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人祸
人祸降临的那天,朱瑯人在商店街间晃,寺里伙房的酱料用完了,派他上街跑腿。
该买的买完,朱瑯便晃进冰店,用神明赞助的钱买了根雪糕,殊不知一出店门,就见乌云密佈。
不,不是乌云密佈,而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吞噬阳光,伴随嗡嗡作响的引擎声。
那庞然大物就在天上,屏蔽半片天,换得人群纷纷仰望,他们头一抬就见那醒目的权威标志——以x字母撑起地球的企业标章,那世界级的企业logo正从顶上飞过。
创世动力。
「哇赛!是创世动力的飞船!」一名路人仰望,他的脸庞就跟其他人一样漆黑,失去了光:「真是稀客!大老远从市中心飞来乡下是要干嘛?」
「八成是来物色土地!可能又想剷平哪座山头盖工厂,这里很多未开发地,田啊树啊烧一烧,通通拿去盖能源炼製厂,诺罗恩家族赚饱饱!」一名摊商冷笑,他扯开嗓子调侃,声音都要被从天压下的引擎声埋没:「都富可敌国了还特地跑来乡下炫耀!有钱人的兴趣真令人费解!」
「但也得感谢诺罗恩家族!若不是创世动力,少了x能源,我们也没法享有便利的科技!」另一名路人准备骑乘飞行机车离去。
「带给我们科技!却也製造出一票惹是生非的病患,少替那帮权贵歌功颂德!」有的人嗤之以鼻。
眾人仰视,包括朱瑯也仰望那头「天上飞的鲸鱼」于云海中悠游,虽没见过鲸鱼本人,但朱瑯确信深海里的蓝鲸就像那样大吧?
那架超巨大飞船旁还跟了十来架中小型武装飞艇,看就知道是护驾,这般大阵仗说是要欣赏偏乡地区的好山好水,白痴才信。
阴影横越大地,鲸群的低鸣回盪凡间,待漫长的二十几秒过去,世间万物才恢復原本的色彩,重拾光明。
朱瑯本叼着雪糕,望着鲸群游离,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却油然而生,令他打冷颤。
目送飞船离去的轨跡,朱瑯这才意识到那些飞船正往净修罗寺的方向移动。
水果摊老闆曾说过,创世动力想拆掉净修罗寺改建能源炼製厂??糟糕!
那些傢伙肯定是要去找麻烦!
朱瑯奋力一蹬,运用净力,他单脚就把地面踩凹,爆出焦痕,足燃苍炎跃向高空,徒留吃一半的雪糕砸地融化。
现在的朱瑯火力更胜以往,他跳得比以前高,移动速度比以前更快,就算不发动病症,不以烈焰喷射作为推进,朱瑯赤脚也能飞,透过精准驾驭净力,他裸足随便一踏都能飞向三楼。
高速跃进,紧追鲸群,抵达净修罗寺前,就见寺前的山林已被黑影笼罩,逐渐降低高度的飞艇释出风压,吹得周遭树林窸窣倾斜。
风吹飞沙,位于寺前扫地的老婆婆被强风刺得睁不开眼,刚扫好的落叶也被狂风捲得漫天飞舞。
体弱的老婆婆挺不住身,于强风中跌坐,没等她起身,数架重装智慧机械从天而降,那些肩扛砲管,背扛剑盾的智慧机械少说两层楼高,它们一落地就震起沙尘,吓得瘫软的老婆婆不断后挪身躯。
其中一架智慧机械大步向前,眼看就要踩到老婆婆,朱瑯飞身向前,他一技飞扑将老婆婆推出巨人脚下,抱紧老者在地上打滚三圈,要是再慢个几秒,老婆婆就会被重装机械踩扁。
「操!没看地上有人吗!」朱瑯咆哮,吼完不忘关心身下的老婆婆,怕自己太粗鲁,弄伤老人家:「没事吧老太婆?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没事??」老婆婆松了口气,她让朱瑯慢慢扶起身,惊魂未定:「谢谢你??」
朱瑯气得回头,别过身就见自己搁下的提袋被重装机械踩烂,採买回来的酱料被机械足踩到溅汁,若不是自己反应够快,此刻溅出来的就是鲜血,老婆婆会被当番茄踩烂。
这些傢伙是故意的,这是挑衅,是宣战!
