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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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晓勇正好被周晓云拽起来,坐在地上对着上边骂:“马勒戈壁柳侠,谁昧良心了?本来就是您家那个丧门星给俺家妨哩了,俺晓云没寻你,没沾您家那个丧门星哩时候,俺家啥事都没。”
    “幺儿!”
    “柳侠”
    “柳侠!”
    “二哥——,二哥,柳侠你……”
    柳川这次没能彻底禁锢住疯狂的柳侠,柳侠的胳膊挣脱出来,他抡起一个放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砸向了周晓勇。
    他的胳膊孙剑锋眼疾手快拉了一下,砸偏了,偏向了周晓云身后。
    谁都没想到,他几乎没有停顿地就又砸出去了第二个花盆,这次孙剑锋没来得及拉住他。
    周晓勇看到了,却没能躲开,花盆砸在了他的额头,血当即就流了下来。
    第二个花盆是个很小的砖红色陶土盆,里面原来是猫儿在放学路上从地边挖回来的一棵不知名的小花,柳侠比较喜欢小小的、很像山里随处可见的野花的那种花。
    花早已经谢了,只留下根枯白的小干枝。
    现在,那个小干枝被染上了红艳艳的血,和带血的泥一起落在周晓云面前。
    周晓云擦了一把泪站起来,走到阳台跟前,没任何表情地对柳川说:“柳队,能给我找块干净哩布吗?我给俺二哥按一下伤口,带他去医院。”
    柳川没说话,转身进屋,很快就拿了个毛巾出来。
    周晓云认得这条毛巾,猫儿不喜欢来家里的外人用他和柳侠的毛巾,就在卫生间专门准备了几条给客人用的,这条粉蓝色的,是给男客人用的,她和柳侠订婚后,猫儿单独给她准备了一条粉红格子的,很漂亮。
    花盆很小,能装的土也很少,重量不够,所以砸人的时候冲击力也有限,但还是在周晓勇额头上砸出了一片血肉模糊。
    周晓勇好像被自己的血给吓住了,停止了叫骂,周晓云和孙剑锋扶着他起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摇晃。
    只有一米半高的围墙挡不住多少秘密,柳侠家的栅栏门外早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看到周晓云他们往外走,人们自动让开路。
    柳侠依然被柳川紧紧抱着不能动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晓云搀扶着周晓勇走出去。
    周晓云走出几步后,忽然停住了,她隔墙看着柳侠,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柳侠,明天去办离婚手续吧,早上八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柳侠没有说话,他慌乱地想去掰柳川禁锢着他的手,柳川却已经自己松开了,他和柳侠一样看到了从三轮车上一下来就往家里跑、因为太慌张差点摔倒的猫儿。
    柳侠和柳川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猫儿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周晓勇,以为他是和柳侠打架受的伤,猫儿担心的是柳侠受没受伤,他检查了一遍,发现柳侠只是衣服稍微有点皱巴,确实没受伤,他对其他事情的关注就淡了很多。
    柳侠觉得瞒不住了,干脆直接告诉他,自己和周晓云不可能结婚了。
    猫儿点点头:“周晓勇老孬孙,咱不跟他当亲戚也中。”
    猫儿说他们下午第三四节数学模拟考试,他做完了,有点瞌睡,就跟老师请假回来了。
    柳侠说:“正好,一会儿吃完饭咱早点睡,今儿睡足了,明儿咱去原城给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啥治疗贫血的新药、好药,咱多买点,一气给你补回来。”
    猫儿说:“中。”
    柳侠奇怪:“你为啥今儿没搞条件,说不叫扎针?”
    猫儿得意地笑起来:“哈哈,我以前都是哄你咧小叔,我其实一点都不怕扎针,就恁细个小针头,有啥可怕咧!小叔,你叫我哄孬了吧?”
