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茂的话让顾篱落怔了足足半分钟都没说说话。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顾之茂有些羞涩地咧了下唇角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篱落摇了摇头，轻笑出声，笑容里有些欣慰，也有无奈和不解，“顾之茂，不管我和顾家会斗成什么样，那都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就算你想要站队帮忙，那也是应该站在你亲爹亲妈那边，为何要专门跑过来找我说这些？”
    “我……”顾之茂犹豫了片刻，低着头小声道：“就因为我和他们的血缘更深一些，所以就要无条件地站在他们那边吗？”
    “不是吗？”顾篱落笑问。
    “当然不是。”不知道是顾篱落的怀疑，还是她的哪句话触动了顾之茂心底，他突然抛却了从刚才见到顾篱落以来的害羞和谨小，抬起头直视着顾篱落，眸光认真执拗，声音干净清澈：“血缘是上天随即分配的，不是我能自己选择的。如果为了血缘就抛弃真善，如果只为了名利就拥抱恶，那我们从小读书识字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就是为了长大以后更好的欺负别人吗？”
    顿了顿，顾之茂看着顾篱落道：“如果非要论血缘，那你和我也不是没有一丝关系的陌生人啊，我帮你，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顾篱落愣住，她看着面前少年脸上的愤怒和委屈，叹了口气认真道：“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听到她跟自己道歉，顾之茂抿了抿唇，又低下了头，好一会儿到底是嘟囔了一句：“没关系。”
    顾篱落笑了下，端起咖啡杯往前伸，“那这杯咖啡我请，当我向你赔不是了。”
    顾之茂一愣，一边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一边哼哼嘀咕道：“难不成你本来根本没打算请我喝咖啡，而是想和我aa吗？”
    顾篱落笑了下，见她笑，顾之茂也笑了出来。
    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两人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切。
    喝了咖啡，顾之茂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啊？真的要回去？”
    “回啊。”顾篱落挑眉，笑看着他道：“他们这次能让你过来，还算是客气了，我若是不理睬，指不定他们以后会用什么恶心人的法子。”
    顾之茂皱眉点头，一点也没觉得顾篱落这么说张岚和顾之漫有什么不好，“你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啊，既然家里人都这么想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一趟好了。”顾篱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反正我没功夫主动找他们的事儿，既然他们都这么想凑过来，那我就挨个连本带息要回来，也省得麻烦。”
    顾之茂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顾篱落看了眼他的神色，挑眉道：“怎么，觉得我狠毒？”
    “你以前不也是这样么？”顾之茂哼道：“早知道你不是甘心受欺负的主，小时候我不过推了你一下，你就差点让我坐轮椅。你这次回来，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我还奇怪呢。”
    提起往事，顾篱落失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是你欺负我在前，我还回去有什么不对么？要知道你扭个脚能嚎成那样，你就是站那儿不动给我推我都不推你。”
    “我……”顾之茂不好意思了，心虚道：“我那时候还小，小孩子怕黑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我也就哭了那么一次。”
    其实小时候，刚开始顾之茂是很讨厌顾篱落的，没办法，每天听着张岚和顾之漫的话，小小的顾之茂自然而然以为顾篱落是坏人。
    所以有一次趁顾篱落站在楼梯上的时候狠心推了她一把。
    顾篱落一脚踩空，摔在地上。好在她当时站的位置离地面只有两三个台阶，虽然摔了一跤，倒是没怎么伤着。
    顾之茂推完人得意得很，可这得意不过三秒钟，顾篱落就以牙还牙，用百分百还原的方式报复了回去。
    顾之茂那时候才六七岁，摔那一下扭了脚，当即鬼哭狼嚎起来。
    那天顾家人都在忙着训斥顾篱落，照顾顾之茂，根本没有人关心一句她有没有受伤。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反正顾篱落和张岚母子三人的关系恶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怎么欺负她，她还不了手的时候就忍着，等逮着机会就还回去。
    只是没想到接下来几日，顾渊行出差，张岚则要陪顾之漫去拍戏。
    家里就剩下顾篱落和顾之茂，还有保姆。
