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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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怕让人认出来,又跟鹏市人聊起八卦和房价……她就算带走了曹义黎分两次送来的20万,想在鹏市买房子既不现实又很危险,而且还是豪宅……”陈昱低声碎碎念,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该不会想打听的是豪宅区‘逍遥游’有没有出什么大八卦然后影响了房价吧?曹义黎从康坚扬的豪宅院子里被挖出来的消息传开后,听说原本要入住的几个土豪不但不住了,还要卖房子呢,听说售价略低于现在逍遥游的均价。”
    “那些做生意的是很忌讳这个的。”小周表示可以理解,然后说:“如果禾诗蕊几年前就开始打听这种事,说明她对曹义黎的埋尸地心知肚明,而且非常关心他有没有被人发现。假设我们早几年就知道曹义黎死了,曾大强的死肯定会重新定义,没准早找着她了。”
    “唯一能伪造曾大强被杀现场的目前只有禾诗蕊一个人,曹义黎的尸体只要没被发现,她就是安全的。”陈昱唾弃道:“这女的还挺有心机,怪不得她跟小祝长那么像,聂组长当年却没追她……”
    “啊?跟聂组长有什么关系?”小周茫然道。
    “呃……哈哈哈哈哈!!”陈昱干笑敷衍过去。
    检查电脑的一组技术人员有了发现,他们在搜索频率最高的关键字中找到了“鹏市”、“逍遥游”、“尸骨”、“凶案”等字眼,还有几本心理学书目,如《教育心理学》、《试验心理学》、《生理心理学》等等。
    陈昱瞄了一眼检查结果,说:“麻烦你们马上把这些内容发到专案组邮箱。”
    ☆、第92章 清醒梦(4)
    既然没人叫停, 讯问继续。
    “曾大强家中什么模样, 我们都知道。”聂羽峥转向禾诗蕊, 透着一种严厉的审视, “你试过呼救?逃跑?或者……跟曾大强谈一谈?”
    禾诗蕊抬眼,看向聂羽峥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嫌恶和防备,紧抿着唇,显得有些焦躁。
    沈子平望着她, 忽然感觉她跟印象中的禾诗蕊不那么一样了。刚才聂羽峥绝不会无缘无故碰掉杯子,或许他意识到了什么?现在,自己首先是个警察, 其次是沈子平,然后是个丈夫和父亲, 而她, 是他多年的一个情结,正因为如此, 更应该亲手挖出真相。
    贾亚烈灌了半瓶矿泉水, 一抹嘴,说:“……刚刚聂组长问的问题, 请你据实回答。”
    “呼救、喊叫都是没有用的, 只会让他下手更狠罢了。别说喊救命了, 我哭声大一点,他上来就是一巴掌, 打到我不哭为止。我爸妈都是文明人, 我从来没挨过打, 可以说,那几天几乎补上了我二十几年所有的皮肉之苦。”禾诗蕊虚望着一边,或许是太过悲伤,声音带着哽咽,“我被关在他家那个勉强可以叫厨房的地方,手脚都被捆着,他也不去上工,就负责看着我、威胁我,说我如果喊叫,就要割掉我的舌头和鼻子,他还说,他家附近其实住户不多,就算把我掐死沉到水塘里面,都不会有人发现。真的很可怕……我真的不想死……我发现,只要我不哭不叫,他就真的不会打我。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感觉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吧,我每天都盼着警察破门而入,把他带走,把我救出去,可门外安静得连个脚步声都没有。我绝望了,大家肯定认为我已经死了,不会来找我了。而且,谁能想到我会在这样一个人家里呢?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跟他有过接触,就算警察要查,也查不到。”
    贾亚烈问:“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过曹义黎?”
    “没有,曾大强从他那儿要了一笔钱,具体多少我不清楚,每天吃饭是不愁的,还吃得挺好。”
    沈子平皱着眉,“他都给你吃什么?”
    “一开始饿着我,加上我也没胃口,几乎快饿死了……后来基本他吃什么,也会给我吃什么。他对我的要求就是不能喊叫,除此之外,并不会打我。”禾诗蕊答,“我只能天天蹲在厨房那儿的水池旁边,或者坐着,像关监狱一样。后来,也不想跑了,居然适应了那样的生活,他称呼我为‘老婆’,我也迷迷瞪瞪把他当成我老公。他试着离开一下,见我乖乖呆在里头,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出去做工,当然那点钱是不够的,他说曹义黎每个月会拿些钱过来。”
    沈子平大吃一惊,“你……都没试着逃跑?!”