    柳侠大笑着把猫儿搂住:“臭猫儿,你咋这么孬咧?小叔这几天都搁这儿害怕咧,怕扎针哩时候你会疼哩哭,那小叔就心疼死了。”
    柳川端着水煮猪肝出来,敲了猫儿的脑袋一记:“你个孬货,你装恁像,看您小叔成天叫你吓成啥?”然后他伸手捂了下柳侠拼命睁大的眼睛,把里面马上就要滚出的东西沾掉:“好了孩儿,吃饭喽——”
    柳侠和猫儿同时欢呼:“喔——,吃饭喽——水煮猪肝老美哟——”
    所以第二天早上,周晓云没等到柳侠。
    第五卷 守与护
    第224章
    天空阴沉灰暗,北风带着轻轻的啸声在屋宇间飞掠而过,窗下的海棠树迎风摇摆,枝梢轻打在朱红色的窗棂上。
    不同于外面的寒风刺骨,屋子里温暖如春,床上熟睡的少年似乎在睡梦中受到了惊吓,身体忽然一颤,本能地伸手摸了下身边,感觉到没人,他睁开了眼扭头找:“小叔?”
    没人答应,少年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亚白底子带圆点的壁纸,雪白的墙壁,朱红色的木质墙裙,原木色的两用沙发……
    这不是他熟悉的家,他想了起来,他现在是在京都,这是曾爷爷家原来六叔住的房间。
    他慢慢坐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风还在刮,小竹林发出刷拉拉的声音,灰绿色的叶子几乎要飞起来。
    “猫儿,你醒了孩儿?”柳魁掀开棉帘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正好,该吃药了。”
    猫儿吓了一跳:“大伯?你,你咋搁这儿咧?你啥时候来哩?”
    柳魁坐在床边,捏了捏猫儿的脸颊,把两支补血素插好管子递给他:“吃完晌午饭,我来哩时候你正好睡着了,我就没叫你。我一回家就叫您奶奶跟大爷爷数落了一顿,说医生都说你贫血老严重了,我还不跟着你一起来,没个当大伯哩样儿,我一想,可不是嘛,京都哩医院别说看病了,挂个号都难得要死,所以我就赶紧跟着您来了。”
    猫儿看了柳魁好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大伯,俺小叔还没回来?这么大风,他搁那儿肯定可冷可冷。”
    柳魁把吸管放在猫儿嘴边:“不会孩儿,京都哩医院都有暖气,您小叔肯定没事,你要是不放心,你吃完药大伯就去医院,给您小叔换回来。”
    猫儿又看向窗外:“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老想俺小叔,我都三天没看见他了。”
    京都,坐牢在繁华闹市区的京大医院。
    寒风中,几支队伍从一幢楼房宽阔的大门里一直延伸到外面院子里,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疲惫的眼睛,眼神麻木地看着前面挂着“挂号处”的灰色楼房。
    柳侠羽绒服外裹着个军大衣,大衣的毛领子竖起来挡着脸,带着个棒球帽,腿上包着毛毯,坐在靠边的一支队伍里,眼神空洞得像死人一样。
    三天了,他跟着队伍一点一点从大门口挪到了接近楼房的地方,再有一天,他应该就能挪进挂号室里面了。
    这三天,除了曾怀琛来送饭的时候他会上一趟厕所,其他时间就是木然地坐着,前边的人移动时,他也像木偶一样跟着往前挪一点 ,林教授每周只坐两次门诊,每周二和周五的上午,周二的他没排上,周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排上,能不能,他都要一直排着,直到排上为止。
    他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已经不能思考了,他的心、他的脑子现在都不属于他自己,他没有心了,本该属于他心脏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疼到让他想躺在地上痛哭嚎叫的血洞;他没有脑子了,他觉得他现在的思想和记忆都是假的,他是在做梦,梦醒后,生活还会是原来的样子,他的宝贝还会是他一直认为的那样,在他身边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小兄弟,你跺几下脚搓搓脸吧,你一直这样一动不动,脚会被冻坏,脸会出冻疮。”坐在前面的中年男子回身拍了拍柳侠的腿。
