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节
一个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她喜欢他。
宫言庭先是愣了下,随后他对她绽开笑容,他说:“我也很喜欢你。”
绿灯已经亮了,又过了,他们依旧站在原地,他站到她面前,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跟所有人都不同,你珍惜着身边大大小小的人和事,你的言行告诉我,你活着的每一天都让你觉得幸福。我希望我能成为让你觉得幸福的一部分。”
蓝缨仰头看着他。
她的个子不矮,但是在男人面前,始终是差了一块,浓郁的刘海过长,似乎要遮住了她看起来没有什么温度的眼,她说:“我也希望。”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似乎有了希望,随后却又逐渐暗了下来,她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拉开和他面对面的距离,她转换了话题:“我们现在去哪?”
宫言庭笑了下,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他上前一步,伸出大掌,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绿灯再次亮了,车流自动停下,宫言庭拉着她的手,通过了人行道。
他带着她去了游乐场,他买了两张票,拉着她走了进去,蓝缨目瞪口呆,她呆呆的看着宫言庭,看着满场乱跑的小娃娃们,无地自容,“我们到这里来,是有小朋友要来吗?”
宫言庭低笑出声,他伸手在蓝缨的头顶上揉了揉,揉乱了她一层不变的长直发,他说:“我猜你一定从来没有到这里玩过,所以我想陪着你把这里都玩一遍。”
蓝缨的眼睛猛的睁大,她僵在原地,看着他,宫言庭走了两步,又回头,他问:“怎么了?”
蓝缨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热,有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有往外喷涌的势头,她努力的克制着,然后抬脚上他的脚步。
她曾经是什么样的,她已经很多年不去想了,可他一句话,就让她记起了全部。
黑暗又没有温度的记忆潮水般的漫上她的脑海,她的童年啊?她的童年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看一眼都是奢侈的东西,她怎么有资格碰触?
宫言庭再次朝她伸手,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他说:“来!看看你想挑选什么样的小动物?”
蓝缨看着五彩斑斓的旋转木马,她的视线在被漆的花花绿绿木马上扫过,然后她说:“我想要那只长的像奶牛的小猫。”
宫言庭笑了起来,“好!”他过来,拉着她过来,拉着她骑了上去,他顺势坐在旁边一只桔色老虎上。
音乐在几秒钟后响起,旋转木马随着音乐的起伏旋转起来,她从嘴唇的不安、惶恐和羞涩,逐渐被欢乐的气氛取代,周围的其他小朋友们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对于这两个大龄小朋友表示出十二万分的热情。
她紧紧的握着木马的横杆,她不害怕却莫名的紧张,就好像怕这个场景瞬间消失一样。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让她莫名觉得幸福却又不安。
音乐声停了下来,飞奔的木马也随之停了下来,另一批小朋友要上来,宫言庭看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着说:“你要是喜欢,我们还可以玩,不过我们还有很多其他项目要玩,要是一直玩这个,其他的就玩不成了。”
他摇了摇手里的票联,对她笑着说。
蓝缨走下来,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完全被他带领着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走过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宫言庭朝前走去,像是没看到这个东西。
蓝缨突然开口:“这个我知道,这是摩天轮。”
在电视里见过,隔了远远的地方见过,却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过。
宫言庭点头:“对,摩天轮。”然后他停住脚,犹豫了一下,问:“你怕吗?”
蓝缨摇头:“我不怕。”
宫言庭:“……”沉默了一下,说:“那去坐一次。”
蓝缨抬脚朝着那边走去,宫言庭的脸色有点白,把票联给了工作人员,开始排队等空位置。
蓝缨仰头看着,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她坐了上去,然后伸手摸了摸手边东西。
等摩天轮缓缓开始运作的时候,蓝缨这才发现宫言庭脸色苍白,坐着时候僵着身体不敢动。
这副模样,跟刚刚旋转木马的那个人简直是两个人,刚刚那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现在这个分明就是个坐了亏心缺德事被内心的煎熬吓的直流冷汗的猥琐男。
蓝缨忍不住问:“你恐高?”
