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祁双没有拆点心,只慢慢饮茶。他在等。
果然,片刻之后,不速之客就上门了。
云熙然御剑而来,稳稳落在小院外。为了让祁双有个清幽的处所,青凤上人下了禁制,任何人不得飞越小院上空。
“师弟,你回来了?”云熙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祁双,不过一段时间不见,祁双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他的修为比之往日,精进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化了些,玉肤红唇,端的是一个灵动秀美的少年。周身也多了一点说不分明的诱人气息。
祁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师兄前来,有何指教啊?”毫无怯意。
他居然不怕他了……果然,有了靠山之后开始目中无人了?
云熙然脸色不变:“师弟,师尊在何处?”
“找他有什么事?”
“自然是修行之事。”
“他去掌门师伯那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说罢祁双又喝了一口茶。
云熙然心中恼怒,祁双这态度,就好似他能代替师尊发话一般。他越发觉得,祁双就是个迷惑师尊的小妖精。
“你们在说什么?”门口传来一贯清朗磁性的声音。
云熙然回头一看,青凤上人缓步走来。
“师尊你回来啦。”祁双翻身坐起来,朝青凤上人跑过去。白露寒微微颔首,淡笑着摸摸他的头。
“拜见师尊。”云熙然俯身行礼,心中却是大惊。祁双不是很排斥师尊吗?现在怎么主动过去了?师尊脸上,也不再冷漠如坚冰,反倒有种春风得意之感。
“何事?”白露寒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
云熙然道:“近日习剑,有些不得要领。特来请师尊指点。”
白露寒道:“你且将整套剑招连一遍。”
云熙然依言拔剑,招式行云流水,剑光纵横间,削断院中不少草木。他是故意的,为了给祁双添堵。祁双心痛自己的花草,愤愤地拆开纸包,只有吃饼才能抚慰他的心灵。
白露寒只道他小孩脾气,再次摸头以示安抚。令他欣慰的是,大弟子进境迅速,剑招运用也相当娴熟,已经体会到了精髓。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这一点,需要长时间的磨炼。
“不错。还需多加历练。”青凤上人点评。
云熙然急道:“可是……”
白露寒奇怪地看着他:“怎么,有何疑问?如今你只是欠缺历练罢了。”
“徒儿知道了。那,便不打扰师尊。”云熙然告退,默默离开小院。
回到自己的居所,云熙然坐在凳子上,剑眉死死拧着。兽王现身,俯视他:“他在敷衍你。有了那个妖精,他就懒得理会你了。连你气脉凝滞,都没有发觉。”
云熙然狠狠一拍桌子,巨响中兽王依旧不为所动:“想必你也发现,你的师尊已经偏心得太明显了。”
“他和那个妖精去游山玩水,对你不闻不问。便是回来了,他也没有多关心过你半句。想想从前,他还手把手教你学剑修术。现在……呵。”兽王暗沉的眼里盛满讥讽的笑意。
“以往你是大弟子风光无限,自从那个妖精来了之后……你自个想想吧。”兽王道。
云熙然烦闷地饮了一大口茶,茶水已经冷了,还有种涩味,喝进嘴里更加令人恼火。他把杯子一砸,薄瓷碎片四处飞溅。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难道杀了他?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兽王见云熙然已经起了杀心,即便他压制下去,心底也留有一颗不安的种子。不过,既然有了杀念,他有把握让云熙然动手。他说:“我有一种猜测……不知对不对。”
云熙然道:“说来听听。”
兽王的语气冷淡,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云熙然耳中:“古时邪道有魅惑秘法,可逐步侵蚀心神,已达到掌控他人的目的。多数时候,是通过交合来窃取他人修为。发展到最高时,可将被采补者性命与施术者相连,成为替身,为施术者承担所有伤害。”
云熙然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祁双就是这样的邪术士?!这不可能……他才多大。”
兽王又道:“邪道中曾有一门派名曰‘血心堂’,此道中人,最擅青春驻颜、返老还童之术。”
血心堂的传闻,云熙然也知道。百年前邪道最臭名昭著的门派,靠阴私的媚术为祸天下,堂主血舞妖妃杀人无算,四处吸人功力修为,连不少大能都命丧她手,或是做了她的替死鬼。最后师祖天隐老人约战其于北地大雪原,激斗七日七夜,才斩下这个妖妇的首级,平息血祸。之后正道围杀血心堂,一举捣毁这个魔窟,销毁了所有的典籍。此后血心堂便只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你应当看过血舞妖妃的画像……”兽王只说了半句话。
云熙然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血舞妖妃的画像有三幅,一幅是可爱小女孩,一幅是娇艳少女,一幅是绝色美妇。她可以转变各种各样的体态,因此当年才那么棘手。
青凤上人捡到祁双的时候,祁双还是一个小孩儿;他什么都不必做,修为就无端精进不少;师尊还愈发宠爱他,对自己态度敷衍。
云熙然忽然想起祁双抿着茶水时,那两瓣嫩红的唇,以及舔舐双唇的小舌头,无一不散发出勾人的气息。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兽王补充道。但猜忌的种子,已经种在云熙然心中。
他在等待发芽的那一天。
第33章 炉鼎记(十二)
兽王对云熙然道:“既然如此, 我便为你走一遭,前去查探一番。”
云熙然叹气:“你多加小心。若是无事, 自然最好……”
若不幸猜测成真……那, 身为大弟子,他当然要保护师尊安全。
兽王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顺手带上房门。他就像一个苍白的鬼魂,飘忽不定。走到圆拱门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绿树掩映的屋舍,袖中细微的暗光一闪而过。
人偶一样的脸上露出阴凉笑意,他掌心里是一根针。云熙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气脉凝滞呢?当然是他扎的啊。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只需要刻意引导, 外加精神暗示,就很容易离间云熙然和青凤上人。现在, 他要去验证一件事, 就是那个祁双,究竟是不是宿主。如果是,又会是哪一号呢?