    柳侠像梦游一般地答应了一句“哦,谢谢”,却什么动作也没有,眼睛还钉在挂号室的门上。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把紧裹着的被子松开一些:“小兄弟,要不你往前挪挪,把脚伸我这被子里暖和暖和吧,你这样下去真不行,真会冻出病来的。”
    柳侠用力挤出了一点笑容:“谢谢大哥,真的不用。”
    男人只好又裹紧了被子,叹了口气:“唉,我刚刚知道俺娃他妈是这病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塌了天了,唉,……” 男人转过身,被子包了头,闭上眼睛。
    他比柳侠早到四天,原本应该比柳侠排的靠前很多,可他排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忽然肚子不舒服,他实在憋不住,儿子那会儿又不在跟前,没法顶替他占着位置,他就跟后边的人说好了以后,上了趟厕所,结果等他回来,无论后边那个人怎么给他作证,更后面的人都不准他再挤进原来的位置,他只好到最后面重新排队,到现在他已经坐在这里熬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柳侠没再接话,一直如木雕一般坐着。
    前面的队伍忽然有点小小的骚动,中年男人站起来看了看,又坐下扭过头:“小兄弟小兄弟,那个人,看见没有?就是那个穿黄羽绒服的瘦猴儿,他就是号贩子,他又来了。”
    柳侠忽地抬起头:“什么?”他嗓子干哑得快没音了。
    中年男子指着一个刚从挂号室里出来、穿着黄色羽绒服、头戴黑色绒线帽的男人,那男人身边跟着两个和柳侠他们打扮得差不多、跟难民一样的人:“就是他没错,瘦猴儿,左眼皮上一块青痣,他们说,哪个专家的号他都有,上星期我见过的那几个去找他买号的人都没再回来排队,肯定是已经看过了或者已经住上院了,如果我不是就剩不到三万块钱,怕花两千块钱买个号,再天天买吃的花那么多钱,最后给俺娃他妈看病钱不够,我也找他买号去。”
    柳侠眼神直直地看着瘦猴儿。
    瘦猴儿让那两个难民一样的人站在挂号处前的遮雨棚底下等着,他开始顺着柳侠他们这一队往这边走,他看起来若无其事,隔几个人就会小声地说一句什么。
    柳侠问:“大哥,你是说,他可能也有林教授的号?”
    中年男子说:“肯定有,人家都说他们是和医院里面的人是串通好的,本事大着呢,谁的号都能弄出来,越是有名气的专家他们赚钱就越多,不过他们都是偷偷摸摸的,你专门找不一定找得到,你不找的时候,他们不定啥时候就主动找上门了,可能他们跟火车站的票贩子一样,也是在防备警察吧?”
    柳侠抱着毯子站了起来,他本来想请中年男人帮他占着地方,但想起来中年男人说过的遭遇,他直接拎起马扎走向了号贩子。
    在医院外的小花园里等了三个小时,柳侠拿到了一张淡蓝色的挂号单。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柳侠呆呆地捏着那张小小的纸片看,这张他等了三天三夜、花了一千八百块钱买来的小纸片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安慰,他就像一个明知自己罪大恶极的犯人,这张纸片就像最终审判的通知单,因为知道结果的必然,所以他曾经永远阳光灿烂的心,此刻无论如何努力,都挣脱不出黑暗的深渊。
    “哎,小伙子,你的bb机。”
    柳侠打了个激灵,茫然地看着刚才推他的老太太:“什么?”
    老太太指指他的军大衣口袋:“你的bb机刚才响了。”
    柳侠把挂号单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里面羽绒服的口袋,还没把bb机拿出来,有个人就跑到了他跟前。
    曾怀琛喘着气说:“可找到你了,柳侠,你还没买号贩子的号吧?我爸给你发传呼你不回电话,他估计你是不敢离地方,就把电话打给我了,让我赶紧请假过来找你。
    我爸跟许应山现在应该快到家了,他们吃点饭,接了猫儿就过来,他让咱们也找地方吃个饭,等着他们,林教授今晚值二线班,九点过来,有人会把咱们带到他值班的地方,他直接给猫儿看。”
    柳侠不太敢相信:“不用等到星期五,他今天晚上就能给猫儿看?”