宫言庭勉强抬了下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蓝缨很使劲的忍着了,但是还是没忍住。
最后她终于笑出声来,从开始吃吃的低笑变成了放声大笑,宫言庭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坐着完全不敢动。
笑完了,蓝缨才说:“你害怕你刚刚怎么不说啊?还要非要上来……”
宫言庭好不容易菜抬起胳膊摆摆手,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这次摩天轮坐的宫言庭形象全无,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她精神抖擞,宫言庭靠着墙维持身体的平衡,腿都打哆嗦。
下一个点是过山车,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宫言庭听说蓝缨想试试这个,又挣扎着往上爬,“我陪你……”
蓝缨不让他陪,宫言庭还不让,最后真的又陪着她坐了一回过山车,就是做完过山车的宫言庭半条命都没了,吐的昏天暗地。
好在之后蓝缨吸取教训,都是挑的软绵的项目,总算把联票用完了。
宫言庭恢复过来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就是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以前做工程,需要上去查看细节,每次上去下来都要丢半条命,我也想要习惯,但是不行。身体不听我的。”
蓝缨的脸上带了笑意,“以后就知道了。”她说:“谢谢你今天带我去了游乐场,这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真的,谢谢你还那么害怕还要陪着我,让我知道原来‘舍命陪君子’用在这里也贴切。”
宫言庭苦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不讨厌我就好,我担心你看到我那么狼狈的模样,会不想相处下去。”
蓝缨笑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会?恐高又不是你的错。”
有缺点的人,才是正常的人,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缺点,那根本就不正常。
宫言庭送她回她住的小区,到了小区门口,蓝缨站住脚,回头看他:“我到了,我的房子是租的,很乱,所以我就不让请你进去喝茶了。”
宫言庭点头:“了解,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上去的。”
蓝缨犹豫了一下,她在他面前站直身体,说:“有件事我不知道小五有没有给你说。我是个孤儿,后来被人收养了。如果我不想骗你,如果你介意,请你告诉我,我不想在很久之后你才告诉你不希望找一个没有正常家庭的女人。”
宫言庭想了下,才开口:“说到这个话题,那我也有件事告诉你。我在大学毕业之后才第一次见到我的亲生母亲,我觉得她并不爱我。我的家庭……虽然是个大家,但其实内部十分混乱,我的父亲是个独断专行的人,我生活在一个没有母亲,雷同没有父亲的家族。严格的说,我的家庭并不完整的,或许对于有些家庭幸福的人来说,我的家庭就是最大的缺点。如果你介意,请你告诉我,可以吗?”
蓝缨一下笑了出来,她点点头:“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介意。”
宫言庭点头:“确定不要我送你到楼上?”
蓝缨点头:“确定。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宫言庭应了一声,蓝缨站在小区门口,目送他上车,开车离开。
然后她转身,抬脚朝着自己的住所方向走去。
楼道有些昏暗,楼道上的声控灯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坏了,蓝缨抬脚朝着楼上走去,她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比这里更黑暗的地方她都见过,何况是现在?
她一步一步的踩着楼梯上楼,最后她停在六楼的房子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刚落到门上,门开了。
她顿了下,镇定的站在门前,然后她伸手轻轻推开门。
一个人影陷在客厅的沙发上,红色的烟头忽明忽暗。
香烟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客厅,看到门口的身形,那个人影动了动,往这边偏头,开口:“看起来今天玩的很高兴。”
蓝缨微微拧着眉,她抬脚走了进来,伸手关门,另一手摸向门口的灯开口。
“别开灯。”男人的声音制止她的动作,“我喜欢在黑暗中看你,这样不用看你脸上的表情。虽然你的脸很漂亮。”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伸手在桌子上揉灭了烟头,迈开腿朝她走过来。
蓝缨在他的强大的压迫下后退,她的背抵到了门上,“教官。”
心凉如水,熟悉的气息,带着冷漠的寒气,逼的她退无可退。
傅清离的手撑住门,把她禁锢在门和他的怀抱中间。
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我知道,你看得到我的脸,看着我,看着我的脸,看着我是怎么要你的……”
他低头,狠狠堵住她的唇,黑暗中,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的指缝夹带着寒光朝他扫了过来,他快速的挡住她的攻击,狠狠的抓着她的手臂按着她头顶上方:“蓝缨,你是我教的,不但身手,身体也是……”
她没有放弃,还要抬腿。
他开口:“七号!归位!”
