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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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长,顾先生来了。”
    气氛被破坏,韩戎抿了下唇,顾世钦行啊,银行看不见他,就来家里找。
    看眼二楼,韩戎示意佣人请顾世钦进来。
    顾世钦上次来韩宅是为了见林晚音,这次,他只是为了筹钱,手头的几笔订单,需要银行贷款周转。只是,就在他跨进大厅的瞬间,楼上的琴声里突然多了明显的悲戚。《春江花月夜》,脍炙人口的诗篇,既描绘了一幅月夜美景,也表达了一对儿分隔两地的夫妻对彼此的思念。
    论对林晚音的了解,顾世钦还是比韩戎多的,静静地听了一段,顾世钦便明白,林晚音又在怀念徐望山了。不管林晚音对徐望山的感情有多深,两人夫妻十几载,又逢七月十五将近,林晚音此时思念亡夫,都是人之常情。
    顾世钦理解,但心里更苦了,心爱的女人就在楼上,他却见不到碰不到,而且他也没有资格碰了,老三的报复来得那么快,此时此刻,顾世钦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平静了思绪,顾世钦微笑着走进大厅。
    韩戎却把顾世钦的笑容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林晚音琴声里对男人的想念他也听出来了,顾世钦笑得那么高兴,莫非林晚音想的那个人就是顾世钦?
    韩戎十分不愿意承认,但,他再自负,也没自负到认为林晚音已经爱上了他,想的也是他。
    “顾兄找我有事?”韩戎敷衍又冷淡地招呼道。
    顾世钦早就猜到了韩戎的态度,可人在屋檐下,他必须舍下脸面。
    简单的寒暄后,顾世钦提出向江生银行贷款的请求。
    情场上的失意,韩戎在商场上找了回来,随便抬出个官方拒绝借款的幌子,就把顾世钦回绝了。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拒绝之后,韩戎一丝情面都不留,径直朝楼梯走去。
    顾世钦情不自禁追了两步:“韩兄……”
    “送客。”韩戎冷声道。
    打发了顾世钦,韩戎胸口依然烦闷,点支雪茄,靠在书房外面等。
    上午的课结束了,韩莹高高兴兴地要送老师下楼。
    “莹莹再去练会儿琴,我有话与林老师说。”韩戎摁灭烟头,面无表情地拦住师生俩。
    韩莹见父亲心情不是很好,乖乖地回了书房。
    林晚音茫然地看着韩戎。
    韩戎将人引到二楼的窗边,看看林晚音,他似是在为难什么,良久才斟酌道:“听你的琴声,似有悲苦之意,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你是莹莹的老师,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会尽力而为。”
    林晚音吃了一惊,弹琴的时候,因为早上婆母的刁难,她的确很想亡夫,韩戎居然听出来了?
    她垂眸道:“行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里一切都好,并没有烦恼。”
    韩戎不信,逼问道:“那你的琴声为何不对?”
    林晚音弹琴走神,本就心虚,下意识地解释情绪表达过头的地方:“曲中有妇人对丈夫的思念之情,我没把握好分寸,叫行长见笑了。”
    韩戎刚想讽刺她是不是在想哪个男人,冲动的话出口之前,注意到她身上的黑色旗袍,韩戎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沉默片刻,他试探着问:“你,想起清溪她爹了?”
