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刑慕白二话没说, 一脚油门就让汽车窜了出去。
他是知道她没有喝酒的。
刚才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到了消防队的门口,刑慕白和林疏清双双下车,他简单地对她说了个“谢了”就迈开步子往队里跑,林疏清看着消防队的电动伸缩门缓缓关上,隔着这道门,他奔跑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再也看不到。
林疏清上车, 倒车, 离开这里。
这晚回了家林疏清打开电视,几乎所有频道全都在报道宜安那边地震的状况和最新消息的。
余震还在一波一波地冲击着这个已经变为废墟的县城,镜头里不断有官兵抬着担架来来回回经过,上面躺着的受灾人灰头土脸甚至鲜血淋漓, 就连正在报道的前线记者的声音都开始哽咽。
林疏清盯着电视机里满目狼藉的废墟看, 眼睛一眨不眨,耳边被记者的说话声还有灾区人民悲痛欲绝的哭声充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了脸上。
林疏清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上湿乎乎的。
在地毯上保持抱膝而坐的她这才用手撑在沙发站起来,因为长久一个姿势, 林疏清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活动了几下已经发麻的双脚,这才去了洗手间。
一晚上,林疏清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怎么都不踏实。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发去救援了?
不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天大亮,林疏清起来洗漱,拉开衣橱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件被她挂在里面的男士休闲外套,林疏清站在衣橱前,垂了头,手抓着那件衣服的布料良久都没动。
本来是今晚可以和他一起吃饭顺便把这件衣服还给他的。
在要去医院之前林疏清还是没有忍住,坐在车里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刑慕白,要平安。】
林疏清根本就没有抱希望他能看到,发完就发动了车子,正要开车去医院,被她搁在储物格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疏清拿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急忙划开接通,语气带着担心,有些急地喊出他的名字:“刑慕白!”
刑慕白仿佛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叫他,愣了下才应,“嗯。”
“你在哪儿?”
“沈城。”他顿了下,又道:“一会儿就出发去宜安。”
昨晚一晚没睡,因为地震救援的事情来回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母亲在电话里无助地向他哭,心里也不安的他却只能努力冷静下来安慰快要失控的刑晗珺,刑慕白根本没有空回家,他只是在电话对母亲说:“妈,我会去灾区支援。”
不是请求她同意,而是通知她。
刑晗珺这次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好,又嘱咐他注意安全。
林疏清咬了咬唇,半晌都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叫她:“林疏清。”
“啊?”
“有点事……现在来不及了,等我从宜安回来再找你说。”
林疏清有点回不过神,讷讷地“哦”了声。
“我要走了,再见。”刑慕白嗓音依旧和平常一样,清清淡淡沉沉稳稳的。
林疏清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那个……一定要平安,刑慕白,请一定要平安。”
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简洁地回了她一个字——好。
9月16号上午八点整,沈城派出了第一支先遣部队前往宜安灾区支援。
与此同时,刚到医院不久的林疏清遇到了苏南,他火急火燎地就想往院长的办公室冲,被林疏清一把拉住。
“你干嘛去啊?”林疏清目光不解地瞪着他。
苏南的情绪很急躁,眼底的青黑色特别明显,一看就是熬了夜。
“不是,你这什么情况啊?昨晚干嘛去了?眼睛都成熊猫眼了。”
苏南没空和林疏清调侃来调笑去,他挣开林疏清的抓扯,话语急促道:“我要去找院长。”
他迈着大步往前快步走,林疏清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大清早的,你找院长干嘛?”
“我要去灾区支援!我要去灾区!”苏南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
林疏清愣了,她是从来没见过苏南这种公子哥为什么事真的生气苦恼过,现在的他神情挫败,眼底那种无助和担忧显而易见,完全不像平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为什么啊?”
