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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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清明,天气倒不像往常渐热起来, 整日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院子里的绿叶像是被水浇透了, 一股脑儿的冒出来, 愈发的翠绿,甚是繁茂。
    史菲儿瞧着倒觉得甚喜, 如此下去,到夏天越发有了阴凉。如今或许是老了的缘故,史菲儿一到夏日尤怕暑热, 可是这里没空调没电扇, 连每日想天天冲个澡也都是麻烦。哪里有现世半分好。所以一快到夏日, 史菲儿便更喜起阴雨天来。
    除史菲儿外贾赦对着连日阴雨也是甚喜,毕竟前两年因为风雨不顺, 田庄收成不是太好, 今年雨水充足, 谷雨时节雨下的爽透, 这谷物灌浆甚好,贾赦自然开心。
    毕竟今岁是分宗分家头一年, 这世道人多半还是相信天数的, 若是今岁田庄收成不好, 指不定到时候就会有人背后议论定是贾赦做了分宗分家一事, 令祖宗不喜, 故而才略施惩戒。可若是收成甚好,自然就会堵上了众人的嘴。
    贾政接了调任的文书,收捡行囊离京赴任, 带的人也不多,只带了几个长随管事。临行之前将贾珠叫到跟前,仔细交代叮嘱一番,令其好生进取求学,自己不在家中,其便算是家中长男自当主持家事云云,贾珠一一记下。至于对王夫人,贾政只说自己到了地方会寄信回来,让其更加上心元春婚嫁之事,若等自己在任处安稳了,再派人接了众人过去。贾政走前还专门去拜见了林如海,林如海倒是言语不多,只是让其一路小心,到了记的捎信回来,若是日后京中又了差事,自己想办法帮其运作回京,贾政自然是谢过不提,临行之时又辞别了贾母,这才上路。
    这几日贾赦倒是难得放松,原本压在头上的几桩心事,如今到一并都解决了,自然松快许多。现在只要等王夫人等搬离原本住处,自己再收拾得当,到贾瑚大婚时候入住便可了。毕竟还有些时日,贾赦也不急,总不能刚分好家,就立刻让人挪地方,那也太无人情味了。况且如今看着那边也在不停收拾,丝毫也没有眷恋不舍的意思,贾赦自然也是放心。
    难得清闲这几日贾赦便每日去去碑林馆、或者寻几个好友一处闲聊。这一日,贾赦在书房,因前两日得了一处汉代碑刻拓本正在欣赏,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寻了人做份摹本收进碑林馆内,便有管事的来报,说是收到了二老爷的书信。
    贾赦心里暗自奇怪。自己和贾政因分家之事虽说不至于撕破脸皮,但双方多少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只是贾赦觉得自己在分家一事行事公正,上对贾政并无亏欠,谅其也挑不出大错来,况且他们一房在分家时还横生枝节,自己还命人不可妄议,也算是为其找回了些面子。
    可是你若说贾政为此感激自己,出京就会给自己寄信,贾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的。贾赦命管事将送信的人领了来,倒不是贾政的那几个长随之一,只是馆驿中人捎带过来的。贾赦赏了钱,问其此番送了几封信来府上?那人回话称只有这么一封,而且府上二老爷称一定要当面交到您手里。贾赦听言更觉得奇怪,心里盘算着这论给谁也不能单给自己一人啊。再多问几句,那人均是一问三不知,贾赦无奈只得将人打发走了,独自看信。
    这不看还好,一看贾赦这气都不打一出来。信纸之上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大篇,满篇写的都是贾赦操办军需一事有多失职,现如今贾政赴任路上在瞧见那些军队士兵手持兵器破旧、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连一日一餐都不能吃饱之类的云云,反正满纸之上只现贾赦办事不利,作为其弟瞧见了深感其有负圣恩之类的话,末了还说,若是日后王爷打赢了胜仗,小心回头好好参奏贾赦一本,日后再治其个罪名。
    贾赦看完信将信往地上一掷,又用脚跺了几下,这才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气得直喘粗气。贾赦心里对自己这兄弟好一通抱怨,你忽然升迁去了外任,就好生生麻麻溜溜去赴任就好了。这军队军需如何又关你何事?况且平日里贾政对自己的事情极少问询,怎么出了京反而还关心起来了?这也是奇怪。况且你个工部做了多年,本就对兵部户部的事知之甚少。你怎么会知道其中的流程?自己若不是经历了这一遭,自己也不会知晓。
    这本来出了京就这军需之事也就不归自己管理了,兵源由战事所辖区域及邻近州府调派占了大头,从京中出发了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况且自己讨要的银两也是义忠亲王自己点头认可的,他都点头了拿钱走人了,现在士兵吃不上饭、穿不好衣、拿不上好兵器,都是自己的过错了?自己去哪里说理去?