恶鬼气得獠牙外露,朱瑯肌肤蓝化,嘴角飆火,仰看那架缓缓下降的碟型平台,平台上站着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
男子一副王者君临的跩样,脸上尽是不屑,待浮空平台落地,他踏上大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拍拍身子,打理衣领,将凡间的尘土拍去。
用不着问,一看就知男子是这些武装机械的领军,即便朱瑯目光死死瞪着,狠狠盯着,男子却看也不看朱瑯一眼。
率先直视朱瑯的,是男子身边的武装机械,那些智慧机械很快射出扫描光,将朱瑯和老婆婆从头至脚进行解析。
「病患名朱瑯,复数症状患者,病名五行症亚型,变化症魔神型,常态危险评级a,隐性危险评级s,综合危险评级待确认。」
「病患名刘芩,单一症状患者,病名思绪解读症,常态危险评级c,隐性危险评级b,综合危险评级c,经政府核准已获得独居权,无须戒护。」
两架武装机械声音冰冷死平,它们得以透视衣下的条码刺青进行分析,和政府的资料库联动后,就能轻松获取病患的所有资讯。
透过心率电波,确认在场有病患足以对创造者构成威胁,重装机械接连举盾,眼光从绿反橘:「侦测到敌意,已释出干扰电波并转为抗热模式,全戒备啟动。」
高科技构筑的屏障形成水蓝色护盾,护盾以及武装机械的外壳全瀰漫流动的水纹,位于朱瑯身侧的老婆婆也在同一时间感到晕眩难耐,她痛苦皱眉,稳不住脚。
「老太婆?你怎么了?!」朱瑯搀扶脚软的老婆婆,他迟了步才发现是武装机械的关係。
藉由条码刺青中的资料,那些智慧机械针对在场病患搬出对应病症的剋星,针对热系病症搬出水模式,针对读心病症放出干扰波。
「喂!快叫你的白痴机器住手!没看见这老太婆很痛苦吗!」朱瑯扶稳老者:「那些智障机器差点踩到人!你是纯心来干架吧!」
「干架?你有看过人类找沟鼠干架吗?」回话时,男子仍未直视朱瑯,他轻蔑地挥了挥手,不愿直视脏东西:「怕老人家受苦就把她拖远,读心什么的令人作呕,我们诺罗恩家痛恨被人打探私事,没你的事就快滚吧。」
「那些蠢机器差点踩死人!你把人命当什么!」朱瑯气到理智线紧绷,优先保护老婆婆是他仅剩的理智,要不他早衝上去开扁。
「那又如何?反正那老太婆也活够本了,说到底你们这些病患的死活也没人在意。」男子还是不愿正眼看朱瑯,他只管大步向前,往净修罗寺门前走去:「我是来和你们寺主谈生意,生意谈完就要离开这个鼠窝,才没时间和鼠辈虾耗。」
最后一丝理智断裂,朱瑯朝头痛欲裂的老者耳边呢喃了声「抱歉」,轻轻将老者放平后,他双脚一蹬就飞向高空,直朝男子傲慢的鼻梁横踢而去。
不料流动式的防御壁横向袭来,智慧机械高举的流水护盾眨眼就将男子包覆,令朱瑯的焰足炸起波纹。
巧妙运用水性质作为缓衝,护盾完美吸收朱瑯的踢技,火焰更不可能烧入水中,朱瑯的攻击无法伤到男子分毫。
朱瑯咬牙,深知敌人已咬住属性上的弱点,他本想拉开距离,重振势态,想说借物使力,将水盾作为立足点一脚蹬开,却见自己奋力一踩后,单脚就这么陷入水中。
「该死!休想困住我!」朱瑯想利用火焰爆炸脱困,谁知竟然发不出火:「靠!我的火焰上哪去!怎么??怎么放不出来!」
彷彿落水,流动式水盾于空凝聚成一颗浮空大水球,朱瑯越是惊慌,身体就越快被水淹没,举凡被水沾过的地方,他体内的苍炎都无法烧出体外,除此之外朱瑯更感到全身无力。
见小老鼠落水挣扎,仅剩一颗头在水面上嘶吼,位于大水球底下的男子浅勾嘴角,他轻戳太阳穴,指着自己的头:「你以为是谁在统治你们?我们这些创造者跟你们这些只会破坏的傢伙不同,打架靠得是脑袋不是蛮力啊,小朋友。」
朱瑯没入水中,他死命想往外游,却见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发动病症,少说来个苍火大爆炸把自己炸出水面,却一点也使不上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突然没法发病?
朱瑯眼前满是泡沫,随着分秒流逝,他反抗的筹码越来越少,生命也逐渐来到尽头??
