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地府篇 第017章 七白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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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脸上带着伤的男人?”
    “你没事吧?”护士听见刘春梅的问话,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先是摸了摸刘春梅的头,跟着问道:“刘春梅,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哪里吗?”
    “产房,我刚刚生了两个孩子。”
    “男孩儿女孩儿?”
    “女孩儿,两个女孩儿。”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发烧开始说胡话了。”护士松了口气:“咱们这里是产房,虽然也有男大夫,例如麻醉师就是男的,但是按照规定,进入这里的医生,护士,无论男女都得穿工作服,甚至是无菌服。”
    “你们真的没有看见吗?”刘春梅看着那个角落:“刚刚,他就站在那里。”
    “你别吓我,虽然医院是盛产鬼故事的地方,可咱们医学生在上学的时候谁没解剖过尸体啊。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鬼啊,都是藏在人心里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春梅感觉自己的四肢越发冷了。
    刀口缝合完毕,又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待确认母女三人都没有异常反应后,医生安排护士将刘春梅和两个女儿一起送回病房。
    白鹏听见声音,立刻扑了上来,他额角全是汗。
    “怎么样?我妻子怎么样?我孩子怎么样?”
    “母女平安,两位小公主。”医生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孩子身体非常健康,只是——”
    医生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看了看白鹏将余下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只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家大女儿这个脸上——”
    “脸上?”白鹏心生疑惑,走到婴儿旁边,将两个抱被都给掀了起来。待看清楚其中一个女婴的脸时,顿时僵住了。抱被中的婴儿闭着眼睛正在睡觉,脸蛋白里透红,十分可爱,但其中一个孩子的脸上长着一块红色的胎记。
    “这个是胎记吗?”
    “应该是暂时的,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就会消失了。”
    医生嘴上说着,心里却也在犯嘀咕。这两个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她记得很清楚,这大姑娘刚出生的时候脸上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这么明显的红印子。做医生十几年,接生的孩子少说也有几百个,像这样特殊的情况,她也是头一回遇见。不说实话,是担心家属将孩子脸上的这个东西归结于她们手术中操作失误。有些事情,解释,是解释不清的。
    白鹏的父母年纪都大了,人又在外地,不能帮忙带孩子,白鹏的岳父母也还没有退休,但早早的给女儿找好了月嫂。月嫂是跟着来医院的,见到老大脸上的胎记时,也说了跟医生相似的话。
    月嫂说:“没事儿,这脸上的东西就跟孩子屁股上的青色是一样的,随着年纪渐长,慢慢的也就消失了。”
    白鹏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可听到他们对话的刘春梅躺不住了,她急着让丈夫将女儿抱到自己跟前,只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她知道,女儿脸上的胎记是不可能褪掉的。在产房里,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出了车祸的男人脸上,就是这样的一块红色。只不过,覆盖在他脸上的是血。
    刘春梅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黑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她。她吓得一激灵,本能的用手去推婴儿,然而,婴儿却突然咧嘴一笑,且是那种只勾起了一侧嘴角的奇怪的微笑。
    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她,是回来找自己报仇的。
    人,一旦生了心魔,就很难愈合。
    自从看见大女儿脸上胎记的那一刻,刘春梅便认定了自己的大女儿被那个男人附身了。这些年,与其说她是在抗拒自己的大女儿,倒不如说她是在躲着那个男人。
    当她得知大女儿白雪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让她死了好了。只有她死了,她的心结才能解开。只有她死了,她的后半辈子才不会生活在惶惶之中。
    挂了电话,刘春梅拿着自己的包包急急出门。眼下,她没有功夫去理会突然发疯的丈夫白鹏,她心里想着的只有住在医院里的小女儿白露。
    如意胭脂铺里,刑如意微皱眉头,看着出现在铜镜里的刘春梅。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周身是火,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那面铜镜。
    “你就是那个男人?”刑如意转过身,看着男人的脸:“白雪脸上的胎记是你弄的?”