    那天夜晚暴雨雷电来得突然，顾篱落也有些害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之茂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哭嚎着喊：“我害怕……”
    顾篱落当时心里就差骂娘了，但看着面前都快哭抽过去的小屁孩，还是不客气地将他拎到了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给他扔了个毯子说：“睡。”
    顾之茂吸吸鼻子，小心翼翼问道：“不能睡床吗？沙发不舒服。”
    顾篱落瞪他一眼，“不能，不爱睡沙发就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不不不，爱睡，我能睡沙发的。”顾之茂抓紧了沙发，委屈道：“你别赶我走，我一个人害怕。”
    顾篱落哼了哼，到底没把他赶出去。
    那晚顾之茂没再害怕狂风暴雨，那晚顾篱落睡着前，隐约听到他低声喊了一句：“姐姐。”
    顾篱落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件小事顾之茂早就忘记了。
    却不料那晚的陪伴，在顾之茂心里珍而藏之了这么许多年。也正因为那一晚，才让顾之茂开始质疑张岚和顾之漫所教他的为人之道。
    没过一两年，顾篱落就出了事被赶出顾家，继而带着女儿出了国。
    那时顾之茂还小，帮不上什么忙，可这几年他渐渐长大，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分明，正因为这样，他心里对顾家才会那么厌烦，却又因为无法逃离那个地方而愤怒无奈。
    如果可以选择，他多希望顾篱落是他的亲姐姐，那他就有了足够多可以帮助她的理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
    顾篱落看了眼表，她下来已经十来分钟了。
    咖啡也已经喝完，顾篱落笑着起身道：“好了，我该回去上班了。你也回去吧，告诉张岚，我会去的。”
    顾之茂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分别，顾篱落回了公司，顾之茂看着她进公司大楼才打车回家。
    顾家，张岚和顾之漫等在家里。
    见顾之茂这么快就回来，不由疑惑问道：“小茂，你见到顾篱落的吗？”
    “这么快就回来，肯定是她也不愿意见你吧？”顾之漫哼道：“妈，顾篱落傲慢得很，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煌图的保安，竟然连我都不让靠近呢。”
    “我见到她了。”顾之茂轻描淡写地打断了顾之漫的话。
    顾之漫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想好的嘲讽顾篱落的话顿时也全都给噎了回去。
    张岚倒是没看她，正高兴地看着顾之茂问道：“当真？她愿意见你？你们怎么说的？”
    顾之茂抿唇，冷淡道：“没怎么说，我说家里让她过来吃饭，她同意了，别的没说什么。”
    说罢，顾之茂就径直上楼回了自己房间，没再留下给张岚和顾之漫询问的机会。
    等听到顾之茂房间门“哐”的一声关上，张岚和顾之漫才稍微回过神来。
    张岚狐疑地看着顾之漫问道：“顾篱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顾之漫皱眉摇头道：“上次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分明不是这个态度，而且也不愿意见过，怎么小茂去，她这么容易就答应见了呢？”
    张岚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看向顾之漫道：“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在煌图大楼门口堵人的时候，把顾篱落给得罪狠了吧？”
    顾之漫一噎，想不通话题本来是围绕顾之茂的，张岚原本也是怀疑顾之茂的，怎么突然转到她身上了？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顾之漫不满了，“这事明摆着就是顾之茂和顾篱落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怀疑我做什么？”
    张岚听不得她说小儿子坏话，立刻变了脸色道：“不许你这么说你弟弟，小茂就是在叛逆期，平常脾气坏了点而已。你忘了小时候他是怎么跟顾篱落对着干的？”
    “那妈你也别忘了他可以为顾篱落说过好几次好话的。”顾之漫哼道：“而且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你想想他现在有说过顾篱落不好的话吗？”
    “那是他长大了，男孩子家有自己的汉性，你当他成天跟你一样嚼人长短吗？”张岚冷声道。
    顾之漫又一次被亲妈噎住，气道：“好好好，都是你家儿子最好，我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每次有事情你最先怀疑的就是我，根本就不怀疑顾之茂。”
    “你闹什么闹？”张岚冷了脸训斥她道：“我不过是分析顾篱落为什么会答应小茂，你就这么多话说，你确定你是在客观思考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顾篱落，她连顾家门都还没进，我们难道就要自己人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