苏南掀起眼瞅着林疏清,他的语气突然像是不知所措的小孩子那般,无助又茫然,“晗晗在那边拍摄,就在唐县,我从昨晚就联系不上她了,我害怕,疏清,我怕……”
林疏清好看的眉毛紧紧地拧起来。
“我要去灾区支援,这样我就可以边救人边找她,我要找到她。”
苏南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往院长的办公室冲去,有些出神的林疏清完全来不及拉住他。
这一天,除了送来要急救的病人林疏清忙的脱不开身,一闲下来周围全都是谈论宜安地震事情的。
“唉,据说全国各地的部队都被派遣到灾区支援去了,宜安的场面真的惨不忍睹,昨晚在家里看电视上的报道,那画面……”
“可不是,医院大厅的电视上到现在还在实时播报灾区的情况呢,余震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停过,一波接一波,天灾最无情,看到那些受灾人哭天抢地的场景,心里难受死了。”
“别说了,我一看到被挖出来的人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腿,要不就是浑身都是血疼的无意识地哭闹就忍不住掉泪,更多说那些直接变成尸体的……真是,触目惊心。”
……
几个小护士趁吃饭的空档聚在一起感叹地震的事儿,全都被坐在她们后一桌的林疏清和苏南听了去。
平常说笑嬉闹的两个人这会儿完全没有心情,尤其是听了那几个小护士谈论的内容后,连饭都吃不下去。
林疏清强迫着自己一口一口地把饭吃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几下,再咽下去。
苏南是直接撂下筷子,烦躁地抱肩,手机还攥着手机,时不时就看一眼。
林疏清劝他:“吃点吧,不吃饭撑不住。”
苏南闷声说:“吃不下。”
林疏清用筷子杵了杵盘里的米饭,停顿下来,片刻后,她语气理智又冷静地对苏南说:“苏南,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如果你连你自己的身体都能不顾及,又怎么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每天有多少病人等着我们去救治,你这样不仅仅是对你自己不负责,更是对患者不负责。”
她把餐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好歹吃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算你想去灾区支援,也得有副好身体才行,还没去就把自己搞垮,得不偿失。”
苏南倒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尽管一点胃口都没有,却还是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扒饭。
终于过了难熬的第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医院突然召开大会,是关于前往灾区支援的。
在被问谁想自荐去灾区的时候,林疏清和苏南率先站了起来,随后又有几个医生举手说要去。
林疏清看了眼举手的那几个人,对同科室的李医生说:“李医生,急诊科就我和苏南过去吧,你有家室,还有宝宝,别去冒险了,再说,咱们急诊科事儿也不少,我们不在就靠你们留下来的人多忙活。”
院长也点点头,对李医生说:“小林说的有道理,小李啊,你就留在急诊科,”然后打趣说:“他们俩一走,你们急诊科留下来的医护人员呐,可一点都不比前线轻松!”
李医生没多说什么,服从了安排,应了声好。
最终沈城第一医院和沈城的其他各大医院的医护人员组成了一支有一百多人的医疗队前往灾区。
时间就定在隔日。
出发的前一晚,各大医院抽调医用物资运往机场同第二天和医疗队一起被送往灾区。
林疏清临回家前和杨启华在办公室说了会儿话,杨启华无奈地摆摆手:“我不管,也管不了,你这孩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认准的事儿谁说谁劝都不顶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疏清讨巧地对他笑,“师父,那我在医院救人也是救,去灾区救人也是救,不是一样嘛!”
杨启华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己亲自培养的徒弟,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的,多多少少有私心,他瞪着眼珠子,语气不太好地说:“那能一样?!”
“你在医院救人只是累点,到了前线那就是性命都没保障,你是没看报道还是怎么着?没听新闻上说余震不断,伤亡的人还在持续增加吗?”
林疏清颇为认真地说:“所以我才更要去支援啊!”
杨启华气闷,算了,他就知道跟她说也是白说,事儿都定下来了,说这些也没用。
杨启华赶她:“走吧走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就出发了!”
林疏清坐着没动,杨启华不再理她,自顾自地拿着病例本开始看,假装她不在。
过了会儿,老头子忍不住了,“嘿我叫你走没听见吗?”
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林疏清依旧盈着笑,说:“师父,我走之前咱俩一起吃个晚饭嘛!”
……
和杨启华在医院的餐厅吃了简单的食堂饭,林疏清要走的时候对杨启华说:“师父,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的,我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送死,安啦。”
说完林疏清稍微停顿了片刻,又说:“其实,好多年前,我遇到过一个人,是他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跟你说过的,我家发生火灾的那次,有个消防兵,他其实救了我两次,当时我失去了父母,有轻生的念头,是他把从楼梯上栽下去的我护住,我才一点事都没有,不过他为了救我受伤了。”
“我当时就想,我能做什么,才能报答他,能像他一样去救人,后来填志愿就选了医学。”
林疏清微微笑着,悠远的目光渐渐地恢复焦距,同杨启华平静淡然的视线对上,她继续说:“我好像没和你提过,救我的那个消防兵,就是刑慕白。”
杨启华愕然,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合,命运会如此戏剧。
“他是一个心里有大义和大爱的人,他是名副其实的英雄,而我只是想和他一样,力所能及地去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
“他现在就在前线,我想去和他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一个人而变成更好的自己,我觉得这样的感情,挺好的。
☆、荣光26
林疏清所在的医疗队到达灾区的时候触眼所及全都是一片一片废墟,曾经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房屋、宽阔的马路……全都没了, 全都变成了眼前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脚下除了破碎的砖瓦就是人体的断臂残躯, 几乎血流成河。
这座受了伤的城市失去了繁荣的景象, 留下的只有残破不堪的身躯。
来来回回跑动的只有三个颜色——橙、绿、白。
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救援的消防兵、解放军,还有医护人员。
一个个担架从他们的眼前被抬过,上面有的是奄奄一息的受难人,有的是已经死去的遇难者。
天空阴沉沉的,暗黄一片,乌云压的特别低,就在人群的上空, 仿佛触手可及,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似乎在为这场灾难这座城市哭泣。
医疗队很快就分好工,林疏清被派在了宜安这边,苏南被分去了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