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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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一怔,遥远记忆中有什么翻了出来。
    他问:“后来捡到了吗?”
    穗穗摇头:“没有。”她顿了顿,笑道:“虽然我没有再捡到他,可是后来他捡了我。我将他从树上救了下来,他将我从池中救了出来,他还记得我,说我救他一次,他救我一次,就算扯平了。”
    少年迟疑地扫了眼对面的人。
    无数次的轮回重复,他几乎将自己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怕高的。
    他也调皮爬过树。
    高高的大树,他一爬上去,腿就软了。
    记忆中,模模糊糊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将他从树上救了下来。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瘦得跟竹竿似的,但力气却大得吓人。
    他好像还救过她。
    她力气虽大,可是不会游泳,被他救上来的时候,瑟瑟发抖。她是自己跳进去的。
    宫里勾心斗角的事不少,像她这种年龄小的宫女,被欺负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想管她的事,也管不过来,但她实在可怜,他便故意丢下一块玉给她。
    “好好活着,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穗穗一字字将他当年说过的话重复。
    短暂的惊讶后,少年回归平静,“原来是你。”
    穗穗喜出望外:“陛下记得我?”
    少年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穗穗低下头:“不太记得,也就是还记得一点点,对于穗穗而言,已经足够。”
    她拿出她贴身藏着的玉,献宝一样拿给他看:“当时不知道陛下的身份,无法将玉及时还给陛下,后来远远瞧见过陛下一眼,但我身份卑微,无法靠近陛下,陛下给我的玉,我一直都留着,如今总算能够物归原主。”
    他打量她手心的那块玉。
    显然已被人摩挲过无数次,连纹路都快抚平。
    她主动将她的事告诉了他,他也已经想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还瞒了什么事没有说。
    少年没有多想,伸手去拿玉,刚要碰到,便见她手一抖,似乎很是不舍。
    他看穿她的心思,及时将手收回去,淡淡道:“你留着罢,不用还给朕,就当是朕赏你的。”
    她立即将玉收起来,“那就说好了,这是陛下送给我的,不能反悔收回去。”
    少年:“不反悔。”
    她露出大白牙,笑得甜蜜蜜:“陛下真好。”
    这天之后,他待她亲近不少,穗穗既聪明又蛮横,即使跌断腿只能在榻上养着,她也不愿意让别的宫女到他跟前伺候。
    她有她的小伎俩,他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就当是默许了。
    她养了半个月,腿还没好,就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杖回他身边伺候。
    “你急什么,又没有人跟你抢。”
    他以为她是怕有人取而代之,却不想她不单单是为了这个。
    穗穗义正言辞:“我要亲自守着陛下,才能够放心。”
    少年觉得好笑:“你守着朕作甚。”
    此时她正为他沏茶,一杯热茶递过去:“我怕一不留神没能守好陛下,陛下便不见了。”
    他听出她话里的忧郁,想了想,没有问下去。
    她今日穿了水青色的宫装,唇间难得点了胭脂,红红润润,像开在雪地里的两瓣梅花。
    少年一时看着失了神,恰好有小黄门进来禀话,少年吓一跳,伸手去接茶时抖了抖,滚烫的茶往外洒。
    穗穗反应快,立马用手去挡,不让茶水溅到他的龙袍上。
    她自己被烫伤了手,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他:“陛下,可有伤着哪?”
    少年牵过她的手,她一双皙白的手被烫出了水泡,他又急又心疼,命人去唤太医。
    他看她痛得紧咬牙关,心里有些乱,下意识低头柔柔替她吹气。
    他一边吹气,一边安抚道:“等会就不痛了。”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牵着手。
    片刻后。
    她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是在心疼我吗?”
    少年口是心非:“不是。”
    她低声道:“我不管,反正在我看来,陛下就是心疼我。”
    她脸皮越来越厚。
    不知怎地,他竟不厌恶,相反,他似乎愿意让她娇纵。
    她的腿受了伤,这下连手也伤着了,一个手脚皆伤的宫女,该有自知之明,得将伤养好了,再来伺候人。
    可她偏偏不。
    她手厚厚包着一层,腿上也厚厚包着一层,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拄着拐杖在他面前晃悠。
    有时候他嫌弃揶揄她:“朕不养废人。”
    她大言不惭地回他:“我不是废人,整个皇宫,哪有人比我更懂得讨殿下高兴?”
    他问:“你怎么就讨朕高兴了?”
    她立即鼓起腮帮子,做出对眼鬼脸,“就现在呀。”
    幼稚。
    少年掩住嘴角的一抹笑,装作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在他身边待着。
    春去秋来,等少年反应过来,眨眼已经大半年过去。
    宫女穗穗成为他每日里一睁眼就会看到的人,他开始习惯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他比从前高兴,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觉得他只是个正常人,从来都没有轮回的那些事。
    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逃避。
    这一日,少年决定去做他这一世醒来后就该去做的事。
    到言府去。
    去看一看这一世的言婉,究竟是不是阿婉。
    他说他要去微服私访,一向活泼的穗穗却忽然没了声。
    少年看过去,前一秒还在笑着的人,这一秒却泪流满面。
    他吓一跳,问:“穗穗,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穗穗张着水汽蒙蒙的大眼睛求他:“陛下,不要去,好不好?”
    少年皱紧眉头。
    下一秒。
    穗穗哭着抱住他,情绪失控,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紧紧圈着他,哭噎道:“求求陛下留在宫里。”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
    少年眉眼间皆是猜疑,语气低沉,问:“穗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哭泣的少女抬头,一张小脸哭皱:“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陛下要去外面看美人,待陛下看完美人,就会纳她入宫,我……我就再也不能陪在陛下身边了……”
    少年一愣。
    原来她竟在想这个。
    亏他还以为她知道轮回转世的事。
    看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穗穗,少年叹口气,他没有将她推开,而是任由她趴在他胸口哭成大花脸。
    他道:“不会有人赶走你。”
    她眨着泪眼说:“会的,待陛下有了嫔妃,她们怎会容许像我这样貌美的女子留在陛下身边。”
    少年怔住。
    继而大笑。
    “穗穗,你倒是自信得很。”
    她一边哭一边说:“是陛下自己说的,穗穗很漂亮。”
    他舒展眉心,“朕什么时候说过了?”
    她哭着看他:“上次宫宴的时候,陛下喝醉酒,我问陛下,穗穗美不美,陛下说美,然后就倒头大睡了。”
    少年身形一顿。
    “醉酒之言,算不得了数。”
    他继续往前,她趴在他身上,不肯松手,“陛下打死我吧,打死穗穗再出宫。”
    少年头疼。
    她是个宫女,哪来的胆子同他说这种话。
    不用问,他自己有了答案:都是他纵着。
    她紧紧攥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牢他,许久后,少年的声音轻轻落下:“朕带你一起去。”
    他们来到言府。
    她坐在他身边,袖子下的手微微发颤,紧张地拉住他的袍角。
    他察觉到她的失态,垂眸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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