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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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又侧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刘陵,又道:“速找人来为刘小姐治伤!”方才便是她持剑挡了一挡那畜生,而后被那畜生一掌挥倒在地。
    焦衡沉声应诺,赵权再不耽搁,抱着长亭便朝毡帐急奔而去,边奔走边向前来请罪的内侍喝道:“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那几个内侍得知照料的畜生突然发了狂性,本就惶恐不已,更想不到竟伤了当今圣上盛宠的晋王殿下,越发身如抖筛,此刻见赵权抱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脸色铁青,目有凶光,竟是从未见过的冷厉模样,哪里还敢近前,听他发话,如蒙大赦般抖着个腿子奔找太医去了。
    赵权牙关紧咬,抱着长亭一路飞奔,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了一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长亭的,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长亭,她额上身上都是伤,鲜血已经糊住了她大半张脸,此刻沉沉地闭着双眼,像是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赵权面色如铁,片刻便已奔到自己主帐中,一脚踢开那碍事的屏风,寒声喝道:“快去拿伤药纱布来!”说完便将长亭小心地放在床上。
    帐中侍女早被赵权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骇住,此刻赵权一声喝下,忙奔走翻找,片刻就将纱布伤药奉上前来。
    赵权劈手夺过那纱布,只知将长亭额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捂住,口中急喝道:“快去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长亭脑中一片昏沉,身上更是剧痛不断,耳边似乎听到赵权的声音,她努力睁了睁眼,微微启唇,意识昏沉地叫了声“相公……”
    赵权闻声忙握住她的手,两人手上皆是湿腻的鲜血,赵权心中一慌,用力擦了擦长亭手上的血。
    可触手却只觉长亭手掌寒凉如冰,连一丝热气也无,哪里是个活人模样,骇得他忙抓住她的手紧紧捂在胸*口处,口中低声疾呼:“我在,我在这儿,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怒气上涌,朝下首焦躁喝道:“还不快去找太医!再耽搁,本王要你们的命!”
    跪在地上的侍女被吓得头如捣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挣命似的跑了出去。
    长亭自叫了一声赵权,便觉浑身沉痛,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昏昏沉沉好似卧禅般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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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只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抽离了一般,整个人轻灵缥缈,仿似浮在云端,真是快活极了。
    可下一瞬,却好似被身体吸附了进去,疼痛、虚弱的感觉从周身袭来。
    一时又如坠冰雪,浑身经脉竟似被寒气封冻住,偏偏穴窍内还似涌泉般,无穷无尽地喷涌出冰寒的真气,长亭意识混沌,唯一的感觉便是冷,就在她意识渐渐封冻的某个瞬间,长亭仿佛又回到那云端,扰人的伤痛丝丝剥离,渐渐沉溺在这种忘忧忘我的境界中。
    长亭心中再无焦虑,心境平和圆融,时间在她混沌中以惊人的速度溜走,她隐隐感觉到双脚涌泉穴寒热催发,体内某个机关开启,寒气与暖流飞速交融,浑身似是沐浴在温泉中,干涸的络穴渐渐被滋养,体内失衡的真气高速流转起来,却再不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长亭的意识渐渐凝聚起来,她依稀记得些什么,却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画面清晰,她感知到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的爱慕、依赖,她经历的恐惧担忧……
    所有的画面仿佛都隔着一层纱,真实却有些缥缈,她一帧帧看过,仿佛看到画中人的喜怒哀乐,可于她,终究只是个看客,画面的那个她,终究也并非自己。
    长亭缓缓睁开眼睛,她此刻并没有大病初醒的病弱感,反倒有种再生为人的舒泰,额上的伤口并不严重,长亭身上轻松,一声也未吭,慢慢坐了起来。
    “砰!”地一声,原是床边忙碌的侍女忽然惊觉,竟把手上的药碗摔了,又听她似悲似喜地“啊”了一声,竟欢喜得呆住了。
    长亭望着她笑了笑,接着就听到那侍女似是如释重负般,惊喜地朝外间叫道:“阿弥陀佛!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外间忙碌的侍女们纷纷跑了进来,初夏含着泪扑在长亭床前,又悲又喜道:“阿弥陀佛!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婢子们了!”