    贾赦越想越气,心想这贾政在京中没事给自己添些小堵,出去了,还不能让自己消停,真是气人。信躺在地上,贾赦又踹了一脚,那信被贾赦这一脚生起的风翻了个面,贾赦忽然瞧见这信封背面居然还有四个小字,贾赦不解,弯腰拾起,只见上面写着:第一要紧。贾赦没好气,心里腹懑道,合着你写信将我说落一顿是第一要紧的事!信拾起放在桌上,贾赦没好气端起茶杯来,心里自然还是忿忿,也不知是缘何故,往信上一瞅,贾赦忽然直了眼,手一抖跌了茶盅,外面管事听见一声脆响忙进来瞧,还未等开口,就被贾赦厉声哄了出去。此时再瞧贾赦,脸上已是变了颜色。
    你道贾赦为何变了脸色,原来贾赦喝茶之时,将那信横眼一扫,却发现信的第一页每行第一个字连起来竟是王存逆心,谨慎小心。这叫贾赦如何再坐的安稳,这魂都快吓出来了。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贾赦捏着信的手都抖了起来。仔细将信又看了几遍,贾赦越发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多心。
    可是贾政是如何能够知晓这义忠王爷存了反心呢?他就是一个去京外赴任的小官罢了。就算是王爷起了逆心,这样机要的事是怎样会被其洞察出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而且平日里见其也不算是个机警的人,不擅政务,为何此事反而机警了呢?贾赦又仔细看了遍信,觉得这信的确是出自贾政手笔,而非假借他人。
    贾赦捏着信顿时心里没了主意,这等事却也不能找旁人商议。毕竟这一开口便是可能要掉脑袋的死罪。不管义忠王爷是否谋反,自己这话都不能乱说,没有的话就是诬陷王爷,死罪一条。要是真的,自然会有人来质疑其如何得知,说不定还会怀疑其是同党。贾赦越想心里越乱,那薄薄的三页纸仿佛是烫手的山芋一般。
    贾赦慌了一会儿神,渐渐冷静下来。姑且先不论贾政是如何得到信的,可是这后半句让自己谨慎小心又是何意?自己虽然和义忠王爷不算和睦,但是自己如今也只是个虚职,对外也没啥事,自己谨慎小心该小心些什么呢?贾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本来的好心情被这封信彻底搞糟不算,还让自己惶恐起来,贾赦一肚子气,却也无从发泄,只得将这信小心折好,贴身装好。
    入夜,贾赦在书房待了许久,才会房休息,躺下没多久,便梦见义忠王爷带兵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回京城,对于昔日功臣如四王八公之类都是痛下狠手,自己荣国府也毫不例外,被其列了八大罪状,不但治罪还要抄家。贾赦吓得一激灵,直楞楞坐起。他如此自然将一旁的张夫人吓着了,忙掌了灯,见其一头冷汗,又急急绞了帕子给其擦汗。看其回了神,便端了汤水来,让其喝下。贾赦此时才彻底回了神。
    “老爷可是被梦魇了?从不见你这般模样。”张夫人轻声言道。
    贾赦自然知道自己所梦之事觉不能向外人道,只是点点头,好在这张夫人甚是懂得眼色,见贾赦不主动说,自己也不多问,只是取来干净衣服服侍贾赦换上,贾赦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梦汗拓湿了亵衣。
    贾赦忽然想起那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古话,现在想来着实是有道理啊。好不容易心事都了结的七七八八了偏又生出这么一桩来。贾赦心想就不能让我消停几日,过几天清闲日子吗?怎么就这么难呢?不过烦心归烦心,贾赦倒是开始琢磨起来,若是真有那么一日,自己这一府又该如何?如何好容易才有了今日这般天地,贾赦可不想自己一番心血白白付之东流了。
    如今看来首要之事,便是要查清楚这王爷是否有这逆反之心,若是果真如此,自己应该早日报告朝廷让其早有准备,毕竟自己是知道他们这次出征所带兵马并不太多。只要防范得当的话,想要成功绝非易事,可是这王爷哪里来的自信呢?贾赦陷入沉思。
    第二百七十四回
    274
    贾赦从梦中惊醒,自然是睡意全无。喝了汤水, 回了神, 换了衣服, 仍是冷汗出个不停。贾赦也怕如此下去夫人担心,索性穿衣起身, 自己去了书房。
    贾赦被那梦中事情一吓,倒更觉得这信中所言之事会要为真。若是真有人犯了,杀进城里, 这宅院怕是要遭了殃。琢磨良久, 贾赦觉得不管此事如何, 这宅院的守备要加强。想到此,贾赦忙命人将宅院的图纸取了来, 又将府里负责守卫的下人名册翻看了一遍, 开始重新部署, 如此竟是折腾了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 贾赦便命管事将护院的下人都聚集一处,自己又自己筛检了一番, 只留下了身体健壮, 多少会些拳脚功夫的家生子。瞧着人数不多, 贾赦又命管事将年轻的家生子的都聚在一处, 又选了十好几号人, 这才罢手。将人都挑选齐全了,贾赦又是好一通训话后,才将人分派编组各领了负责区域, 又定了巡查时间,一天三班,昼夜不息。