***
云熙然离开后,祁双就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了。还因为吃得太多, 让白露寒给他揉了好一会儿肚子。他发觉,只要与白露寒互动, 对方的精神便会保持着一种平稳愉悦的状态。这座冰山,已经化为春水。
入夜, 祁双掌灯, 暖黄灯火照出一室温情。灯下他的面庞隐隐有种通透的质感。他正要招呼白露寒同寝, 却被拒绝了。
白露寒长发上带着些许湿润,眼中一片沉静:“不必了。你不愿意,师尊不会强求。”
“睡觉而已,有什么了。”祁双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白露寒无奈:“倘若心魔作祟,师尊……可能会伤到你。还是分开比较妥当些。”
祁双嗤笑:“随便你吧。”说罢便不再理白露寒,自己躺下面朝墙壁睡了。
白露寒凝视了他许久,淡笑着回自己卧房去了。他气定神闲地在床上打坐,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受到冷落而焦躁不安。
雪羽似的长睫垂落,遮去眸中的笑意。
到了半夜,祁双翻来覆去,只觉闷热不已。他跳下去,光着脚踩在地砖上,抓起茶壶就咕嘟嘟往喉咙里灌。冷茶也不能浇灭他的躁动,他急促地走来走去,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老狐狸。”祁双用力把头发捋到肩后,抱着枕头哒哒跑了出去。一推,白露寒的房门却是锁着的,祁双气急,伸手狠狠拍打门板:“师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许久,门缝才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白露寒披着单衣,颇为讶异:“双儿怎么了,睡不着么?”
祁双扑到他怀里,大圆眼睛水光盈盈,脸颊绯红:“师尊……”
声音里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白露寒不解:“究竟是怎么了?”
祁双破口大骂:“老狐狸精你装什么装!双修啦!”他腿软得都在打抖了。
“哦,对了!”白露寒一拍脑门,“为师忘了告诉你,炉鼎都是需要经常双修的。”
“……知道了。师尊……抱抱我。”祁双很想把白露寒咬成两半,尤其是一抬头看见白露寒忍俊不禁的表情,更来气。
他已经算准了他会主动过来!
白露寒温柔地捧着祁双的脸,双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不怕……会很舒服的,不要怕。”
“唔,快点……”祁双把脸埋在白露寒胸前。他师尊对一种名贵的香料情有独钟,身上总是萦绕着清淡怡人的香气。
“真拿你没办法。”白露寒轻叹,看似无奈,实际上心里畅快得不行。他又抓住了小徒儿的一处弱点。只需稍加退让,小徒儿自己会忍不住。
他把他小心地放好,最后一次询问:“双儿,行吗?”
祁双握住白露寒微凉的手,慢慢闭上眼睛:“好。”
修长的五指宛如玉石雕就,与另一只有些肉感的、小了一圈的手紧紧相扣在一起。
……
***
五号僵硬地站在原地,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这个祁双,居然是炉鼎!能使人修为一日千里的炉鼎!难怪青凤上人这样迷恋他!
还不是寻常炉鼎,是最稀有的,能净化心境的归心之体。
怪不得青凤上人迟迟没有发狂,原来是祁双在治愈他的心魔。五号眼神锋利起来,事情更棘手了。云熙然的修为远远不到可以对战他师父的程度,光靠他根本杀不了青凤上人。何况,他也没有入魔,就算是借刀杀人,也得有个理由才行。
这件事,还得仔细谋划……五号没有兴趣继续偷窥,他转身要走的瞬间,感知到一道针尖般扎人的眼神!
五号大骇,瞬间退出庭院。当他离开小院的瞬间,那道锋利的眼神消失了。
是谁?!他现在是纯精神体状态,就连青凤上人都不可能发现他!
绝对是另一个系统……可是那家伙在哪里?!
他原地站定,提升全部防御。可是,那道眼神,再也没有出现了。四周仍是静谧清凉,毫无异状。
“难道是我的错觉……”五号喃喃,不敢再久留,瞬移回了云熙然身体里。只有与宿主融合在一起,他才是安全的。
五号消失后,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折下带着冷露的草叶。那只手上缠绕着做工极为繁杂精美的金饰,在黑夜里依旧光彩闪烁。
“不中用的东西。”他嘲笑道,目光转而投向院中。那里,暂时还不能过去。虽然他很想现在就去见某个棉花糖,但现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们终究会见面的……咕噜。”他优雅地对着庭院挥挥手,腕上系着的金链带起一道流光。
链子上串着一片金叶子,仔细看去,上面刻了一个字:壹。
“阿嚏——”玉钵中,系统猛地惊醒,打了一个喷嚏,吹得钵中细密糖粉飞得到处都是。这是它的临时住所,又香又甜,随时可以吃几口。
“好像没有什么事发生过。”它趴着玉钵边缘四处看了看,放心地往里一躺,继续睡了。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祁双依旧从这个山头跳到那个山头,一边反复强化着自己的轻功,一边和白露寒培养感情。白露寒自从认定心意,决定陪伴祁双一生一世,不再执念于寻仙之道后,心境前所未有的豁达,反而对他的修为大有裨益。
山中岁月平淡,祁双差点就要以为可以在这里养老了。
然而,他不搞事,事总要来搞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