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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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叔,今儿大伯和娘去拉布,把小雲小雷他们都带来了,就萌萌还乖点,小萱也跟着小雲小雷学哩可孬可淘力,他仨把三叔他们院子里所有自行车哩气门芯都给拔了,三叔和三婶儿挨着给人家赔不是,三叔说他脸上哩肉都笑疼了。
    小叔,周阿姨今天中午去学校接我,我们俩去吃烩面了,周阿姨还给我买了两个菜,夫妻肺片真好吃,等你回来带我再去吃一次哦!……行,你说的啊,一百次,不许反悔。
    小叔,周阿姨给我和小蕤哥一人买了一双耐克鞋……
    小叔,周阿姨给大爷爷和奶奶一人买了一身真丝的衣服……
    随着猫儿一次次快乐的汇报,柳侠对婚姻的恐惧在一点点消失,但对猫儿的担忧却在一点点增加,每次接到猫儿电话后的晚上,他都会想,他如果早点结婚,让猫儿看到周晓云和自己一样喜欢他,猫儿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呢?
    而猫儿和柳侠打过电话后,脑子里经常都是柳侠和周晓云结婚后两个人其乐融融的场面,电影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些夫妻亲昵的场景,被柳侠和周晓云代替,偶尔还会有个小小的柳石,但从来没有猫儿自己。
    每当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猫儿就会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强迫自己把脑子里那段已经烂熟于心的文字默默地读一遍,当他觉得那样也不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时,他会轻轻地背诵出声,让自己不光脑子想到,心也要知道。
    六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下着中雨,猫儿他们都没回柳家岭,周晓云值夜班,打电话问猫儿有没有事,如果没事,能不能去公安局陪她说会儿话,一个人值班很无聊。
    猫儿和小蕤一起去了,三个人一起聊天,当小蕤问起周晓云天天两个地方跑,累不累是,周晓云说起,他家里人正在想办法把她调到原城市公安局,她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晓云比柳侠早一年毕业,当年正赶上那个坎儿,原本他爸爸为她跑好的市公安局那年一个人都不准进,他爸爸又嫌尚诚县太偏僻落后,就让她来了紧邻着原城的荣泽。
    现在形势好转,她家里人还是想让她去原城工作,原城毕竟是省会城市,各方面的条件都是荣泽这样一个小县城根本不能比的。
    他们觉得,柳侠他们单位总局也在原城,水文队只是总局驻荣泽的一个大队,早晚也要回原城,周晓云和柳侠结婚后直接把家安在原城更合适。
    周爸爸的意思是,周晓云和柳侠如果都能早点调到原城,他们就能有更多的机会早点在原城分到集资房。
    如果真分不到也无所谓,原城现在已经有了完全意义上的商品房,最有名的是一家叫成业建筑集团的商品房小区,盖的房子不光质量好外观漂亮,连外面的环境都比单位集资楼好,绿化得跟花园一样。
    周晓云说:“俺爸说了,如果到结婚哩时候俺俩都没分到单位哩集资房,他就给我买一套成业集团哩房子当嫁妆,装修、家具他也都包圆了。”
    小蕤说:“周阿姨,俺小叔现在有这么好哩房子,您结婚还得再买房?”
    周晓云说:“这房子不是搁荣泽咧吗?如果我跟您小叔都在原城上班,每天来回跑肯定不中,原城肯定也得有一套。”
    小蕤说:“那,那,到时候俺猫儿就得成天独个儿住恁大哩房子里头了,那俺孩儿不是老可怜么,周阿姨,我觉着俺小叔肯定不会愿意。”
    周晓云说:“不会呀,猫儿肯定不会成天都是独个儿住,您小叔哩工程要是搁荣泽,他肯定还得住这儿吧?到星期六星期天俺肯定也会回来住。”她扭头问猫儿:“猫儿,你要是独个儿住,不会害怕吧?”
