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穿过一道道走廊，来到宴客大厅后，老张头鼓起勇气偷眼一瞧，发现一圈全部都是自己没见过的大人物，就连在安定城内嚣张不可一世的黄府大管家，竟然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都只能站在门外做个听声传菜的活计。
    “这得是多大的贵人啊！”
    老张头看都不敢看居中落座的顾判，隔着老远便伏地不起，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人家，起来坐下说话吧………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老先生吃饭了么，黄大人，给这位老人家再添加一副碗筷，吃好喝好了我们再说话。”
    “是是是，小人谨遵门主法旨。”
    黄傍山慌里慌张起身，亲自将外面战战兢兢的老张头请了进来。
    老张头心惊胆战在桌上坐下来，提起筷子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伸，因此只能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第一杯酒水下肚，老张头只觉得这是自己喝过的最好喝的美酒。
    第二杯酒下肚，他暗暗感慨，只要是能美美喝上这么一顿，就算是少活半年也值了。
    第三杯酒下去，老张头已经有些熏熏欲醉了，落座后第一次伸出筷子夹起来一块鱼肉。
    一块鱼肉下肚，老张头朦胧的醉眼一红，竟然差点儿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老张头唏嘘不已，虽然他在安定城外打猎打了几十年，也认识几个就靠着河边打鱼为生的渔夫，但这金丝鲳鱼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起的，第一次尝到如此的美味，简直要把自己当舌头都吞了下去。
    此时在酒意的上涌下，老张头才壮着胆子四下里看了一眼，结果却发现这一桌人除了自己在大喝大嚼外，其他人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更有旁边服侍倒酒布菜的侍女，那些个天仙般的少女，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儿。
    呃……
    老张头裂开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呐呐将筷子放下，小心翼翼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顾判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起身朝着老张头遥遥一敬，微笑道：“老人家吃的很香，看得我也食欲大增，来，我敬张老先生一杯。”
    老张头一愣，这位坐在主位上的公子，还真的是没有任何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他蓦地心里一颤，慌忙拿起杯子，和顾判一同饮了。
    接下来便不用多说了，随侍在后的婢女一个个儿全部对老张头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再无之前冷眼相对的情况发生。
    又吃喝了片刻，顾判放下筷子，朝已经有了七八分饱和六七分醉意的老张头笑道：“张老先生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找到那些玉石的？”
    老张头来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要问的事情，因此早有准备。
    顾判一问，他便当即回答道：“那是半个多月以前，小老儿在山中追猎一只负了伤的梅花鹿，不知不觉便离着原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远，直到夜幕降临才惊觉自己已经深入到了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处。”
    “小老儿心里害怕，当下便舍了猎物，想要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度过黑夜再寻找回去的路。”
    “只是没想到，那山林间的夜晚竟然恐怖到了极点。”
    老张头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又猛灌了一口酒入肚，这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片山林内的野兽一到了晚上，竟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小老儿藏在一株大树离地一丈多高的树洞中，亲眼看到老虎、花豹、豺狼等猛兽，还有其他些许食草动物，竟然聚在一处，甚至都没有打起来。”
    顾判有些心不在焉地夹菜喝酒，默默听着老张头的回忆，到了这时候才稍微有了点儿兴趣，插口问道：“它们聚在一起做什么？”
    老张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那晚上看到的景象，咽了口口水道：“它们在一起看月亮。”
    “那只被我射伤的梅花鹿也在其中，但是，但是它身上明明被我射了一箭，这时候却竟然看不到明显的伤口了。”
    “当时小老儿害怕得要命，便呆在藏身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弹，就想着等那些动物散了，再出来寻找回去的山路，直到，直到……”