    心事被戳破,林晚音尴尬地偏头。
    韩戎神色却缓和下来,中元节快到了,林晚音缅怀亡夫,应该的。
    “对不起,我失言了。”恢复理智,韩戎马上道歉,免得女人嫌他不懂礼貌。
    林晚音同样愧疚,她的任务是教导韩莹,上课走神是她的不对。
    互相道歉后,韩戎再没有留林晚音的借口,亲自送她出门。
    林晚音回到徐宅,徐老太太正在看孟进父亲孟师傅从秀城寄来的信,说是徐家祖宅、酒楼都已经修缮完毕,祭拜需要的香火、纸钱也都准备齐全了,徐老太太娘几个可以随时动身回乡。
    一封信没看完,徐老太太就开始落泪了,不回秀城还好,一冒出回秀城的念头,她就好像又回到了去年她带孙女来杭城的那天,儿子一直送到车站,笑呵呵地叮嘱她好好照顾孙女,还说等娘俩回来,他再来车站接。
    结果那一别,就成了永别。
    “祖母,您别哭了……”清溪上前安慰祖母,自己脸上也挂了泪珠。
    徐老太太泣不成声。
    清溪跪在祖母面前,边哭边道:“祖母,这次咱们在家住到九月吧,办完我爹的一年再回来。”
    徐老太太搂住最懂事的大孙女,哽咽道:“好,咱们娘几个多陪陪你爹。”
    清溪枕着祖母的膝盖,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里除了泪,还有恨。
    八月下旬,秀城会举办新一年的厨神赛,罗家不是想要拿厨神吗?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当天娘几个收拾收拾东西,翌日便坐上了从杭城开往秀城的火车,留下薛耀、孟进、小兰、翠翠经营徐庆堂面馆。
    火车开走了,花莲路旁的一栋别墅里,陆铎悻悻道:“清溪小姐真够无情的,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顾怀修面朝窗外,远处碧空如洗,她不在的杭城,就像少了盐的菜肴,寡淡无味。
    第82章 082
    过完中元节,林晚音带着玉溪回杭城了,她要当家教,玉溪得上学读书,不能久留。
    徐家偌大的宅子,就徐老太太、清溪、云溪娘仨住,孟师傅夫妻暂且搬过来给她们作伴,剩下的就是徐家新雇的佣人了。出于安全起见,徐老太太出钱雇了四个身强体健的护院,前院俩后院俩,每晚轮流守夜。
    送走母亲,清溪在自家酒楼的大门上贴了一份招聘告示,聘请一位掌柜、一位大厨、两个学徒以及两个跑堂的。
    徐庆堂所在的街道乃秀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来人往,告示一贴出来,立即引来一群看热闹的。清溪在杭城开面馆后,上过两次报纸,秀城百姓引以为荣,觉得徐家替秀城扬了名,对清溪的厨艺也有了信心。食客们盼望徐庆堂早日开张,想加入大酒楼提高待遇的厨师、学徒、伙计们也纷纷前来应聘。
    清溪没有招聘的经验,托孟师傅主要负责此事,她在旁旁观。
    孟师傅对杭城各个酒楼的厨师们了如指掌,应聘者的厨艺、品行,只看姓名,他便心中有数了。
    三日后,孟师傅成功挑了两个淳朴好学心灵手巧的学徒,跑堂、掌柜也都是他认识的熟人,只有大厨人选,孟师傅在两位厨师里犹豫不决,请清溪、徐老太太做主。
    这两位厨师,一位姓赵,原是福满门的大厨,去年徐庆堂被一把大火烧光,主厨之一的刘师傅被福满门挖走,赵师傅虽然是福满门的招牌,但因为他性情傲慢目中无人,早就得罪了福满门的东家,刘师傅一来,赵师傅就被福满门辞退了。赵师傅厨艺一流,福满门不要他,他便去投奔罗家的放鹤楼,可惜罗家不缺厨子,又深谙赵师傅不好相处,客气地将其拒之门外。
    另一位厨师姓魏,叫魏元,并非秀城人,乃秀城邻县一家大酒楼的学徒,从九岁开始入行,魏元一共当了十五年的学徒,最大的愿望就是转正当厨师,但他师父兼东家嫉妒贤能,硬是不给魏元机会,魏元想离开,当年又签了长契。这几年魏元一直尝试找个愿意帮他赎身的新东家,奈何没人愿意收留。
    孟师傅私底下告诉清溪,赵师傅、魏元的厨艺不相上下,其他方面,赵师傅恃才傲物脾气臭,魏元身上背着债,都有不足,他是真的无法选择。
    清溪与祖母商量后,先让赵师傅、魏元一人做道拿手好菜。
    赵师傅做的是蟹黄鱼翅,其鱼翅脆嫩,蟹黄、蟹肉油润香糯,味道鲜美极了,爱吃螃蟹的徐老太太赞不绝口。魏元不甘落后,呈上一盘八宝鸭,鸭形丰腴饱满,金红的颜色漂亮诱人,鸭腹中的火腿、瑶柱等配料完全吸收了鸭肉香,入口绵滑,轻轻一抿就化了。
    徐老太太放下筷子,再看看年仅二十四岁的魏元,五官周正一身傲骨,徐老太太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挑了。赵师傅有名气,能招揽生意,魏元年轻,还能干三十多年呢。
    “清溪,你怎么说?”徐老太太问孙女。