    “并没有。”她答得坦然。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贾亚烈悄声说。
    沈子平释然,低声回应:“很有可能。你……你看呢?”说着,对聂羽峥使了个眼色,表示求证。
    “像。”他言简意赅。禾诗蕊遭到了长时间的囚禁,且受到过虐待,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根本逃出无望,产生这样的心理状态不足为奇。许多受到挟持的人质在被解救时居然反过来帮助劫匪去对抗警察,就是这种心理作祟。
    贾亚烈接着问:“你知道曾大强和曹义黎背地里做什么交易吗?”
    “曾大强一直用我做筹码去勒索曹义黎。我觉得非常解恨,他就像个狗皮膏药黏着曹义黎,怎么甩都甩不掉,是个无底洞,只要我还在一天,曹义黎就没有安宁之日,一辈子受制于曾大强。他活该,都是自找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聂羽峥开口,言语犀利,“在勒索这件事情上,你似乎站在曾大强这一边。”
    禾诗蕊正襟危坐,斟酌了一番,回答:“当然,曹义黎从来只在乎他自己,在我顺从之后,可能是因为我能为他挣钱,曾大强对我还可以。”
    聂羽峥拿出几个用密封袋装好的空罐,“他是对你挺好的,你用的这些东西都是国外的名牌,不比其他同龄女性差。”
    “这些东西……”禾诗蕊一愣,认真看了看,“你们怎么会……”
    他不答,冷道:“请你解释一下。”
    “确实是曾大强给我买的,他从曹义黎那儿得到不少钱,加上他早就把我当成他老婆了,跟我说,希望我不要变丑。”
    聂羽峥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眼中噙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禾诗蕊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禁移开目光,尽量不跟他对视。
    见他不再发问,贾亚烈就接过主动权:“曹义黎去过曾大强家里几次?你记得吗?”
    “四五次左右。”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局促不安,“一方面是谈价格,还有就是……就是……对我……”
    因为用力握着拳,她的手指关节处已经泛白,脸再次因为羞愤而通红。
    大家都知道内情,没再追问细节。
    “暂停15分钟?”贾亚烈见禾诗蕊状态并不太好,就征求其他二人的意见。
    ——————
    聂羽峥:想你了。
    祝瑾年无意中瞟一眼手机,见这个信息出现在屏幕上,有些愕然和欣喜,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曾经接待过一个女访客,说男朋友劈腿的时候就会发一条“想你了”给她,当时她蒙在鼓里,后来得知真相,这三个字只不过是那个渣男的掩耳盗铃伎俩,所以一看到这三个字就发自内心地想吐。
    这几天聂羽峥都在跟进禾诗蕊的讯问情况,为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跟专案组成员们一起住在了支队附近的公安宿舍。他向来不吝对她表述爱意,但在工作时间忽然撒一把狗粮,还挺惊喜。
    “讯问结束了?”她回,还加了一个“羞涩捂脸”的表情。
    聂羽峥:中场休息。
    她还在打字,他的电话就进来了。唉,果然是不喜用聊天工具的男人啊……
    “她到底跟我长得像不像啊……”她一接起,就八卦地问。
    “不像。”
    “我想也是,不然你这几天几乎成天见着她,按理说应该不会想我才对。”
    “此言差矣,有些美食家几乎尝遍了天下珍馐,但最怀念的恐怕还是小时候奶奶最拿手的一道糖醋排骨,你能说,他吃过的别的糖醋排骨就不是排骨?”
    这个比喻让祝瑾年哭笑不得,“这么说,我就是你的糖醋排骨?”
    “你是我的鲱鱼罐头。”
    祝瑾年忽然长长地“哼——”了一声,“还不如排骨呢!鲱鱼罐头……真有你的!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尽管收拾,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聂羽峥压低声音,“我都等不及了……”
    “没个正经,一会儿请你切换回高冷工作狂状态。”
    电话另一端的聂羽峥不禁笑着摇摇头,讯问室里不苟言笑的他只有面对祝瑾年才会接上地气。再看沈子平和贾亚烈几人,利用中场休息抓紧抽烟,瞥见走廊尽头低头打电话、表情温和的聂羽峥,都心照不宣,沈子平感叹:“我看啊,一个崭新的妻管严即将诞生。”
    祝瑾年挂下电话,刚要继续写咨询笔记,见屏幕又是一亮,发现聂羽峥发了个红包过来,点开,770三个数字出现在红包界面中。
    她留下热泪两行——就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爱情……但770是什么意思?难道770是最新的网络流行语?