    猫儿说:“搁自己家,有啥害怕哩呀?我现在不就是成天独个儿住,一点都没事,俺小叔您俩想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不用管我。
    不过周阿姨,不管你想住哪儿,原城、尚诚,哪怕是京都,俺家肯定不会叫您掏钱买房,俺家是男方,您爸妈给你养这么大,你嫁到俺家,咋能连住哩地方都再叫您家买咧?俺大爷爷大伯,俺小叔,反正就是俺全家,都不会同意。
    你看上哪儿哩房了,你跟我说一下中不中?我下一星期回家,跟俺大爷爷说说,俺准备钱给你买。”
    周晓云愣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摆手:“哎呀呀,我好好哩说这干啥咧?您小叔俺俩现在还都搁荣泽上班咧,我调动哩事也还八字没一撇咧,要是调不了,说啥不都是白说。”
    猫儿试探着问:“周阿姨,你,是不是不待见俺小叔现在这个房子啊?因为是一楼,楼层不好?还是俺俩装修哩你觉得老老渣,不想要?”
    周晓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猫儿,我可待见现在这个房,恁宽敞,还有恁大个院儿,多得劲。
    我就是这些天叫俺爸妈给嘟囔哩狠了,天天我该来上班哩时候他们都不舍得,天天跟我说买房子当嫁妆哩事,弄哩我也一直想。”
    从公安局出来,雨已经停了,小蕤和猫儿一起往水文队走,小蕤说:“猫儿,周阿姨家恁有钱,她家哩人要是硬给咱小叔调到原城了,你咋弄咧孩儿?这儿是咱小叔买哩房,你随便住,不过就是以后不能住现在哩大卧室里头了。
    可要是咱小叔住到周阿姨家买哩房子里头,你去住肯定不得劲。”
    猫儿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就去京都上大学了呀,我去住京都哩房子了,成京都人了,哪会回来住周阿姨家哩房子。
    小蕤哥,你后年也考京都哩大学呗,咱俩搁京都好好学习,到时候分到京都工作,搁京都好好挣钱,买个大房子,叫咱爷爷奶奶他们都去跟着咱当京都人。”
    小蕤说:“那咱小叔咧?你会舍得给咱小叔撇这儿?”
    猫儿说:“不舍得也得舍得呀,哪有当侄儿哩跟着小叔一辈子哩?我买了大房子,咱小叔跟周阿姨,还有一天他们哩孩儿,啥时候想去住就去。”
    小蕤嘟囔了一句:“我一想到小叔一结婚,就剩你自己了,心里就可不美 ,您就是还搁一个屋里住也可不美。”
    猫儿笑着说:“没,我觉得小叔结婚可美,我还能给他压床,还能给他看孩儿咧!”他看了看天,一颗星星都没有,天还阴着呢。
    猫儿扬着头,吹起了口哨,小蕤听过,那是他们全家都很喜欢,猫儿和小叔经常吹的一首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猫儿回到家,高高兴兴地该干什么干什么,柳蕤第一次觉得:猫儿是不是有点少心没肺,有点白眼狼呢?
    过了几天,猫儿中午放学的时候,周晓云接着他一起吃饭,猫儿发现周晓云欲言又止,好像有特别为难的事想跟他说,却开不了口,猫儿主动问周晓云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晓云说:“还是调动工作的事,我昨晚上跟你小叔通电话,试探了他一下,他说他不会申请调动的,他非常喜欢自己现在的单位,而且,你还在荣泽上学,他出去的时候还有柳队和嫂子照顾你,所以他哪儿都不会去。
    其实猫儿,我现在也不太想调走,我们单位人对我挺好的,剑锋哥也在这里,我觉得在这儿干的特别踏实,可我爸住着院还在为我们的事操心,我怕我拒绝会让爸爸伤心。
    我怎么跟我爸说你小叔不想到原城工作,他都不相信,他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希望到大城市生活,你小叔只是觉得让他花钱找人办调动不好意思,所以才说不想调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猫儿?”