    曾怀琛接过毛毯,又弯腰拿起扔在地上的马扎,推着柳侠过马路:“对,现在已经七点了,咱们去吃点饭回来,我爸和猫儿他们也就差不多该到了,你得吃点饭,找地方把脸洗一下,猫儿那么懂事,如果看见你这样,你想他得多难受?”
    柳侠吃不下东西,他在饭店的卫生间给自己洗了脸,还对着镜子用力把自己青白晦暗的脸搓得发红,把锈在一起的头发用水给抓得整齐点。
    他已经三天没见猫儿了,他不能让猫儿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无论结果怎样,他都得扛着,他是猫儿的天,猫儿的顶梁柱,他不能倒,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萎靡和恐惧,如果猫儿的病是真的……柳侠扶着水池蹲了下去。
    他哭不出声,只是如同跌落陷阱的困兽一样发出几个沉闷绝望的音节,就又站了起来,捧着水把脸上所有的悲伤和着眼泪一起冲走,转身走了出来。
    曾怀琛盛了一小碗牛肉羹:“幺儿,饭吃不下就算了,这碗汤你必须得喝了 ,你看你自己成什么样了?
    如果今天晚上猫儿能住上院,你就得在医院陪着他了,如果你在他跟前也这样,什么都不吃,猫儿那么聪明,他不一下就觉出不对来了?”
    柳侠没说话,接过牛肉羹,像喝中药一样一口气饮下,跟着自己又盛了一碗,还是一口气灌下去,然后就扭头,一直看着对面医院的大门。
    他想猫儿,他想哪怕早一秒钟看见猫儿,他和猫儿,也许真的是见一秒就少一秒了……
    八点四十,柳侠和曾怀琛在医院门口等到了曾广同的车。
    车刚停下,猫儿就推开门扑到了柳侠跟前:“小叔!”
    柳侠像以前每次别后重逢时一样,展开双臂,带着一脸明媚的笑容让猫儿扑进怀里,搂着他,把他的绒线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哈哈,乖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小叔了吧?”
    猫儿把脸在他肩膀上蹭了又蹭:“嗯,你嗓子怎么哑了小叔?你怎么光说回去可就是不回去啊?曾爷爷都说了他找人,你怎么还非要来排队啊?我根本就没事,我这几天不去学,天天睡,现在已经全都好了。”
    柳侠拉开车门把猫儿推进去,自己跟着进去坐在他身边:“快冻死了,咱们坐车里说话。乖猫,你说没事,可医生说你贫血非常严重,非常严重知道吗?光靠食疗和吃药都不好治回来,你说小叔能不着急吗?”
    曾广同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笑呵呵地说:“猫儿啊,你小时候受凉流点鼻涕你小叔都不想上学,非想在家亲自看着你才放心,现在你严重贫血,你这不是挖你小叔的心吗?”
    有外人在,猫儿不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搂着柳侠表达自己的想念,柳侠知道他的心思,就伸出左臂一直揽着他,猫儿扭头一直看着柳侠的脸:“我知道,所以小叔一说来京都看我就答应了,京都的医院条件好,肯定好药也多,我多吃药,不行就住院输液,肯定可快就能把血补回来了,小叔你别害怕哦。”
    柳侠夸张地点着头说:“嗯哼,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咱住医院里治,肯定比在家里喝药快。”
    他们来的早了点,许应山找的中间人还没来,柳侠他们就坐在车里等,猫儿絮絮叨叨地跟柳侠说话:
    大伯被奶奶和大爷爷嚷了一顿,就在家住了一晚上就跟着他们来了,刚才他也想跟着来,许爷爷说来太多人不合适,没让大伯来。
    小莘和两个小阎王听说他生病了,非要跟着大伯一起来看他,好不容易才被大爷爷给劝下,小萱也想跟着来看哥哥和柳凌,他一直记得五爸爸。
    黑德清家小丫头的名字起好了,叫黑阳阳,是柳雲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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