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卢林忠现在满脸血污，力气也快没了，但还是忍不住心肝具颤，哆哆嗦嗦挪了两分，跪伏在李二的脚背上。
    “那个村子就不要存在于人世了吧？”李二似乎在问，实则根本没有给卢林忠反驳的勇气。
    “罪臣全凭陛下吩咐。”
    卢林忠真的尽力了。
    用尽了全力才说出了这句看似理所应当的话。
    可他知道，此话一出，卢家便算完了。
    虐杀同族、险杀仙师、全村吃人！
    不管其中的哪一样，都将让整个卢家成为众矢之的，受尽世人唾骂！
    即便放之千古，也将遗臭万年！
    想要再继续生存下去，唯有跟紧沈晨和李二的脚步。
    哪怕成为他们的走狗！
    哪怕成为门阀世家的叛徒！
    他和卢家，也只能如此！
    卢婉儿最后还是死了。
    死得很惨。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多处骨肉外翻，白森森的渗人。
    她的死让《学院杂谈》的编辑部里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悲呛，忙碌之间，无人调笑，也没有了先前那朝气蓬勃的气息。
    有的只是一道压抑的情绪，让女编辑们恨不能赶快把杂志发售出来。
    让世人都看看，这天下究竟对女子们都做过些什么！
    狠狠羞一羞那些号称“女子无用”的卫道士的嘴脸！
    王娇娇是那个陪着卢婉儿到卢家村，趁机逃出来的女孩子，自从醒过来，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卢婉儿的死像一把刀子割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地让她疼得厉害。
    后怕之余唯有一丝温暖在心间徜徉。
    那便是沈晨不顾自身安危，闯入卢家村，为卢婉儿报仇。
    当她得知那个害死卢婉儿的卢明川被沈晨用仙器打成碎渣，又被村民吃进肚子里去之后，她便决定了，一定要把卢婉儿的事情告诉天下所有人。
    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了报仇，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卢氏的男人对女人都做过些什么事情，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因此，两日来她都把自己关在编辑屋子里，低头写着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并加注上无数卢婉儿用生命换回来的数据。
    她不敢不忙，唯恐时间太长，让她遗忘了一些数字，便连卢婉儿的灵堂也没有去过。
    她甚至没有给卢婉儿上过一炷香。
    可所有人都不会说她刻薄，反而为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就连武媚娘都放下身段，亲自为她送饭。
    沈晨的小屋里，电脑的荧光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消失过。
    他把检阅好的稿子，誊写到电脑里，再配上相应的绘画以作说明。
    他很庆幸他是一个老师。
    特别是小学老师。
    在教师资源并不多的学校里，一个老师身兼多职乃是常态。
    为了能教孩子们绘画，沈晨自学过一些基础素描，算不上多好看，更加谈不上艺术性，但实描实绘，胜在真实。
    为了刻画卢婉儿被残忍杀害的场景，他不可不一次次把自己带入到当时的情形中，回忆着卢家村村民们的麻木和卢氏护卫们助纣为虐的可恨。
    在对卢明川的刻画上，沈晨用了一种近乎于野兽派的画法，把卢明川的模样刻画成能让小孩啼哭的样子。
    他就是要让世人知道卢明川的恐怖！
    他就是要用这种恐怖勾起世人的恨意！
    让大唐世界里除了卢婉儿以外，千千万万受到迫害的女子讨个公道！
    为此，李承乾已经来过很多次，带着特意和李君羡打来的山林野味，故意在沈晨门外烧烤制作，只希望能用香喷喷的味道让沈晨从小屋里出来。
    “哎……”
    李承乾叹息着把手里的扇子放下，无奈地说道：“仙师平日里总是让人感觉不正经，没想到心里把一切都埋着，直到他的底线被突破，才会一口气统统释放出来。”
    李君羡把烤好的野猪肉收拢在盘子里，道：“谁能想到卢家村里竟有那等惨事？即便只是听说也叫人不寒而栗。”
    想到村民们把卢明川的血肉吃下去的场景，李君羡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幸好此次仙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否则，怕是又会被卢家隐瞒下去。”
    “他们敢？”
    李承乾阴森森地笑道：“程咬金将军的左武卫随着马周大人在幽州挖找仙器，右武卫的那些人早就羡慕得不得了，此次由他们去卢家村，能有一只苍蝇逃出来，我李承乾就跟着仙师姓。”
    李君羡点点头。
    他知道，自从程咬金搭上沈晨这条线以后，左武卫几乎就成了仙师的私军，被李二多多照料，很多事情都由着左武卫去做，很是让身为禁军的他都羡慕，更遑论一直和左武卫不对付的右武卫了。
    “太子殿下，您说此次卢家还能活下去吗？”
    良久，李君羡继续烤着野猪肉，一边看似无意地问道。
    如果说秦岭笼罩在阴沉密布的云层之中，那么，长安城里简直就是狂风暴雨。
    随着卢家村内的事情被有心人披露出来，尽管只在朝堂发酵，还没有绵延至民间，但那足以令任何人惊恐的真人真事，还是让整个朝堂变成了汪洋大海。
    这个时候，哪个人再敢帮卢家说一句话，绝对会被所有人骂成禽兽。
    可是，奇怪的是，卢林忠的官职一直没动，尽管天天被朝臣们吐口水，但还是天天点卯上班。
    李二似乎也忘记了惩治卢林忠，把所有弹劾卢林忠的奏折统统压在手里，任凭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老臣如何上书也于事无补。
    很多人都在猜测，李二究竟和卢林忠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所以，连李君羡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孤都佩服卢林忠那个老贼唾面自干的本领。”
    李承乾嘲讽道：“也不知他面对咬牙切齿的朝臣同僚，是如何身藏手绢，擦了一块又扔一块，好像别人冤枉他似的。”
    听李承乾没有正面回答，李君羡也不敢再问，却在心下更加迷惑起来。
    就在这时，李承乾抬起装满肉串的盘子，起身向沈晨的小屋一瘸一拐地走去。
    临起身时，用微小到只能他和李君羡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区区一个卢家，如何能解仙师与陛下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