    众人也倒是乐意,虽说这活儿比先前辛苦些,但是月钱却长了一倍。只是管事的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事所说老爷也关心,但终归是交代下去后由相关管事自行操办,完了再来复命便是,今日老爷如此亲力亲为的,是怎么了?原本负责宅院保卫的管事心里惴惴不安,贾赦瞧见也不多言。只是责令其好生当差,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定要好好整治。
    这方将看宅护院的下人都梳理一遍后,贾赦又命人将门子都聚到一处,又命人拿来素日考评本查证每人操守品行,自又是调换了一遭,此还不算完,又令其严加守备,凡事府里进出都必须仔细记录云云,众管事一旁听得心惊胆颤,暗自揣测不知是谁犯了过错,让老爷如此谨慎。不过至此之后,府内更是严密安防了。
    贾赦捏着贾政的信,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这两日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可是此等大事他一个人暗自寻思也太过难熬,思来想去贾赦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和贾母商议商议。
    如今贾赦心里倒是通亮,府里如今有这等威望,贾母绝对是功不可没。只是这样的事,贾赦一早没报与贾母知晓也是考虑着如今贾母年事已高本就应该好好过几日轻松日子,若是再因为府里的琐事来烦她,一来自己不孝、二来也是说明自己无能,可这等事关系府中的未来存亡,贾赦也实在没有别的招了。不过这贾赦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打算此事不明着说与贾母,而是将信呈上,若是贾母看出来其中的端倪了,自己再和盘托出,若是没看出来,那么还是让老人家好好享福,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贾赦借着请安捏着信去了贾母处,贾母处自然还是热闹非常,一群媳妇婆子凑在跟前和贾母说话,一旁又有孙辈或是嬉闹或是下棋,贾赦瞧在眼里颇生感慨,这样繁花似锦的日子却是拿捏在别人手中。
    内眷见贾赦进来,一时都住了声,史菲儿本来跟李纨正说什么正得趣,冷不丁听屋子静了声,抬头一看才瞧见贾赦进了屋。
    史菲儿笑道:“我当时谁能做出一鸟入林,百鸟噤声之举。原来是你啊,这几日我瞅你忙里忙外,怎么今日得了闲?”
    贾赦当着一屋子人,自然也不好说出来意,只是言道:“前几日听闻老太太又有了新点心,可是琏儿那小子不孝顺,将您赏我的那份都带走孝敬他舅舅去了,今日我便是厚着脸皮再来讨一份了。”
    屋子里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张夫人道:“这等事也难为老爷惦记,下次还是直接与我说便是了,我一会儿回去捉住琏儿好好说他。”言毕屋子里又是笑声一片。
    旁人不知道,可是史菲儿心里却是门清,贾赦从来有事都会借着请安的由头,而且总是编个讨要吃喝的事,这样史菲儿留饭,两人也可以坐下慢慢商议不被打扰。今日再瞧贾赦脸上,虽然其仍是笑着,但眉宇间透着一丝焦虑,史菲儿倒是奇怪,如今贾赦烦心的事不都了结了么?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史菲儿道:“这便是我疏忽了,下次给你的定要多一份才好。今日天气难得放晴,你们也都去转转,活动活动,不如先去园子里走走,看看有什么新景致,回来告诉老太太,我再去瞧瞧。”史菲儿瞧了眼贾赦道:“我现在还是先将这怨气平了再出去吧。”众人自然又是笑了一场,起身告辞贾母离去了。众人一会儿便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贾赦和贾母两人。
    史菲儿让丫鬟去将这几日的新点心各种都取了些来,一会儿的功夫小丫鬟便拎了个两层食盒,打开端出四碟子,每个碟子都码的整整齐齐。之后丫鬟又奉了茶。
    史菲儿摆摆手让丫鬟自去,对着贾赦道:“这些可够?若是不够,我再命人取了来。”
    贾赦本就没有心思吃点心,不过见贾母准备了许多,也不好推辞,随意捏了一块儿,两三口送入口中,便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史菲儿也不多言,只道:“这还有许多,你慢慢吃便是,这里没人与你争的。”贾赦听言又捏起了一块儿,慢慢开了口道:“这几日老太太可曾收到我兄弟的信?”