    长亭身上轻快,便是下床舞剑也是使得的,见初夏这般悲喜模样,想是为自己担足了心,便抚着初夏的头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知道让你们悬心了。”
    再一看去,屋中好些侍女都红着眼,眼下乌黑一片,模样十分憔悴,再看初夏,形容也一样,颇有些干枯,再不似往常那个水灵柔婉的丫头,长亭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初夏流着泪,脸上却带了真心实意的笑,哭道:“姑娘,你可知你已经昏迷了七日了……”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忙回头带泪嘱咐道:“还不快派人去宫门外候着,告诉殿下姑娘已经醒来了!快去!”
    后面的侍女皆是喜极而泣的模样,闻言方回过神来,边拭泪边遣了伶俐的去前边报信,长亭看着她们一脸悲喜交集的模样,有些惊讶还有些迷惘地问道:“我竟然昏迷了七日?”
    初夏脸上虽是喜意,可这几日战战兢兢惶恐不知终日的处境却让她泪珠不断往下掉,只见她点点头,哽咽道:“是啊,姑娘,当日你与殿下在南山围场受伤,太医诊治了只说是救不回来,殿下不信,差点一剑杀了那太医,当天殿下就连夜带着姑娘回了京城,遍请太医和城中名医来为姑娘诊治……”
    “遍请名医?我竟伤得这么严重么?”长亭不解,她此刻体内真气流转,虽然只恢复了十之一二,可真没有重病之感,哪里想到自己竟伤得这么严重。
    初夏见她不信,又道:“真的,姑娘,那些大夫、太医都说姑娘的病怪得很,外伤既重,最奇怪的却是内伤,连脉息都摸不出来,体内还有剧毒未清,姑娘你不知,婢子们伺候姑娘的时候,姑娘浑身冷得像冰一样,连眉毛上都结了冰霜……”
    初夏忽然住嘴,她见长亭眉头微皱,似乎自己说这些让她不悦。
    长亭忽然想起自己在梦中,有一阵便觉自己身处冰雪中,原来真是如此,她师父为了让她玄功精纯,她很小的时候便常泡在剑湖里,借助剑湖的寒气练功,也正因为如此,她年岁虽轻,却一身深厚精纯的内力。
    必是此次受伤,激发了她蛰伏已久的真气,只是不知为何真气会寒凉至此,其中的关窍只能等回山上请教师父了。
    不过她此刻体内真气已经恢复,如此想来,倒是因祸得福。
    长亭见初夏噤声,不禁笑了笑,和声道:“不妨事,这是我内力激发所致,倒是吓到你们了,你继续说。”
    初夏抬头看了看长亭,她一向知道长亭性子好,是极好说话的,只是此次长亭醒来,倒似有哪里不同,可要说哪里不同,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因继续说道:“那些大夫、太医没法子,连太医院的首座王太医也只摇头,因见殿下伤心悲痛,勉强为姑娘开了药方。”
    “姑娘,你可知你昏迷这七日,殿下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病床前……”
    初夏柔声道,“婢子们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模样,姑娘病重,前几日连药也不进,殿下……殿下也陪着姑娘,竟是好几日水米未进……”
    长亭听得心中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地望向初夏,迟疑道:“那他,那你家殿下没事吧?”
