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顾篱落愿意留下签约，顾渊行不由松了口气。可当他看见顾篱落脸上的笑容，那口气登时又憋了回去，不上不下地噎得慌。
    果然是她的女儿，不仅外貌相似，连脾气都这么像。
    这么的……让他厌嫌。
    他眼中的嫌弃和厌恶没来得及及时掩饰，被顾篱落清晰地捕捉到。
    她不由微微一怔。
    虽然她知道顾渊行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更是从五年前开始，她同顾家就势如水火彼此仇视了。
    可她还是第一次，清晰地从顾渊行眼中看见如此明显的厌恶。
    她还以为顾渊行只是不在意她这个女儿而已，或者因为她无法像顾之漫一样，给他带去更多的利益，所以才会被他放弃。
    可……
    此刻顾篱落才明白，原来顾渊行竟是这么厌恶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么。
    可为什么？
    就算她再如何给他带去了麻烦，就算她再如何不讨喜，她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以不爱，可以不亲，为何……厌弃？
    对于顾渊行这个父亲，和所谓的亲情，顾篱落其实早已经看得开放得下，也早就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但此刻，她心里却仍然猛地一抽痛，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而是为那个曾经竟对“父亲”有过幻想和期待的顾篱落。
    顾篱落低垂了脑袋，眼神良久地盯着地面的反光瓷砖，从里面可以模糊地看到她的样子。
    明明已经长大成人，可顾篱落却似从那里看见了曾经那个无助又委屈的自己。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咬紧牙，垂着的手紧握成了拳。
    原本想要留几分情面的打算，也在此刻改变了决定。
    顾渊行是在露出厌恶的神色之后才反应过来，后又连忙看向顾篱落，生怕被她看出来。
    可当他看过来时，却见顾篱落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再看些什么。
    看来她没注意到。
    还好。
    顾渊行暗松了口气，心里给自己敲了个警钟，警告自己再不可在顾篱落面前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起码，也要等顾氏度过难关，等他把顾篱落赶走以后再说。
    想通了这点，顾渊行对顾篱落的态度顿时和蔼起来，见她发呆不动，还微笑问道：“篱落，怎么了？”
    “没什么呢。”
    听到顾渊行的声音，顾篱落将思绪收回来，压下心中的恶心，也戴上了职业微笑的面具。
    “来，你看下合同，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字了。”顾渊行比了比对面的位子，示意顾篱落坐下。
    顾篱落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将合同重新拿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却和刚才看的时候有些许不同。
    刚才顾篱落面上带笑，似乎对合同还挺满意的样子，可此时她却微蹙着眉头，看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顾渊行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他很自信这份合同里，他已经给了顾篱落足够的优待，本以为以顾篱落的脑子，只要她看到这份合同就会马上嚷嚷着要签约，可此时见她良久都不表态，顾渊行突然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难道她还不满意？
    顾渊行也皱起了眉头道：“篱落，可是你哪里看不懂？还是你觉得这合同有什么问题？”
    刚问出口，生怕顾篱落又要漫天要价，顾渊行在顾篱落开口之前还不忘补充道：“这可已经是顾氏目前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了，再高的条件，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给不了了。”
    在对方开口之前，先用绝对的语气堵死了后路。
    这样就算对方想要抬高价钱，也只可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波动，而不会太过分。
    商业上谈判的常用手段，顾渊行一条接一条的，用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顾篱落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显，只微微摇了摇头道：“父亲您误会了，我并非对这份合同不满意。诚如父亲您所言，我也在这份合同里看到了您和顾氏给出的诚意和让步。”
    “那你还有什么犹豫的？”顾渊行问道。
    其实他更想问顾篱落还有什么不满的，可又唯恐语气说得过重，才在临出口之际改了措辞。
    顾篱落笑了笑放下合同，直视着顾渊行道：“合同没有问题，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顾篱落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一字一句问道：“为何我并没有在合同里看见我母亲留给我的股份？”
    “什……什么？”顾渊行骤然一僵，好似没想到顾篱落会突然提起这件如此久远的事情似的。
    还有那个太过久远的人。
    顾篱落食指点了点那份合同道：“父亲能给出这样的诚意，我也愿意在顾家为难的时候回来顾氏，同顾家一起共进退。但我有个条件，除了合同里有现有的股份和职位权力外，我还要拿回我母亲留给我的顾氏百分之三十五的份额。”
    “不行！”
    顾渊行想也不想地回绝道。
    “为何不行？”顾篱落冷笑着站起身道：“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我有权利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顾渊行绷紧了牙关，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那三十五的份额是他能成为顾氏董事长，并拥有绝对说话权的关键。
    如果把那部分给了顾篱落，再加上他在刚才的合同里让出去的份额，顾篱落拥有的股份都快比他多了。
    他想把顾篱落找回来，只是想利用她一段时间，帮顾家度过这个难关而已，可没想过真的给自己身边找只狼回来。
    顾渊行沉默了片刻，咬牙道：“你也知道公司现在的状况，那么多的份额变更……对顾氏不利。”
    “无妨，我既然回来，顾氏未来的发展也是我要承担的责任，我自然不会让父亲失望的。”顾篱落道。
    顾渊行看着顾篱落，沉了脸道：“我暂时拿不出来。”
    这等于是厚着脸皮拒绝了。
    “呵。”顾篱落冷笑出声，“看来父亲并没有诚心想让我回来呢。”
    顾渊行也站了起身，沉声道：“顾篱落，我已经让步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是么？”顾篱落冷哼一声道，“既然父亲如此想我，那您就另请高明吧，我还不想回来蹚浑水呢。”
    说罢，她转身就想走。
    既然谈不拢，那顾氏未来如何和她也没关系了。
    反正就算顾家真没了，该她的，最后也还是会回到她手里。
    “站住！”
    顾渊行出声叫住了顾篱落，再一次退步道：“三十五的份额可以给你，但这份合同也得改。”
    顾篱落这次连回应都懒得回应，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