    史菲儿自然知道这便是正题了,不过按理贾赦和贾政二人兄弟感情着实一般,如今二人还都有些颇瞧不上对方之意,贾赦如此问必然是他忽然得了信。
    史菲儿摇摇头道:“你兄弟走时说到了任上便送信回来报平安。甘陕之地虽然路途遥远,但细算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日便能到了。你们兄弟两个平日里脾气倒不是很投机,他一走,你倒是第一个问起来的人。”
    贾赦也不多言,将手中点心放下,又拍了拍手,这才从怀中取出封信来,递与贾母道:“两日前收到了这封信,老太太您瞧瞧。”
    史菲儿接过信瞧了眼贾赦,倒是先没将信拆开,先问了一句:“你兄弟现在如何?”
    这话将贾赦噎住了,自己还真没怎么想过贾政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毕竟这信中所言之事甚为隐秘,他既然将这信送出,也不知其是否居于危处,自己倒是光顾着着急府上的事了,如此看来自己着实欠考虑。
    史菲儿见其不言,也不追问,伸手将信囊抽出一抖,展开及阅。贾赦一旁仔细盯着贾母表情不放。史菲儿看信看得很慢,三页纸,贾赦觉得贾母看了似乎有一个时辰。末了,史菲儿将信放在桌上,只是端着茶盅喝茶。贾赦此时心里上次翻腾,既想将信背面的那第一要紧指给贾母瞧个真切,可又觉得既然贾母未瞧出来就不要给其添堵为妙。心潮思绪此起彼伏,着实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放下茶盅道:“前些日子我倒是梦见你过去的舅舅了。瞧着脸上倒是不大有喜色。醒来后我就甚想我那两个侄儿,可是你那二表弟前些日子又放了外任,如今只有史鼎一个在京中了吧。你今日去寻他,说他姑母想他了,请他来府上吃点心。”
    贾赦万万没想到贾母看完信会说这样一档子话来。贾赦犹豫道:“如今我那三表弟身居要职,怕是……”
    史菲儿道:“他姑母请他来,我倒是不信他不来。你只管去便是,若真不来,那我这姑侄的情份怕是要伤了。”
    史菲儿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贾赦也不敢怠慢,忙连连点头应道:“一会儿我便去请我那三表弟来。”
    史菲儿闻言点点头,将候在门外的丫鬟招了进来道:“去拿个火盆来。”丫鬟点头应了,少顷便端着个火盆进了屋,贾赦此时忽然一惊,伸手想去拿桌上的信,却晚了一步被贾母先拿住了。
    史菲儿将信往火盆里一丢道:“兄弟间虽性格有异,但若非伤及太过,凡事还留些余地为好。气也一时,怨也一时,如今贾府这样怕是有人倒是乐于作壁上观,你且谨记便是。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争名逐利、趋利避害那是正常,若能跳出一点,人生大不同也未可知。”贾赦点头称是,和贾母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不提。
    贾赦出了府,将贾母方才说得话仔细咂摸,倒似咂摸出几丝味道。贾赦暗自揣测到底贾母有没有看出那封信中的文章?贾赦也没有了主意,若说看出来了吧,贾母也太过沉稳,竟然面上一丝表现也没有,而若是没看出来,为何又说出那番话来。
    贾赦一路行走,到了史鼎的官衙处,递上名帖自然有人迎了进去,只是待贾赦落了座,刚才告知史将军巡城去了,要等些时候方可归来。贾赦忽然间如惊雷在耳边炸醒,心里一沉,今日看来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这三表弟请去府上了。
    第二百七十五回
    275
    贾赦去寻史鼎,怎料史鼎不下府中, 贾赦奉了贾母之命自然是要将人请到的。跟班的下人自然也是认得贾赦的, 不敢怠慢, 奉上好茶让贾赦自便。
    贾赦喝了会儿茶,忽然明白一件事。如今他任这九门都统下的左翼总兵一职, 可以说京中的安全可有一半都攥在其手里的。自己再如何操练府里的护院家丁,那也远远比不上九门都统下的官兵啊!若是真有事,请其放些兵力关照一下府上也是能说得过去。如此想来怕是贾母已经参透了那信中的秘密了, 只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这等大事面上也丝毫不带着, 实在是厉害。贾赦心中正在感慨,这时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史将军回来了。贾赦听了忙起了身, 正了正衣就瞧见史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表兄, 多日不见, 一向可好?”史鼎见了贾赦忙迎上来行礼, 言语中倒是颇为亲近。这让贾赦倒是轻松了些,毕竟上次贾母回史府见了舅舅之后对史府就不大喜, 回来也不甚走动, 也就是礼节上过得去罢了, 本来贾赦还有些担心史鼎对自己也会冷淡些, 如今这表兄一出口倒一下子没生疏感。
    贾赦也忙还了礼道:“劳烦表弟挂念, 我这边倒都是老样子,一切还好。”二人宾主落座,史鼎又命人重新奉了茶, 两人坐下慢慢说话。
    照例叙旧一番,史鼎道:“表兄今日所谓何事?”