几乎是本能的,她在口令中站直了身体,他低笑一声,抱起她的身体,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了床上。
黑暗中,她拧着眉,身体犹如被劈开的动,惩罚的动作让她痛不欲生,潮水般的记忆再次涌来,似乎想要覆盖她如今所有的平静。
他控制了她的身体,她听到他开口:“那个男人,就是你挑中了想要结婚的对象?”
蓝缨没有应道,傅清离冷笑一声,“他的身体能满足你?”
蓝缨蹙眉闭眼,疼痛让她咬紧了牙关,她的手摸向枕头下方,握住了匕首的把柄。
他在极致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了舒畅的声音,紧绷的身体却是他神经最放松的时候。
片刻间的功夫,黑暗中的寒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溅起的血喷到了蓝缨的脸上,傅清离已经退到了床下。
他低喘着,抬头看向蓝缨,蓝缨手里握着匕首,已快速的退到了床的另一边。
傅清离笑了一声,“蓝缨,我很欣慰,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放松,很好。”
蓝缨的声音带了颤音,她说:“教官,我现在是自由的。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蓝缨。”
“我也一样,所以蓝缨,你还能摆脱得了我吗?”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在黑暗中整理衣衫,极致未满的中断让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他笑了一下,说:“看来你忘了我在你身体里的感受,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蓝缨紧握手中的刀,一丝一毫都没有松懈,傅清离整理完衣衫,在血腥味中一粒一粒系上扣子,抬脚走了出去。
关门声在漆黑的房子里响起,可怕的静谧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让人从脚底衍生出生恐惧。
蓝缨全身发抖的站在哪里,身体的疼痛遮不住她心底的恐惧。
那是最原始的恐惧,来着心灵深处的震慑让她不由自主的无法反抗。
她知道,那是她此生无法摆脱的梦魇,如影随形的噩梦再次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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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斑驳的墙壁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古老恐怖园的气息,孤儿院内儿童的哭声伴随着野猫的叫声,此起彼伏,孤儿院老师尖锐的吼声时不时的传来,震慑着无依无靠的孤儿们。
七八张大通铺上,十几个孩子紧紧的挤在一起取暖,单薄的床单已经不能让他们感到温暖,唯一彼此见的身体紧挨才不至于冻的瑟瑟发抖。
房间里弥漫着酸腐的气息,那是身子们身上长时间没有洗澡的味道。
即便如此,这些孩子们依旧在仅有的空间和时间进入到了梦想,几乎每个人都做过有妈妈时候的美梦。
一阵刺耳的口哨声突然响起,肥胖的中年妇女是孤儿院的院长,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手里的树枝挨个床铺抽打着睡熟的孩子们:“起床了!都起床了!你们都给我起来!快点!都起来,你们是猪吗?快起来!”
被抽打的孩子们一个个惨叫着爬了起来,混乱中很多孩子找不到自己的鞋和衣服。
在树枝落下之前,七号从最边上的床上爬起来,因为太冷,所以她和衣而眠,年幼的身体淡薄的风吹即倒。
她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出去,深秋的夜冷的让人上下牙齿打哆嗦,院长穿着厚外套,拿着藤条抽打着行动缓慢的孩子:“快点快点!动作慢的没饭吃!”
孩子们怕了,饥饿是他们最恐惧的东西,一时之间,所有的孩子都争先恐后的朝着门口涌去,有一个孩子摔倒,其他的孩子都跟着摔打,院长看着乱成一团的孩子们哈哈大笑,然后又叫骂着让他们起来。
偏僻的、隐没在这个小山村里的孤儿院是这一大片的福利,很多人家只需要花极少的钱和一点点食物,就能让一帮孩子拼命干活,如果其中漂亮的女孩子长大,也会成为院长的摇钱树。
无人可知的地方,这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就是这帮孩子的家长,每个人都生怕他们被院长讨厌,因为那意味着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