    第75章
    初夏想起那几日的惊惶悬心, 想起赵权红着眼差点一剑砍了那个劝他准备后事的太医,想起后院那个因私下议论长亭受不起福气而被赵权仗责致死的下人,想起赵权木木地坐在长亭床前,双眼却透着戾气地模样, 不禁心有余悸,只能在心中不断默念“阿弥陀佛!”庆幸长亭终是醒了过来。
    初夏久悬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回道:“殿下没事了, 后来圣上和贵妃担心殿下,便遣人申斥了殿下, 又送来了宫中的秘药, 如此, 殿下才听人劝,肯进食了。”
    初夏禀完,她心中也有疑问,宫中秘药若真有用,赵权早就求来了, 长亭的病眼见着救不回来, 昏迷那么长时间,太医的意思也是听天由命,却不想今日竟自己醒了过来, 现瞧着, 竟看不出曾病得那么严重, 这怎不叫人惊奇。
    只是于她们来说, 长亭醒来便是天大的喜事, 赵权虽是如常进宫议事,可她们却知道,每每赵权守在长亭身边,他便极少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长亭,身上却总散发着一股戾气,侍女们自然惊惶,谁也不知若是做错什么,下一刻会不会就被拖出去杖毙。
    长亭点点头,似是放下了心,朝窗外看了看,外间春阳正浓,甚是引人。
    长亭不禁掀开锦被,竟径直下了床,唬得一众侍女忙上前扶住她,初夏急道:“姑娘怎么能下床呢?快回床上躺着,婢子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给姑娘瞧瞧。”
    长亭轻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之前病重只是因为我真气混乱,如今我醒来,自然没事了。”
    说完摸了摸额上的纱布,柔声安慰那些侍女道:“这些都是些皮外伤罢了,并不碍事,想来过几日就好了,我躺在床上久了,浑身难受得很,让我下床走走,我的病还好得快些,你们别担心。”
    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见长亭虽是温和,可说话间却有种不容拒绝之感,初夏细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果真见她双目澄清有神,并不似病重的模样。
    长亭见她们都不说话,笑道:“去罢,帮我拿件衣衫过来。”
    初夏有些没主意,想了想还是让人取了件衣衫过来,又伺候着长亭穿戴好。
    长亭本想出去走走,可初夏却死命拦着,怎么也不肯让长亭出屋子,长亭不想为难她们,便只呆在屋中,配合地喝了药。
    她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正理着头绪,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亭微微皱眉,赵权的脚步声她是能听出来的。
    来人很快进了屋,匆匆越过屏风,长亭心中有些烦乱,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来人。
    赵权的脸依旧俊朗如昔,锃青的下颔,纹丝不乱的鬓发,英挺的冠服,似乎一切都与他高高在上的晋王身份契合,可长亭一眼望去,却只觉他如此憔悴,他的脸明明瘦削了许多,越发有些冷峻严苛的模样,可混淆着此刻的不加掩饰的惊喜期盼,竟不是长亭印象中那个冷心冷情,杀伐决断的铁面王爷。
    赵权眼中透出巨大的惊喜与欢喜,似乎不能置信般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他以为她这次真的要撒手离他而去了。
    他似是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住,竟楞在那处,可隐隐发红的眼圈却泄露了他心中激荡的情绪,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长亭望着赵权,没来由心中一紧,莫名升起了一股愧疚,隐隐地还有一丝害怕,她脑中忽地闪过无数画面,令她也有些措手不及,片刻后,她终是垂目揖手一礼。
    赵权似是这才回过神,忙上前想要拉过她,可不料长亭稍一退步,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他的手,抬首望向他,口中如常道:“王爷。”
    赵权手上落空,此刻耳中传来她那声清淡如水的“王爷”。
    一声“王爷”,在他脑中盘旋了一刻,忽的却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得他心肠发冷,赵权的手颤了颤,抬眸朝长亭望去,却只见她双眼澄静,隐隐却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
    只听她迟疑道:“王爷,我已经想起从前的事了……”
    赵权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不同,分明是不同了,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长亭哪里是面前这个长亭?
