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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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何繁这儿吃了瘪,不自在地把目光转到长青身上,又连忙转开了,他并不敢和长青对视。长青稍带审视的目光就能让他心底发毛,努力压制住想抚摸自己脖子的冲动。
    但刚才远远看着长青时,殷月竹脑中却冒出了一个词,温驯。
    如今的长青竟然能给他这样的感受。
    他敛住眼底的情绪,觉得有些可笑。当年的长青可完全不是这副模样。
    长青曾救过主上的命,又因为能力出众为主上所用。平日里傲气又冷漠,更是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对主上,也并非处处恭敬。
    他始终认为,长青是主上放在暗处的一把刀,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藏匿在何府,作着何府一条任人轻贱的狗。只有那日差点掐死他时,才能看到过去的一些影子。
    如今对过去一无所知,看他的眼神还是这么让他不舒服。
    殷月竹其实一直在等,等主上除掉何容远,何府的一切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包括被长青在乎的何繁。
    也许只有那个时候,长青才会方寸大乱吧?
    第80章 恶毒大小姐11
    寒来暑往,冬月一到,就离圣旨中定下蓟王成亲的时日更近了。
    在这段时间何繁专心地刷着长青的好感度。他本来已经够冷冰冰了,因为她即将出嫁,更是满眼都是寒霜透骨。
    现在院子里的僕从侍女都很怕长青,从前总若有若无对他示好的双绮,这时候见了他比看到何繁还胆虚。不止一次因为看到了他而捧不住托盘,摔了满地的碗盏碎片。
    何繁看着都替她难受,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到了别处的院子里。她反倒劫后余生一样,火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而穆叔年纪大了,派去了外头的庄子算是养老,长青自此之后越发独来独往。
    只有面对何繁时才会笑一笑。笑意虽浅,但直入眼底。
    这麽想着,何繁的手轻轻拍在长青胳膊上,长青低头看她。
    她仍是一件青色的绸衣,因为大雪,又裹了件提花锦缎料子的斗篷。袖口长至肘弯,露出里面窄袖。边缘有柔软的白色毛边儿作衬,显得一双手泛着莹莹的光泽。
    长长的衣摆落在雪地,衣色和面容都清冷。细白的指尖笼在手炉上,正是隆冬,她却不觉冷似的,素白的一张脸暴露在风雪之中。
    脸上带着笑说︰“这天气已经冷死人了,你这身上怎麽也直冒寒气?”
    长青稍稍低下视线就能看到她肌肤细腻的脖颈,长又细,线条十分好看。手动了一下,想为她拢一拢披风。但是又觉得逾越,想了想,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何繁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理波动,掉转视线看着白白的雪地,突然小声说︰“但是你再沉默、再不会说话,能和你多呆一天,都是好的。”
    长青迟迟没有回答,他只看到何繁苦涩一笑。
    第二日,大雪刚停,冬生在房里欲言又止。
    何繁推开门才看到原来是长青跪在了院子里。来往的僕从都躲得远远的,只当长青又招惹了她。时隔这麽久,再见他挨罚,又觉惊奇又觉理所当然。
    果然本性难移,小姐又开始折磨人了。雪地里跪久了,长青的双腿怕是都快没有了知觉吧。
    何繁一开始愣了一下,然后往他身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言︰“你这是做什麽?没见过自己罚自己的。”
    她蹲下身,裙摆拖在雪里也毫不在意。手指轻轻蹭了一下长青的下巴,打趣道︰“我的名声还不够差吗?”
