跟着外面的观众们一起倒吸了口凉气。
    这姑娘结结实实的整个身子都摔倒在地,颇为狼狈地趴在地面上。刚才的那一声“咚”他们听着都痛,更别说真正摔到的人了。
    程昱皱起眉头看着焦糖,她的那只脚肿着,这一跤莫不是因为她的跟腱发炎才摔得?
    而未等他多想,便看到焦糖立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地上迅速爬起,然后接着音乐重新跳起舞来。
    一段小变奏跳完,焦糖饰演的吉赛尔跑进侧台,她手上还拿着方才在台上跳舞时手中握着的白色百合花。按理来讲她原本应该在刚刚的变奏中将那花抛给男主角,可大概是因为摔了跤之后太过紧张,她竟然把那花拿了回来。
    程昱没有管舞团的那位太上皇一般的艺术总监宁远想要杀死他的目光,径直走到正站在侧台喘着粗气的焦糖身边,低声问道:“你的脚还好吗?”
    才刚刚平复了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焦糖就听到那不算陌生却也不怎么熟悉的声音又自耳边。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原来程昱竟然还在侧台待着,他还没有离开去观众席上看演出。
    “没事。”她摇着头小声道。
    此时身旁的工作人员提醒她,马上又要出场。
    她有些慌,这就要上场了,可手中却还握着一支本在方才就要扔给男主角的百合花。听着要出场的前奏响起,焦糖没有多想,直接将手里的花塞到了程昱手中,接着便转身重新跳进舞台。
    那裙摆摇曳着像朵白云,轻拂过他的裤脚,在空气有些微闷的侧台上留下了一阵清甜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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