「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真要如此,就是小瞧诺罗恩家族。」看朱瑯就要缺氧溺毙,大水球下的男子贴心解释,以免孩子死不瞑目:「也别再浪费力气,那不是单纯的水溶液,那些水里蕴含抑制剂,得以暂时抑制患者体内的变异细胞,海尔安德监狱里的伙食也含有那些物质,要不病患天天发病,监狱哪还关的住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使不出火。
完了,要死了。
这次真的要死了。
视野模糊,朱瑯即将两眼上翻,却闻巨大水球于空爆破,重新睁眼时,朱瑯已被尊善扛上单肩,嘴里不断咳水。
朱瑯不晓得短短五秒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幸运脱困,以为是尊善用手刀劈开了水球,视线恢復清晰后,竟见两架武装机械举盾的手臂惨遭斩下,手没了,自然就无法举盾,水盾随即失去效能。
断手的智慧机械同样状况外,它们面面相覷,没能即时捕捉到威胁,可见尊善出招神快。
尊善将朱瑯卸下,他轻拍朱瑯的背,协助孩子把水咳乾:「抱歉来晚了。」
「咳??呕咳!这些、这这些王八??咳咳!」朱瑯大口喘息,他紫青的脸尚未恢復血色,差点就买单登出。
「一会儿和其他人回寺里。」尊善轻抚朱瑯的头,其他职员这也赶来搀扶倒地的老婆婆:「剩下的交给我。」
见到生意伙伴,不远处的男子随之变脸,他甚至没为自家產品的损害感到生气,反还异常客套地举起双手,面带微笑为尊善鼓掌:「不愧是净修罗寺第三代当家,好身手,真是好身手。」
「净修罗寺仅欢迎心诚者。」尊善一语甩开对方的阿諛奉承:「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千里迢迢来和寺主您谈生意啊,是来寻求合作,是来商量大事。」男子眉开眼笑,笑得何等虚偽,不当演员真是可惜,根本是被机械工程师耽误的影帝。
「只是商量事情何必伤人?何须搞得像嘉年华游行?」尊善一手比向天上的飞艇群,不说还以为是来开派对:「还是诺罗恩家向来谈生意的方式就是先打再说?是习惯用拳头签合约?」
「别这么说啊尊善先生,那都是误会,是你家小孩太热情,见到大人物就兴奋过头,急着往我脸上送飞踢。」男子笑笑澄清,他自嘲自家產品办事不牢:「你也知道这些笨机器很护主,见主人被攻击就会反击,有时难免过火,稍早的水防御盾不过是开开玩笑,把孩子弄晕后,水盾就会自动破裂,就只是吓吓小孩,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你别放心上啊。」
「但愿如此。」尊善可不这么认为。
「相信我,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创世动力,哪敢用非文明人的方式谈生意呢?」男子一手拍胸,另一手指着天上的舰队:「真要动用武力,叫头上的飞船射射飞弹不就得了?还省得我亲自下来,之所以亲自拜访贵寺,就是因为诚心想和寺主商量。」
「这是威胁吗?」尊善皱眉。
「当然不是,比起动武,我们诺罗恩家更喜欢用钱解决问题,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钱不够多的问题。」男子贼笑,一手比出金钱手势。
还真是吐了句实话啊??
诺罗恩家族的确喜欢用钱解决问题,真要逢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用飞弹解决。
见尊善久久不语,男子迫切道:「别搞得像是没见过面啊尊善先生,我是艾德蒙·诺罗恩,之前不也共事过?你不可能这么快就忘吧?」
可以的话,尊善真想请这帮不速之客离开,偏偏天上的舰队令他焦虑,等同拿净修罗寺所有人当人质。
他一人独自对付这些废铁绰绰有馀,怕的是对方恼羞开砲,把净修罗寺轰成废墟。
艾德蒙这也想起某人的把柄,他故作健忘:「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先前不是和尊善先生共事,是和一名叫『舜』的武者合作,不好意思,记错了记错了。」
听到这,尊善只能长叹,他不希望净修罗寺里太多人知晓「舜」这号人物。
尤其是朱瑯。
「『舜』先生应该在这座寺里吧?还是我去问问其他人?不劳尊善先生费心?」艾德蒙阴狠瞇眼,诺罗恩家就喜欢挖苦人:「不过我猜其他人应该不认识『舜』先生吧?」
紧接无奈的叹息,尊善只能妥协:「不必多说,我们单独到里面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