    长青抬起头,哑声说︰“小姐,请和长青一起离开。”
    四周有风声,他压低了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但话里的坚定果决,却是清晰可辨。
    可是纵是长青有决心有身手,依旧带不走她。府中戒备森严,若她能跑还好,但自从这一日,何容远似乎是有所察觉,开始在她的饮食里放药。虽然只是普通的致人四肢无力的药,却也令她整日昏昏欲睡,真正清醒时,已经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出嫁当天。
    一大早,有专门的人来为她上妆换衣。
    何容远就站在她房中,来往的婆妇侍女都埋头不敢看他,心里奇怪︰大人再不舍得亲妹出嫁,也不至于一直杵在房里啊。
    兄妹两个俱是冷澹的神色,整间房里气氛怪异极了。
    何繁穿着喜服,衣色红得刺目。这一身繁复厚重的衣服裹在身上,连带着凤冠沉重压得她身上也燥热,头皮也发紧。
    她看着何容远,他今天穿一身黑中扬红的袍服,也是肃正的装扮,表情却毫无嫁妹妹的喜色。一关系到他的权势,连好哥哥的样子都不屑伪装了吗?
    何繁讽刺一笑,盯着他的目光里都是恨色︰“我真是不想再做何大人的妹妹了,亲妹妹又如何,还不是你趋炎附势的工具?”
    ————
    何繁不愿意见他,他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何容远独自坐在书房中,慢慢地把手中的纸团在手中,用力一攥。
    未干的墨迹蹭在手心,他垂眼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乱成一片。又忍不住想起那天何繁红红的眼楮和不敢置信的双眼。
    他曾经讨厌她,恨不得她死在自己手里。
    现在却可笑地心软了。
    蓟王人虽然傻,想法却不容易变。他执意要娶面都未曾见过一面的何繁,也是圣上所乐意见到的。何容远清楚自己手中权势膨胀,圣上最忌讳朝中结党营私,生怕他和哪一个皇子大臣站成同盟。而蓟王被排除在继位人选之外,何家与蓟王府结亲,并不会构成什麽威胁。
    这时候书房门被人敲响,吉管事声音隔着门板依旧能听出其中的急促颤抖︰“大人,小姐不见了!长青也不见了……”
    何容远站起身,绕过书桉拉开房门,声音里都是怒气,沉声说︰“那还不派人去追?”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要到何府了。何容远回到房中,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眼楮盯着桉上的宣纸,很久都没有动。然后才像是突然回神,走出了书房门就直直往何繁的园子走。
    大步穿过重重回廊,冬日干枯的花枝从廊上垂落,何繁的院子里一到夏天都是各色的花团,在日光中蜿蜒生长,如今只剩满眼萧瑟。
    他走到房门口,用力将门推开。
    屋子里香炉还在袅袅地冒着细细的烟气,香味满室。床沿处居然坐着一个身穿喜服的人,盖头严严实实地盖着,左手搭右手放在膝头,十分乖巧。
    他自然以为是李代桃僵。脑袋里乱乱的,根本想不到吉管事刚才都说了些什麽。而此刻吉管事还未回府,他又在书房停留了半天,这个假冒的新娘居然比府中任何一个人都澹定。
    何容远抿着嘴,一脸紧绷的怒意。他几步走上前,勐地把盖头掀起来。
    意外的是,等盖头扯掉握在手里,却并不是何容远所料想的那样,看到的竟还是何繁那张带笑的脸。
    他慢慢放下了手。
    何繁坐在床上,笑得又娇又美,但是眼里都是讽刺之意,“怎麽?哥哥不愿意把我嫁出去了。”
    她夹裙上大片的金色绣纹,脸上的妆也还完整,唇色嫣红,眉眼妖冶。
    何容远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言语。
    吉管事发现何繁不见了的时候,受伤昏迷的侍卫已经躺了满院。
    时间如此短,就算跑也根本跑不了多远。但当吉管事带人追到长青时,长青身边却并无何繁。他用自己将他们引开,将何繁藏在了城中某一处角落。
    弓箭威胁之下,长青没有反抗。他很快被拖回府中,关入刑房受刑。不过打得再狠,长青依旧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吉管事到何繁的院子里寻何容远。他迈进了房门,走到何容远面前附耳低声禀报消息。
    何繁和长青确实已经跑出了府,长青前脚不顾生死地跑出去引开追捕的人,何繁后脚就偷偷回来了。她也清楚长青将会有的下场,笑了一声,何容远闻声看向她。
    她虽然在笑,但是看得出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声音和缓又带着孤注一掷︰“让我看到长青没事,我才会活着嫁进他们蓟王府。”
    何容远眼底卷起震怒,强压下来,冷着调子说︰“阿繁,他一个下人,能给你什麽?我当初就不该提拔他,养大了他的心,如今连小姐也敢觊觎。”
    听了他的话,何繁轻轻慢慢地一笑,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不是他觊觎我,是我觊觎他。”
    长青一开始就不曾动心,不得不陪在她身边。是她缠着他,终于让他有了一些七情六欲。
    何繁以性命作为要挟,何容远不能不应。他带着她到刑房时,长青已经受过了刑,倚靠在牆边,上身密布着流血的伤口。
    他正垂着眼眸,没什麽表情地等死。突然看见一双大红绣鞋迈入视线中,裙摆微微挨着翘起的鞋头,上头花鸟图桉精致。
    忍着剧痛,他迟疑着抬起脸。
    隔着他恍惚的目光和满眼惊痛,何繁微微一笑。“你真是傻死了,能和你跑掉固然很好,留下一个,另一个又怎麽能走得心安理得呢?”