    贾赦一笑道:“说来也不算大事,按理不该来您这衙门口等着。若细论起来也就算是个家事罢了。”
    “家事?”史鼎不解。
    贾赦点点头道:“我是母命难违,你姑母甚是想念你,今日一早便命我请你去府上吃点心,我说表弟你公务繁忙怕是不得空,你姑母却说若是我请不了你来这姑侄情份远了不说,还要责罚我呢。”贾赦一摊手,一脸无奈,“你也知道,如今你姑母年岁已高,家中所有事无不都要顺着她的意,如此让老太太能每日开心些就算是我们做儿子的尽了孝心。所以今日表弟定要饶恕我这不情之请啊!”
    史鼎见贾赦说得恳切忙摆手道:“表兄说得哪里话,本来我这做晚辈的就该时常去请安问好,如今还劳烦姑母惦记着,又派表兄来请,已是不该了。过俩日,我定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忙言道:“别过两日了,就今日吧,你不知我出门可是领了军令状,你姑母说若是一日不见你,那我这儿子也不必回去见她了。表弟你看在我的我如此恳求的情面上,就随我去吧。”说罢贾赦伸手将史鼎一拉。
    史鼎道:“此时怕是不行,这还有些军务要议,不如这样,待我今日军务事毕,我便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一听大喜道:“那便说定了,若是表弟食言,我明日可还来守着。”
    史鼎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弟兄俩又扯了两句闲话,贾赦这才告辞回府。送走贾赦,史鼎却无心公事,心里起了波澜,就连下属请其去议事也喊了几遍,史鼎才回了神。
    贾赦回了府,第一时间给贾母回了话,贾母点头算是知晓了,也不留贾赦,反倒是说自己还有事,让贾赦自去忙。贾赦心里倒是有点愤懑,自己可是分明听见几句贾母在安排丫鬟筹备晚膳之事,瞧着样子必定是只和史鼎吃了。贾赦回了书房,倒是琢磨起另一件事来,那个素日和自己不和,没事又做些给自己添堵的事的亲兄弟现在是何状况呢?贾赦思量颇久,提笔写了封信,选了伶俐心腹快马送了出去。
    史菲儿收到贾赦的回复,知晓今日史鼎会来,倒是有几分安心。若说贾政的那封信暗藏的话史菲儿看出来了没有,那是自然。
    许是有人会诧异,为何史菲儿不用看背面提醒便会知晓了?原因倒是简单,这古人书信都是从右至左竖行书写,而现代阅读则是从左到右横行行文,贾政此事也算行的谨慎,虽用了藏头法,同时也改了次序,那几个字是从左到右排序。虽然史菲儿在处已有年头,但看书下意识还会横着先扫一眼。于是这封信史菲儿第一眼,没瞧见别的就先看见“王存逆心,小心谨慎”这几个字了。
    史菲儿登时就是一惊,心里立刻明白了贾赦会拿这封信给自己看的用意,毕竟按照他们现在兄弟二人的关系情份,按理贾政也不会优先给贾赦来信啊。
    史菲儿慢慢将信看了一遍,再偷眼瞅了贾赦正紧盯着那信第一页第一行呢,想来自己果然也是看到了要害。
    可偏偏这话不能妄言,一来史菲儿自己知道这义忠亲王要坏事,而且先前自己便宜哥哥也想借自己拖贾府下水来着,只是过了许久,没甚声响,史菲儿也渐渐放下了。哪知现在竟有提起了?