    “不是!”男人的嗓子被熏坏了,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冤有头,债有主,我恨的只是刘春梅。”
    “那白雪脸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生孩子的时候,我被困在地府里,连我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见不着,我怎么可能跑去医院吓唬她。我的确恨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可不是我做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天意吧。”刑如意抚去铜镜里的影像:“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求你带我去见见我老婆。”男人急切地说着:“还有,我想买一样东西,能够让我老婆变得像年轻时候一样的美丽动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男人不解的问。
    “你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二十几年来,你一直都待在这里,为何现在想起来去见你老婆了?”
    “怎么说呢。”男人看了看地面,弯腰蹲了下去:“我老婆其实不是我喜欢的女人,她是我相亲认识的结婚对象。我知道我这样说显得我特不是东西,但对于男人来说,就是这样的。喜欢的人和结婚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在认识我老婆之前,我有个特别喜欢的姑娘,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能走到一起。那个时候,我已经到了应该结婚的年纪,家里父母都挺着急的,于是就到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第二次相亲的时候,我见到了我老婆,她个子小小的,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轻声细语,很是温柔。我想着,既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娶谁都无所谓。认识半年,我们就结了婚。婚后半年,她有了身孕,我好像也适应了自己的生活和身份。我原想着,等孩子出生了,有机会的话,可以尝试着跟她重新谈个恋爱。毕竟,她是一个挺合适的结婚对象,也是一个挺适合的老婆人选。”
    “她已经是你老婆了。”
    “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是我老婆了,可我好像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过是她的老公。”男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脸上的碎肉跟着掉了下来。碎肉落到地板上,化作一股黑烟,消失。
    “我是瞒着我老婆出去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可我前女友找我,我就骗她,说公司临时安排我出差。为了赶时间,我才走的那条新修的路,结果——说也奇怪,在翻车的那一瞬间,我想的还是能不能赶得及去见我的前女友,可将死未死之时,我想的却是我死了之后,她们孤儿寡母的该如何生活。”
    “死人是管不了活人的。”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当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大火一点点吞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撑不了多久的。她还年轻,就算生了一个孩子,也是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家的。我以为,她会再嫁,我以为她会很快忘了我。”
    “你的妻子并没有忘了你。”
    “是,她一直留在那个家里。”男人抬头看着外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父母就劝她尽早为自己考虑,可她拒绝了,说她根本没有心思想那些。孩子上幼儿园了,她又说她要忙于工作,无暇考虑。等孩子上了小学,我父母年纪又大了,她是个孝顺的女孩子。两年前,我父母过世了,孩子也大了,我们都以为她该考虑自己了,可她没有。清明节的时候,她抱着一束花来到我的墓前,她对我说,她这一生都是属于我的。我是她唯一的男人,也是一辈子的男人。她说,她不是没想过再找,可太忙了,忙孩子,忙事业,忙老人,忙着忙着自己也老了。如今,我们的孩子已经成家,且过的不错。她说,让我等着她,千万别一个人过奈何桥。”
    “你会等她吗?”
    男人点点头:“会的,我欠她一句道歉。”
    “你想去见她是因为……”
    “她身边一直有个追求者,我希望余下的日子她能好好的为自己活,我希望她能够接受那个人,然后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下辈子。为我这么一个人等着,不值得。”
    “你想让她变得年轻是因为……”
    “我不在的这些年,她一直很辛苦。女人一旦辛苦,就会老的很快。我希望,她能用最好的样子去嫁给最值得她嫁的男人。她值得最好的,值得阳世阴间最好的。”
    “还想报仇吗?你难得上去一回,该做的事情,应该不止你妻子一件吧?”
    “原本是想的,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我见到了那个女孩儿,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白雪。我觉得,她已经替我承受了许多,我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能去报这个仇。况且,坏人迟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像我,不忠于自己的妻子,不忠于自己的家庭,结果落得个车毁人亡。原本以为,死了也就消停了,却没想到,死了死了,还被愧疚折磨了这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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