    那个眼中总是柔情蜜意,对自己全然依赖爱慕的长亭实实在在就该是眼前的长亭,可他在眼前之人身上却寻不到一丝从前的痕迹,那个长亭消失得干干净净。
    赵权似是怔了一刻,神色还有些恍惚,他想着,若是从前,长亭早已笑着奔向他,圈着他的腰腹,柔柔地埋在他怀中……
    赵权的心俨地一痛,只那一眼,他仿佛知道从前那个会娇娇地叫着自己“相公”的女子再也不在了。
    赵权缓缓收回手放到身后,昂首负手而立,神色渐渐有些漠然,只高高在上地看着长亭,神色越发不辨喜怒。
    长亭亦看着他,赵权冠服平整,胸前那只蟠龙张牙舞爪,似是要飞跃而出,昭示着面前之人高不可攀的身份。
    二人就这般望着对方,赵权眸色幽深如海,此刻眉头微紧,眼神似淡而深,哪里猜得出他在想什么,长亭素来坦荡,此刻却有些说不出的心虚烦闷,可她心中清明,事已至此,她总要说清楚。
    心中正斟酌着该怎么说,却听赵权淡淡说道:“你既醒了,就好好养伤,本王得空再来看你。”
    说罢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去,长亭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可看着赵权决然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任他大步离去。
    长亭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门外,暗想只能尽快养好伤再离开这里罢。
    忽然想起师兄,上元那夜她见到的人就是他,只是可恨那时她失了忆,竟全然不记得师兄,眼睁睁竟让师兄走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安,师兄为什么不肯明言,莫非是他遇到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因为他见到她与赵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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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长亭的伤好得很快,只是内力却并未如她所想般尽复,自她醒后,真气虽有恢复,却只十之一二而已,长亭从未遇到这种情形,任她如何打坐静修,真气却总是滞涩,毫不见恢复。
    她细想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万毒手严坤用毒掌将她击伤,她后又强自催发内力,致使毒如五脏,心脉亦受损,再后又溺水甚久,伤及头脑,诸多原因,以致她内力大减,再难复原。
    长亭为此颇为忧心过几日,幸好她心胸向来豁达,只想着等回到师门,师父定能找出法子,助她复原,如此她倒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她如今还是住在赵权院中,赵权自那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听初夏说是近来朝上繁忙,圣上又派他出去办了好几日的差,回来后赵权索性搬到了前院书房中,夙兴夜寐,是以长亭就再没有见过赵权。
    长亭亦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总归还是松了口气,又因她内力大减之事,于这事上倒未特别留心。
    她养伤期间,赵权虽是再未来过,可太医却日日来替长亭医治,并未耽搁她的病情。
    薛采薇也来探望过两次,因着长亭恢复了记忆,两人少不得又提了些旧事,薛采薇心思剔透,与长亭倒也相处得来。
    只是她听府中下人私下议论,殿下自这江姑娘醒后来过一次,便搬到了前院书房,连王府也甚少回来,更再未来看过江姑娘一次,府中上下谁心中不是暗暗纳罕。
    这江姑娘原是殿下的心头肉,眼珠子似的宝贝,自殿下带她回府,便将后院那些姬妾都遣散了,连文姬那般懂事温柔的,也被送出京了,殿下还不准下人在这江姑娘面前提起,何等的用心。
    平日里殿下待她亦是温柔小意,住也住在一个院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她,何时有过半分冷落?前些日子受伤那会儿,殿下更是跟疯魔了似的不吃不喝守着,还杖责死了个下人,如今人好了,怎么反倒失了宠,连瞧也不来瞧了。
    下人们虽是私下偶有只言片语,却哪里敢当着长亭议论,薛采薇本是个客居在此的外人,身份低微,又兼她为人体恤和气,下人们倒不怎么避她,风言风语听多了,薛采薇倒是为长亭担起了心。
    只是长亭自恢复记忆后,与从前她识得那个人大为不同,哪里还是那个单纯懵懂不通世务的长亭,如今的长亭倒让薛采薇明白,为何当初她会出手相救自己,亦似乎明白赵权对她为何这般用心。
    第76章
    长亭这两日伤势渐好, 赵权却再未出现,这倒让她一时有些踌躇,只在心中盘算,等再过两日伤势大好了, 若再见不到赵权,便只好去寻他。
    不知为何,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像是欠了什么东西,总是有些理亏的心虚感, 虽知道总是要去见赵权的, 可她内心总莫名有些抗拒, 拖过一日仿似轻松了些,可一沉静下来,又仿似沉重许多。
    午后,长亭喝过药,再看额上的伤, 脱痂后只剩一条红红幼幼的伤疤, 长亭自小在山中长大,她师父又不是个细致的人,再加她每日习武, 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多了去了, 怎会在意这一点小伤。
    她师叔又是个杏林高手, 常与她些淡疤祛痕的膏药, 她用得虽少, 却更不把受伤留疤当回事了。
    只是初夏几个侍女却如临大敌,每日里给她小心敷药,长亭但凡表现出不欲,初夏几个便似泣非泣,惶恐至极的模样,长亭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赵权的意思,虽是不欲却不想连累这几个侍女受罚,便由着她们给自己涂涂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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