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节
郭老头精神烁烁地应道:“借你吉言,我一定取那老东西的狗命!”
南浔没有问他现在为何修邪术,这些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当年有幸拜入猎鬼大门派,但一心想着报仇,走各种捷径,最后因为修炼邪术而被驱逐出师门。
这一点倒与孟子毅有些相似,不过孟子毅是因为身上戾气太重,被驱逐出去的理由未免牵强。
南浔不知想到什么,问小八:“这郭老头手上犯的人命不少吧?”
小八:“明知故问,他像是杀人少的样子吗?”
南浔叹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次若不是大师,那位无辜的曾员外或许已经被鬼面疮活生生折腾至死,而这不过是因为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小八:“仇恨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能蒙蔽人的眼睛和心智,谁也不信只信自己,还可能变得杀人如麻,有能力的人因为仇恨变成大反派,如孟子毅,没能力的人因为仇恨变成炮灰,如眼前这个老头。”
南浔突然笑了一声,“他不会被仇恨蒙蔽眼睛和心智,更不会杀人如麻,有我在,不会让他落到那个下场。”
小八没有反驳。它有时候觉得浑身王八之气的南浔特像拯救苍生的救世主,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就是。
拯救了一个世界的大反派,可不就是拯救了这个世界么。
“走了。”孟子毅淡淡开口,没让南浔继续跟郭老闲聊。
他从地上捞起刀鞘,将擦拭干净的斩妖刀插了进去,而那块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抹布竟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抹布早已被以前那洗不掉的血渍染成了暗红色,而此时因为刚刚擦拭过斩妖刀上的血,变得红艳艳的,就那般躺在地上,散发着血腥味儿。
南浔诧异,提醒一句:“大师,您擦刀的布落在地上了。”
孟子毅:“不要了,重新换一块。”
“可是大师,这块布您已经用了好多年了,您明明习惯了,怎么说扔就扔啊?”
“舍弃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啊?哦对,我也觉得!所以下次有床睡的话,大师能躺着睡吗?”
“……我考虑一下。”
“这么好的事情您怎么还要考虑呢?刚刚才说习惯没有那么难改。”
“我说的是舍弃一些不需要的东西。”
“那不就是一个意思嘛。”
“……”随着两人走远,两人的对话声也越来越小。
第844章 浔浔,你胆子愈发肥了
郭老望着孟子毅离开的背影,嘴巴张了张,似乎想挽留什么,最后却只是一脸怅然地看着那人走远,连同他手上那斩妖刀也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么多年了,再次提及当年的事情,他的心中依然充斥着蚀骨仇恨,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他并未没指望有人可怜他,却不想,区区一个刀鞘灵竟能痛他所痛,还跟着他一起骂人。
舍弃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呵呵,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仇恨。
杀妻儿之仇不报,他这一世枉为人!
郭老头眼中恨意滔天,毒光闪烁。
那只完好的手按在腰间的缚鬼乾坤袋上,在感受到里面百鬼嚎叫时,他嘴角斜勾。
这里面装的不仅是近三百只的恶鬼,更是他复仇的希望。
忽地,郭老头不知想到什么,开始回想方才种种,尤其是那瞎眼小子跟刀鞘说话时不自觉放柔的声音,越是回想这些他表情越是古怪。
突然间,他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有趣,实在是有趣啊。
~“大师。”南浔突然唤他。
“嗯。”孟子毅淡淡应了一声。
南浔犹豫了一下,问:“大师也觉得郭老的妻儿该杀吗?”
孟子毅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才又继续,不答反问了一句:“你不是要替我掌掌眼吗?”
南浔傻眼,随即欢喜不已地问道:“大师,您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那金丝雀是好妖,让大师放过她,大师就会放?”
孟子毅薄唇拉出的一条线似乎比以往柔和,他淡淡道:“只是给一次机会,若不珍惜这次机会,第二次见之必杀之!”
南浔听了这话更欢喜了,整个刀鞘止不住轻颤起来。
孟子毅感受到她的兴奋,冷峻的表情中晕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和。
空间里小八突然卧槽一声,“恶念值突然降了5点!破了孟子毅的记录了,降得最多的一次!加上前面零零散散降的那些恶念值,这个数据还是相当不错滴,嘿嘿嘿嘿。”
南浔:“小八啊,以后我跟大boss二人对话的时候,你别插嘴哈,我怕自己走神被大boss看出来。”
小八咦了声:“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很容易走神,但是以前那么多世界,你走神走得不露痕迹,从未见大boss发现啊,就算发现了,偶尔走个神不是很正常么?”
南浔:“此一时彼一时,高级世界才要更加谨慎,孟子毅的感官十分敏锐,而且……谈恋爱被打断什么的让我很出戏好么?”
小八嘤嘤嘤地道:“什么出戏,你一个影后居然跟我说容易出戏,骗兽兽呢?其实你就是嫌我打断你们的二人世界,哼哼~”
南浔:“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小八气哄哄地道:“有本事赶紧把大boss弄上床。”
南浔顿了顿:“一个月之内我必把他弄上床,赌这次的两成功德值。”
小八秒怂:“不赌,你这么厉害,做神马都是可能哒~”
南浔哈哈大笑。
离开小镇后,孟子毅继续上路,这次比之从前更多了一丝从容。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南浔掌眼识妖数次,孟子毅便斩妖了数次,偶有那么一两只放走的。
他们走走歇歇,并不急着赶路,路上遇到好风景了,作为画灵的刀鞘浔会给孟子毅描述他周围的风景。
风声水声,落叶的声音,这些在他听起来习以为常的声音,在那轻柔的嗓音下变得格外鲜活生动起来。
她还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尤其一些关于人鬼人妖的爱情故事。
孟子毅一开始还会反驳两句,后来见小妖不高兴了,便无奈地摇摇头,由她去了。
“……落魄书生跟那只牡丹花妖一夜风流后,竟忘了花妖所托,他日金榜题名,他并没有回到那个破庙里,也没有将那朵开在墙角的牡丹花移栽带走,后来破庙倒塌,砸死了那朵牡丹。”
孟子毅听到这儿,问:“这个故事讲完了?”