    猫儿当时对周晓云说:“没事,我劝我小叔,我小叔如果想调回总局,不用花钱的,只要他愿意回去,总局肯定要,马鹏程他爸爸也特别好,肯定不会刁难小叔,不给他盖章。”
    猫儿接下了说服柳侠的任务,但他却一直对柳侠开不了口。
    柳侠每次打电话都在兴高采烈地和他计划回来后再为家里添置些什么,对自己刚刚装修好的家满满的幸福幻想,连柳石和柳溪的床要做成什么样、放在哪里,甚至俩人如果在屋子里乱拉乱尿怎么解决都想好了。
    他还非常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买了一楼,有个院子,孩子们将来不用整天呆在楼房的狭小空间里。
    猫儿不可能在柳侠心情正好的时候提起那些可能让他扫兴的事。
    柳川对周家希望柳侠去原城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也觉得柳侠不可能同意,在猫儿考上大学之前是完全没有可能,猫儿考上大学后可能性也不大。
    单位给柳侠这么好的待遇,马千里甚至为他干私活提供方便,他却说走就扒拉屁股走人了,柳侠又不是白眼狼,怎么可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所以,柳川也没开口劝柳侠,对于没可能的事,他觉得没必要开口,徒让柳侠烦心。
    六月中旬,煤棚里热得真住不了人了,猫儿不得不搬回楼房。
    把褥子和铺席全部卷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床板正中间有一本《读者文摘》,一看,是今年的第二期,猫儿觉得非常奇怪。
    《读者文摘》是柳侠连续订了三年的,他和柳侠都有保存书的习惯,前两年的都是一本不缺地拿回了柳家岭。
    只有这本,今年送来没几天就不见了,他和柳侠当时好一通找,他还以为是马鹏程看上面有风花雪月的文章,偷偷拿回家抄给女同学当情书,就追着马鹏程要。
    马鹏程起誓赌咒半天,楚昊也作证,马鹏程现在已经嫌这上面优美哀伤的段落用的人太多,不够高雅脱俗了,他现在都是从唐诗宋词里面找句子,这样才显得有水平,能出奇制胜。
    猫儿这才放过马鹏程。
    怎么现在书会在铺席下面呢?
    猫儿哗啦啦翻了一遍,中间插画的地方露出几张纸,柳川把拿起来看了看,呵呵笑了起来:“你六叔你们几个可真行,玩了次现实版的《麦琪的礼物》,感动死我了。”
    晚上,柳侠打回来电话时,猫儿垂头丧气地对他说:“六叔跟咱们上次一样,玩了个暗度陈仓,他给咱们褥子底下压了三千美元和一万德国马克的存折。
    他还叫我大臭猫,说咱俩的智商加一起,最多骗他一次,他可以一次骗过咱们俩,他说,那是给我的压岁钱,越压越瓷实,也就越长寿,他这是拿话堵你呢,他这么一说,你就不会把钱还给他了。”
    柳侠只惊讶了两三秒就恢复过来了,他说:“我当然不会把钱还他了,居然说我的大乖猫是大臭猫,就冲这诬陷罪他也得赔偿我至少一万美元的精神损失。
    乖,压岁钱真没退回去的,这钱就是你的了,以后你臭六叔最好每年都给你压这么一下,压得你结结实实长到三百岁。”
    猫儿说:“那我以后挣了钱也每年给你发压岁钱,至少把你压得平平安安长到三百一十岁。”
    柳侠大乐:“你说的哦,我算算,五年零四个月,你大学毕业,到那时候,你就得年年给我发压岁钱。”
    猫儿说:“嗯,一年一次,我所有的钱全部都是你的压岁钱。”
    对于周晓云可能调去原城工作的事,柳侠一点意见都没有,还挺高兴,他知道周晓云一直都很向往大城市的生活。
    柳侠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当初为了能走出柳家岭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现在也一直在鼓励家里几个小孩子好好学习,以后都能考上大学去大城市生活,他还一直惦记着让猫儿去美国或英国留学呢!
    柳侠把他的想法清楚地告诉了周晓云,周晓云有点失落,但心里也轻松了很多,她真怕柳侠因为调动的事把她看出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进入七月,柳侠几乎每天给猫儿打一个电话,他太想猫儿了,哪怕提前半天或几个小时,他也想早点见到猫儿
    七月十六号下午,猫儿结束了他进入高三后第一次的补课任务,晚上八点半,他坐上了向西方向的火车。
    火车并不经过栖浪水库所在的县,猫儿会在洛城下车,在火车站等到天亮,再换乘汽车。
    这样,他可以早大半天见到小叔。
    第214章 猫儿心回归
    在烈日炙烤下的临时公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却依然看不到记忆中那一排红瓦房的影子,猫儿汗流浃背继续往前走,书包和装衣服的运动包感觉千斤重,他正合计着是现在就把最后一瓶汽水喝掉,还是再坚持一会儿的时候,看见了从前面转弯处突然冒出来的身影。
    猫儿已经是欣喜若狂了,他发现,小叔比他还高兴,高兴得跟傻了一样,把他勒得喘不过气,勒得肋骨生疼还不知道放开他。
    柳侠终于松开了快要窒息的猫儿,给他擦着脸上的汗傻笑:“你可来了孩儿,我快想死你了。”
    猫儿问他:“小叔,你咋知道我现在就会来?还来接我。”
    柳侠把他的包拿过来自己背着:“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着你来了,清早一起来我就想下来接你,他们都说再快你也得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到县城,王建军说吃过午饭他开车,俺去汽车站那里接你。
    可我总觉得你已经来了,吃不下饭,我把饭晾着就下来了。”
    猫儿拽着柳侠的手,仰头看着他的脸嘿嘿笑:“真哩?你真哩能感觉出我来了?你有特异功能吧小叔?”