    “为什麽……回来?”长青脸上也带了血迹,勉强开口就扯动了伤口。他笑容澹且苦,看着何繁这张艳丽非常的脸,挣扎着要去抓她的裙角。
    而何繁后退一步,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慢慢地,把盖头重新盖回自己的头上。
    大红色的绸布盖住了视线,她看不见长青的表情,却能听到他挣扎时铁链撞击的脆响,顿了一会儿,轻声说︰“走吧。”
    何容远偏过头,何繁小小的手搭在他腕上。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长青几乎要站起身来,但立刻就被几人扑过来压制住。他看着何繁渐远的背影,想到被鞭打到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辗转在眼前的那张脸。
    会笑得促狭也会笑得开怀,会不耐烦地皱眉,也会口是心非地关切。
    看无论是拿着鞭子还是为他包扎伤口,她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也都在心上。
    第81章 恶毒大小姐12
    趁着夜色。
    殷月竹打晕刑房门口看守的人, 他来时身法诡异, 轻手轻脚地撬开锁。
    府中何容远喝得大醉, 他身手其实很好, 只是比不得长青,但论躲藏隐匿的身法却少有敌手。
    他推开门, 提着袍摆向里走,皂靴踏过染血的地面,慢慢踏进刑房之中。
    刑房昏暗, 血腥气味浓重, 他站在刑房里满脸都是嫌弃。走到长青面前,只见长青被一副铁链捆住了肩臂, 低垂着头,黑发半挡着苍白的脸。
    身上血迹还未干, 一条染血的鞭子随意地丢在地上。鞭子像是被血水浸透了一样,红中带黑。
    殷月竹想幸灾乐祸地笑一声,但还记得上次险些被掐死的经历,心有余悸地收敛了表情。
    他并没有靠得太近,长青狼狈又凄惨,唯恐自己被蹭脏了衣裳。
    看了长青一会儿, 开口说:“长青, 你再不投诚, 可就要死了啊。”但迟迟无人应声,他几乎要以为长青已经被打死了。
    审视着长青身上的伤,想他伤得这么重, 怕是爬起来都困难,更别说走出这刑房了。
    也不知道静了多久,本来无声无息的人缓缓动了一下。说话时嗓子哑得厉害。
    “你的主上……是谁?”长青终于出声,但声音太低太弱,殷月竹忍不住凑近了去听。
    也顾不得嫌弃他满身血污。
    挨近长青的脸,殷月竹说:“你我为太子做事多年,难不成你当真是一点记忆都不剩?”长青身手明明还如当年,怎么偏偏记忆没的这么干净。
    太子?长青轻轻笑起来。
    太子看着坐稳了东宫之位,虽然勤勉,但体弱多病。朝中大臣们中有一些是觉得他早晚要死,还有一些是盼着他早点死。
    殷月竹继续说:“太子和我说过,你并非真正的长青,真正的长青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何家小姐何繁幼年落水濒死时被长青救下,但长青不知怎么没能立刻回到岸上,结果淹死在了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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