    她怕自己落伍,赶紧百度了一番,却一无所获,所有关于数字的情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仍然是520,这多出来的250块是……?
    等等。
    我爱你二百五?
    “我恨你。”祝瑾年狠心回复,还把多出来的250发回给他。
    一个小伙子跑过来,“沈副,贾副,这个是昌朵那儿发来的新资料。”
    他俩接过看了一阵,纷纷皱紧眉头。
    聂羽峥挂了电话,也拿到一份。
    “不出所料。”对新的调查进展,聂羽峥只说了四个字。
    沈子平内心纠结了一阵,忍不住问:“你刚才打翻杯子,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要原价赔偿吗?”他扬扬唇角,显然刚才一通电话,让他从绷紧的工作状态放松下来。
    “得赔我们一箱。”沈子平白他一眼,“说说看,为什么?”
    “负性情绪诱导。”聂羽峥笃定道,“利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负面偏好,对大脑施加有害刺激,把个体潜意识中最负面的情绪调动出来,从而利用无力感、绝望感去操控这个人——这种手段之于心理干预界相当于黑魔法之于霍格沃茨,对心理从业者来说,是绝对禁用的。”
    那二人听得一知半解,但想起杯子破碎前自己的心理活动,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听他进一步解释道:“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了一种负面偏好。举个例子,对我们的祖先来说,一座山上能吃的野果再多,不及山里有一只饿虎来得引人注意,正是这种对所谓‘坏事’的关注,使人类获得了安全,才能繁衍下去。虽然负面偏好是为了生存,但生存不等于获得幸福。负面偏好能带给人很多相应的负面情绪,恐慌、焦虑,甚至抑郁。负性情绪诱导就是把这些负面情绪从你的潜意识里拽出来,打压一开始处在主导地位的‘正能量情绪’,人的心理失衡,就急于恢复平衡,这时,诱导者只要加一个砝码,就能让你觉得内心恢复了平衡,但这种平衡是虚假的,因为这是一种依托于诱导者的平衡,而不是自我心灵能量使然,如此一来,诱导者就成了你的心理操控者。”
    沈子平骇然,惊觉十年时光匆匆,日月依旧,但有些人已经完全改变了当初的模样。
    他不禁追问:“这可是讯问,主导权是我们警察啊!不可能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啥就做啥!”
    贾亚烈点点头,“她回答的全部都是我们提问的内容,也没拿个什么工具来蛊惑我们,到底……”
    聂羽峥一脸勘破世事,“她对我们的浅催眠已经持续两天了,尤其是刚才,在杯子打破之前,我们都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了她设置的梦里。这种状态叫‘清醒梦’,是心理诱导的第一步,如果不被打断,她就能随意增减心理天平两端的砝码,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这种手法在心理咨询中也经常被用到,不过咨询师的目的并不是操控来访者,所以不会让来访者进入咨询师设置的梦里,而是让来访者进入自身的内心世界,把心灵状态表达出来,帮助咨询师深入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
    贾亚烈愕然,“听起来像催眠。”
    “论深度,不及催眠。”
    “‘清醒梦’……她……是……是怎么做到的?”沈子平喃喃问。
    ☆、第93章 我的爱神(1)
    聂羽峥默了几秒,然后答:“第一步, 伪装成弱者, 获取信任, 也降低我们的戒心。第二步, 强调警察在调查失踪案过程中的疏忽, 引发我们的愧疚感。愧疚感,就是进入这次负性情绪诱导的情感基础。接下来, 就是类似催眠一般的连续重复动作和声音,这些小动作我们难以察觉, 但会悄悄进入潜意识里——她要了一杯热水, 一边喝水一边指甲刮擦杯壁,手指动作的不断重复,就好像催眠师在你眼前晃动的怀表一样,刮擦时发出了很小但很规律的摩擦声,一点一点消磨我们的意识。之所以要换掉矿泉水,是因为塑料的瓶身发出的声音不规律,而且过于频繁的话会让人感到烦躁,达不到效果。”