    二来自从出了翠星一事,史菲儿还是觉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老话一点不假,自己身边的丫头个个是自己惊醒挑选的不假,可这样的事贾赦这越的都不敢明说,自己自然不能挑明在屋里议论,这里君权神授那一套可是深入人心,自己也是无法。况且自己也是明白既然这书里说他最后是坏了事,自己何其有无交集,蝴蝶效应获悉是辐射不了那里吧,毕竟自己努力许久,这贾府才有了改变。
    三来史菲儿最奇怪就是这等大事,以贾政往日的为官情商看他能洞悉出则是有鬼了,可为何偏偏会是他来报信?这其中倒要好好推敲推敲。史菲儿看了信,又联想起这几日贾赦在府里的动作,忽然脑海中就想起史鼎来了。如今他可是守着京城九门呢,可以说万一这反军真杀到京城,你说这史鼎是开门放人呢还是奋力守城呢?史菲儿越是如此想着,越觉得需要从史鼎处来验一验虚实,请其过府叙叙姑侄情谊是假,这探探底细倒是真。
    史鼎倒是没让史菲儿久等,申时稍过史鼎便依言而来,贾赦自是将人送去贾母处,自己再那也觉得尴尬,略略陪座片刻就称府中有事,告辞而出。
    史鼎也是许久未见自己姑母,今日又是临时被请了来,也难免局促,史菲儿倒是毫不见外,先是问了府里状况,又捎带问了问史湘云母子如何。史鼎本就是武将,对于内眷之事本就不上心。被贾母如此一问倒是问住了,只是草草敷衍。史菲儿见其如此也不多言,顺口说过上几日想接史湘云来府上小住几日,史鼎一听自然连连答应,心想回去了,还是去瞧瞧,毕竟自己都想不起来这双母女,府里就更不会多优待,若是来了姑母出,小孩子口无遮拦说府里待其不好,传扬出去,那日后怕是要麻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扯着闲话,转眼就到了饭点,丫鬟便来报说是饭菜准备齐备,是否现在用膳。史菲儿笑道:“本来就是请你来叙旧吃饭的,今日特做了几个府里旧菜,你瞧瞧姑母府里做的和府上有和差别?”说罢便安排下人餔菜,丫鬟婆子倒是个个爽利,不肖片刻,这菜品便齐备了,众人见贾母再无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史鼎倒是奇怪,怎么老太太吃饭若说今日是请侄儿,或许内眷觉得不便跟着侍候,可怎么连丫鬟婆子也都撤了。史菲儿见其面有异色便只得解释道:“如今年岁大了,喜热闹又厌热闹。吃饭还是消消停停清清静静最好。况且旁人再懂心思也不如自己不是,若是吃饭都不能自己做主还有何意思?”史鼎本就是行伍行军出身,讲究也没有那么多,听了也点点头不再言语。
    史菲儿道:“这每一样都是原来府上常做的,不知道现在府上还常不常吃,来先尝尝这个。”
    言毕这桌上菜肴一转,一盘枫泾丁蹄就转至史鼎眼前,史鼎举箸便夹,这肉嫩滑弹爽,入口香酥,倒是比自己府上更合味。
    史菲儿见其动了筷子,慢慢道:“这道菜其实你祖父还起了名字,侄儿你知不知道?”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史鼎一愣,“侄儿不知,还请姑母赐教。”
    史菲儿一字一顿道:“你祖父称其为莫伸手。”
    “莫伸手?”
    “对,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史菲儿顿顿解释道:“你祖父曾言官场之上涉及颇多,莫因繁华迷了眼。”
    这席话自然是史菲儿自己鬼扯,而且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也是出自刘少奇之口,反正这史家老爷子作古多年,如今可不是由着自己胡编,反正也无从考证去。况且今日自己就是要去诓人的,不逗逗史鼎怎么能诓出实话?
    史菲儿说的是轻描淡写,但史鼎仿佛像是被戳中心事,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史菲儿不以为意又开口道:“如今知了这诨名再尝一口,看看滋味如何?”史鼎无奈举箸又夹了一筷入口,原先的甜香之后后味竟有了一抹微酸。
    作者有话要说:  枫泾丁蹄是上海菜啦,放在这里是剧情需要。其实我就是有点馋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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