    柳侠揽着猫儿的肩膀往前走:“可能吧,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来了,离我不远,我都能闻见你的味儿了,我真不该听他们哩话,应该叫上王建军早点下来接你,看给你热成啥了乖。”
    猫儿说:“不热,我不待见坐车,咱俩这样慢慢儿走我觉得最美了。”
    不过,猫儿这种最美的感觉没能持续五分钟就结束了,王建军开车下来接他们了,队长潘留成也坐在车上,弄得猫儿很紧张,他一个普通高中生来看自己的小叔,用不着队长亲自来迎接吧?
    潘留成笑着跟猫儿解释:“你小叔一早就说你来了,跟我商量用车接你,我不信,就没给他批车,现在大中午的突然不见他人了,我估计肯定是他实在等不了自己下来了。
    你小叔现在可是我的顶梁柱,他要是一生气跟我磨洋工我可受不了,再一个,伯伯也觉得自己今儿挺不厚道的,你小叔每天那么勤快,一个人顶俩用,想用个一会儿车我都不答应,所以这不是赔不是来了吗?”
    猫儿这会儿除了高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也没想那么多,为小叔的能干骄傲,同时也觉得心疼。
    到了驻地,猫儿发现,柳侠今天居然就没上班,猫儿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柳侠一贯的风格,知道他今天要来,最多上班时会不太安心,没上班也没去接他,他问柳侠怎么回事。
    柳侠说:“我在轮休啊,前几天工程赶到一个重要的节点,我们加班加点通宵干,我最年轻嘛,所以打主力,大家都觉得我比较辛苦。
    今天恢复常态了,队长让我们轮休,岳工他们知道你今天来,就让我第一个休息。
    队长早上不让我用车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我前几天挺累的,今儿得好好休息休息,他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算的,说你三四点左右才会到县城,我们那大车,这种盘山路我现在还不敢开,队长让王叔叔一点半开车跟我去,是我老觉得你已经到了,自己偷偷跑下去接你的。”
    猫儿被说服了,他特别高兴自己来的巧,可以一天到晚守在小叔身边两三天。
    猫儿到的前三天,柳侠是真的什么都不干,就坐在猫儿的身边,看着他写作业,猫儿写累了,他们就找个风景好,又有过山风的地方坐着凉快说话,或者躺在铺了席子的地上聊天。
    虽然是呆在没有任何娱乐,连新鲜点的面孔都很少出现的深山里,每天大部分时间还都在紧张地写作业,但猫儿觉得这就是最美的日子了。
    不过有件事让猫儿觉得稍微有些别扭,那就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吃过饭后,队长潘留成和队里大部分人都会来他们屋子里溜达一圈,虽然时间不长,都是简单聊几句就走了,可一天两次十几个人轮番来这么一圈,猫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上次他和周晓云一起来都没发生这种事,他在水文队住了差不多整四年了,谁不认识他呀,大家如果看稀罕,那也应该是周晓云来的时候找借口过来才对吧?
    他问柳侠,柳侠很嘚瑟地说:“小叔人缘好嘛,一天不见,人人想念。”
    猫儿不信:“小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来之前,你是不是生病或者,或者,出什么事了?”
    柳侠把猫儿的棒球帽斜扣在自己头上,滑了几个特别飘的太空步,又随手拉过身边的椅子当道具,自己嘴里带着伴奏音,做了几个说不出名称但非常潇洒漂亮的动作,然后一甩头:“乖,你现在还觉得小叔是生了病或出过什么事的样子吗?”
    猫儿歪着头盯着柳侠的眼睛:“反正,反正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柳侠赌咒:“谁要是骗你让他变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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