    每听一句,沈子平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和真正的催眠不一样,进入潜意识的小动作不会很快发生作用,所以她给了我们很长的一段时间去‘记住’。刚才, 配合着我们的问题, 她利用描述曾大强用来囚禁她的场所, 诱导我们进入了清醒梦。要知道, 曾大强的房子几乎被大火毁于一旦,里头究竟什么模样,除了她,没人清楚。所以她要诉说的时候,我们会不由自主展开想象,这种想象是非常主观的,跟我们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和阅历息息相关。同样是门,可能我想的是灰色的,而你们想象的却是黑色或白色的。只要开始想象,就中计了,她所描述的每一个场景,其实都代表着日常生活中负面情绪的来源。她不了解我们,只能采取广撒网的形式,将这些来源化为一个个场景,好像一道多选题,我们自然而然会挑选切中内心的一个画面,因为我们心中的负面情绪需要这样一个出口。很难想像,如果给她时间了解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她就能量身打造一套梦境,让这个人的负面情绪全部浮上来,而且最大化。”
    “是吗?!”贾亚烈瞪了瞪眼睛。
    “举几个例子,墙壁就代表安全感,桌子和桌布意味着家庭,穿着铁环的窗帘杆就是两/性关系,屋顶和窗户代表人心中梦想和现实的冲突,窗帘代表不足为外人道的**,苍蝇的尸体代表死亡……只要我们的负面情绪和其中一项有关,她对这一项糟糕的描述就会像鱼线上的诱饵,把潜意识里的负面情绪钩上来。所以,你们可以说说,当时自己心里都想到了些什么?”聂羽峥微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俩把当时所想说了一遍。
    “她切中了你童年时一次安全感危机。”聂羽峥看了看贾亚烈,然后看向沈子平,意味深长,“至于你,则是对家庭的负罪感。”
    沈子平拍拍胸口,“说真的,心里真的挺不好受的。对了……我很好奇,你当时想什么呢?”
    “想到为什么我妹妹的小名叫壮壮。”他有所保留地说。
    “哈哈哈哈!”二人不禁笑开,看上去并不相信。
    聂羽峥抬手看看表,中场休息时间似乎就快结束,“我忽然意识到,那些细节在讯问中根本可说可不说,说多了还会造成自己的心理负担,通常可以一笔带过。我很早就说过,当事人一些看起来是废话的语句,往往藏着他真实情绪和真正目的。我不断地思考两个问题——她从哪里学到的心理操控?又为什么对我们进行负性情绪诱导?陈昱发来的调查小结,解开了我第一个疑问——《试验心理学》和《生理心理学》都不是心理学科的入门书籍,尤其是《生理心理学》,这是专业领域的分支心理学,没有一定心理学基础知识的积累,不可能全文无障碍通读下去,说明她定居乌来村之前就有了一定心理学基础。我推测,她被囚禁的这七年并非都在受苦,她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让曾大强放松了戒心,在给她买高级保养品同时,曾大强可能也允许她看一些书,或者,应她要求,买一些书给她消遣。”
    贾亚烈叹了口气,“第二个疑问,你弄明白了吗?”
    “进去接着问,或许就明白了。”聂羽峥指了指墙上的钟,示意他们,中场休息正式结束,“是时候该问曾大强和曹义黎的死亡经过了,听她到底怎么说。”
    回到讯问室,贾亚烈和沈子平看禾诗蕊的目光中多了许多防备,贾亚烈甚至拿出一瓶风油精,抹了一些在自己鼻子下面提神,“禾诗蕊,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曾大强分两次开口向曹义黎索要数额更大的封口费,一次5万,一次15万。你知不知道?”
    禾诗蕊轻轻点头,“曾大强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也不愿意多学些谋生的技能,这么多年就一直靠给园艺公司打临工生活,工资的收入不是很稳定。他的一个工友买彩票中了几十万,买了一辆车,他可能心理不平衡了,一下子问曹义黎要了5万块钱,对方很轻易就答应了。他尝到了甜头,忽然狮子大开口,又要15万。两次的钱都是曹义黎亲自拿过来的。”
    沈子平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曹义黎最后一次去找曾大强时,都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看见?”
    禾诗蕊抬头,观察对面三人的表情,忽然瞪大双眼,“他俩因为钱的问题打了起来,曾大强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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