“讲完了啊,书生风光无限,娶了某位大官的千金,牡丹花妖苦等数年,最后香消玉殒。”
孟子毅睫毛轻轻颤了颤,问:“浔浔,你可是讨厌凡人?”
南浔:“大师为何这般问?”
“因为你口中的故事,妖精都是痴情的好妖,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男人。”
南浔笑了一声,“话本子就是这样写的,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而且我听说这些鬼怪故事都是真的。”
孟子毅嘴角掠过一个轻浅的弧度,“你定是专门挑了这些给我讲。”
南浔顿了顿,咳了一声,“好吧,我确实是挑着讲的,因为有很多我不喜欢。”
孟子毅剑眉轻挑,“说来听听,为何不喜欢。”
南浔嘀咕几声后便随便讲了一个,“……这张公子已有妻室,却在那次外出,结识了美艳狐妖,几度春风后,他将狐妖带回家中,狐妖成了他最宠爱的小妾。
张公子的原配妻子偶然间结识了一老道,那老道闻到妖气,后和原配妻子一起将小妾是狐妖的事情告诉了张公子,并给他一张符纸,让其烧成灰兑水后给那狐妖喝下。
可怜那狐妖情根深种,丝毫没有防备枕边人,喝下那符水后变回原形,妖力被压制,最后被老道生生挖出妖丹。千年狐妖,最后就这么窝囊地死了。”
说到这儿,南浔不禁轻嘲一声,“那张公子在知道枕边人是狐妖之后没有丝毫犹豫,见到那狐妖原形之后也只有胆战心惊,昔日情爱化为云烟,那些山盟海誓也统统成了笑话。
经此狐妖一事,他觉得自己愧对原配妻子,从此洗心革面,再不去外面拈花惹草,两人恩爱无比,一时成为佳话。
可这位张公子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只被他喂下符水从而被老道掏出妖丹的狐妖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若不是因为腹中有了孩子,她即便喝了那符水,也未必不能跟那老道一战。”
孟子毅静静听着,指腹下意识地抚摸上刀鞘上端,“那老道一定是邪修,否则不会掏出狐妖的妖丹。妖丹可用于提升修为。”
南浔一怔,然后噗地笑出声,“大师所关注的地方还真是与众不同。”
孟子毅屈指弹了弹她额头,“近日胆子愈发肥了,动不动便取笑于我。”南浔捂头唉哟一声,“轻些,大师敲得越来越重了。再说,我可不敢取笑大师,我那是夸大师厉害呢。”
第845章 大师 要矜持一下吗
南浔唉哟完之后没听到什么声音,不禁瞅向孟子毅,却发现他好像有些走神,又好像在沉思,进入了某种冥想的状态中。
良久,他才开口问了句:“你觉得那狐妖可怜吗?”南浔微顿,语气并未有他想象中那般沉重,“与其说是可怜,不如说是可悲。凡人寿命不过数栽,她一只有千年修行的狐妖不去好好修道,偏生要搀和到凡人的这些情情爱爱当中,连凡人都没有参悟的东西,她又来搅和做什么?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在意料之中。”
孟子毅听到她这番见解,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古怪之感,“你怎知凡人参不透这情情爱爱?”
“人有七情六欲,能参透这些情情爱爱的的便已经不是凡人了,所以我说凡人参不透情爱,这话难道不对吗?”
孟子毅沉默片刻,忽地哂笑一声,“你一个小妖竟比我看得还透彻。”
“大师抬举我了,不是我看得透,只是经历得少而已,我还没有感受到这些所谓的情,又哪里有参透的机会。或许,我也不想参透。大师想参透吗?”
孟子毅眉目微敛,似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情之一字太杂太多,也太重,只这亲情一个,便困了我数年。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南浔轻笑,“大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有些东西既然放不下就不放。人心本就复杂矛盾,饶是想得再通彻明白,也总有顾忌不到的地方,不如遵从本心。”孟子毅微微摇了摇头:“你这小妖,说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但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前后矛盾了?先前你说那郭玉然因为仇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想必是不赞同他的做法,如今又来跟我说什么遵从本心,那郭玉然便是遵从本心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南浔忽地哈哈笑了起来。
孟子毅微微蹙眉,又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笑什么?”
南浔止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一本正经跟我谈心的大师特别可……可亲。”
她其实想说可爱来着。咳了一声,南浔正色道:“大师,路要自己走过,方知对不对好不好。遵从本心而走,即便在外人看来可能是错的,或是荒谬的,但起码自己不会后悔,因为回首看去,那每一步都是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那郭老就算有生之年报不了仇,更甚至会因为这几十年惹的业障提前殒命,这些结果他恐怕早就料到了,但他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想他也从未后悔过。”
孟子毅眉眼微垂,突然问了句:“如果明知是错还要继续吗?”
神棍忽悠浔上线,“会问出这种问题,说明大师自己内心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既然不肯定是对是错,那大师就继续这样下去,因为大师现在做的就是内心想做的。”
孟子毅沉默许久忽又笑了起来,笑声沉沉。
这是南浔第一次听他笑出声,虽低沉却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