    清溪看向二人。
    年过四十的赵师傅看她一眼,似乎很不服气自己的前程要交给一个小姑娘裁断。
    魏元不卑也不亢,面容平静地等待结果。
    清溪离开席位,笑着对二人道:“赵师傅、魏师傅,如果你们愿意,今日咱们就签合同吧。”
    魏元年轻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赵师傅却瞪大了眼睛,瞅瞅魏元,然后以过来人的口吻教导清溪:“徐庆堂用两个大厨足矣,大小姐切勿贪多,白白浪费一笔佣金。”
    孟师傅也递给清溪一个三思的眼神。
    清溪自有打算,坚持两个都要。
    “多谢大小姐赏识,魏元生平最大愿望便是成为主厨,今日大小姐帮我达成心愿,魏元便将话放在这里,只要大小姐不弃,魏元这辈子便只在徐庆堂干了,绝无二心。”尘埃落定,魏元难掩激动地朝清溪、徐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
    一个表了态,清溪看向赵师傅。
    赵师傅哼了哼,不太情愿地接受了这份差事。
    孟师傅乐呵呵地拍拍他肩膀:“老哥放心,大小姐在厨房,她当家,大小姐不在,你就是主厨,我跟魏元都听你安排。”论资历,孟师傅对赵师傅心悦诚服,反正赵师傅没有坏心,脾气差点就差点,他不介意。
    孟师傅这么和善,赵师傅颇为意外,要知道他以前共事的厨子、伙计,没有一个待见他的。
    “你真这么想?”赵师傅狐疑地问。
    孟师傅失笑,朝清溪扬扬下巴:“当着大小姐的面,我还能说假话?”
    赵师傅终于信了,转向魏元。
    魏元很谦虚:“魏元初出茅庐,以后还请两位前辈多加提点。”
    这话好听,赵师傅满意地笑了。
    大厨们相处融洽,清溪也很满意,一切准备就绪,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秀城徐庆堂重新开张!
    开张当天,厨房交给孟师傅三人,徐老太太领着清溪在酒楼门前招待客人。第一日就来捧场的多是徐庆堂的熟客,徐老太太打扮得精神抖擞,笑容满面地与老朋友们寒暄,清溪也早不是曾经养在深闺的小姐了,站在祖母身边,她大大方方地欢迎来客,举手投足中透出的沉稳劲儿,丝毫不输儿郎。
    放鹤楼的罗老父子沿着巷子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焕然一新的徐庆堂前,徐家大小姐自信从容,接人待物比徐望山更叫人如沐春风。
    罗荣恨得咬牙:“早知道……”
    “闭嘴。”罗老及时打断长子的无用之话,这边人来人往,岂是谈论秘密的地方?
    罗荣左右看看,不吭声了。
    “走吧,去看看徐家大丫头。”罗老爷子笑了笑,一副和蔼老人的模样。
    徐庆堂前,清溪最先发现了罗家父子,面对杀父仇人,清溪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但在罗家父子靠近之前,清溪已经将那股恨压了下去,敬重地与二人见礼:“罗爷爷、罗叔叔。”
    罗老微微眯起眼睛,确定清溪对他的态度一切如常,并没有将美食节遇到的阻碍与他们联系到一起,罗老放了心,笑着道:“短短一年时间,清溪进步神速,在杭城都闯出了名堂,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清溪刚要谦虚,徐老太太摆摆手,笑眯眯地道:“什么名堂,小孩子瞎折腾罢了,你可别夸她,不然清溪一骄傲,往后更不知天高地厚了。”贬低了自家孙女,徐老太太熟稔地打听罗家情况,一会儿问问罗家某个孙子娶媳妇了没,一会儿问问罗老太太身体如何,滴水不漏。
    罗老一一回答。
    “好了,你们先去里面坐,改日有空咱们再叙旧。”徐老太太热情地将二人往里请。
    罗老父子俩笑着进了酒楼。
    徐老太太瞅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别提多恨了,恨到她让孟师傅单独往父子俩的菜肴里加点“料”的念头,都无法减轻那恨一星半点。
    “你看着点,我去歇会儿。”到底上了年纪,又被罗老父子刺激了一番,徐老太太有点累了。
    清溪点头,示意春雨扶祖母去后院休息。
    徐老太太走后,清溪继续招呼客人,这边刚目送一位熟客进去,一转身,就对上了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修长身影。
    清溪目瞪口呆。
    “可还有雅间?”戴墨镜的男人漠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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