    老张头说到此处，仿佛失了魂一般，忽然间闭口不语，脸色毫无征兆变得一片煞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顾判看似漫不经心地轻轻敲了敲桌子，手指与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荡漾开来，悄无声息驱散了不知何时弥漫在房间内的神秘压抑气息。
    他抬头注视着老张头的眼睛，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老人家继续说，怎么停下来了？”
    老张头就像是突然魂魄归体，下意识地抓起杯子猛地灌了口酒，然后才接着道：“我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仿佛看到了一片白光？”
    顾判低头注视着指尖上多出的一点白霜，依旧温和笑道，“哦，或许是有什么邪祟想要对张老先生不利，不过被我挡回去了而已。”
    第1890章 顺手为之
    老张头心有余悸左右看了看，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去，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怨不得从那里回来后，我一直浑浑噩噩，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刚刚才忽然间神清目明，一下子记起了很多东西。”
    顾判拎起酒壶，帮老张头倒满，温言宽慰道，“老先生大可以放心，以后都不会有邪祟过来侵扰你了。”
    老张头张了张嘴，差点儿哭了出来，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深山之中百兽望月，当时小老儿害怕得要命，便呆在藏身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弹，就想着等那些动物散了，再出来寻找回去的山路，直到……”
    “直到小老儿看到了一条龙，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不知道是湖，还是大海的水边，那里到处都是那种玉石，月亮一照就像是天上的星河，闪亮得都有些耀眼……”
    顾判没有再去听老张头到底是怎么从那里回来的，闭上眼睛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十数个呼吸后，他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下陪坐一旁安静等待的安定城守。
    “黄城守，你去安排老张头在府中住下，然后你们听从我这位婢女的安排，分头去准备所需物资，三日后我们出发。”
    出门后，珞水叫人送来笔和纸，当场写了满满一大张白纸，丢给黄傍山道：“我写的这些东西，务必在明日太阳落山前给我拿过来，有找不到的，随时过来向我报告。”
    黄傍山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觉头皮一阵发麻，连一刻钟也不敢耽误，直接一叠声叫着大小管家办事去了。
    整个下午，黄家府邸都处在鸡飞狗跳的状态，一匹匹快马从府中飞驰而出，又接连从外面带着大小包裹飞驰而入，惹得安定城中的百姓一阵阵心惊胆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整整三天时间，与忙成了一团糟的黄府不同，顾判却显得清闲无比。
    每天从早到晚，顾判都只是端了一壶茶，半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看着黄傍山的小儿子黄北辰在太阳下面修行。
    这已经是三日来第十二次观看黄北辰修行了。
    待到夕阳西下，黄北辰才满头大汗地收功调息，浑然不觉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整个身体内部的运转情况都被那位神秘至极的贵人看了个通透。
    甚至已经根据他的自身特点，列举了至少五六种适合的修行法门出来。
    对于未莲一直未敢言明的小心思，顾判心知肚明，却也没有直接点破，因为本就是顺手为之的事情，帮一帮也是应有之意。
    占据了大半个壁苍山的黑山宗多一个弟子不多，少一个弟子不少，纵然是他懒得亲自收徒，但出言指点一二也费不了什么事情。
    而对于拥有修炼资质，才刚刚准备踏入修途的黄北辰而言，能够得到“黑山别院院长”的一句指点，却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福分。
    黄北辰静静站在顾判身前，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就像是等待教书先生评判的读书郎一般，不敢有任何的喧哗与小动作。
    不久后，顾判缓缓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些许轻松的笑容道：“虽然可能还不够尽善尽美，但从目前的情况分析，至少能够让你修行到金丹之上的境界是一片坦途，若是后续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黄北辰听了还没太大感觉。
    不过在旁边随侍的未莲一听，顿时连身体都微微发抖起来，几乎抑制不住就要惊呼出声。
    什么叫做修行至金丹之上一片坦途，简直要打碎了她数十年来早已经形成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要知道修途漫漫，步步荆棘，哪一个凝丹有成的修士不是越过千难万险才成功破境？
    就算是摩云大宗的亲传弟子，也不敢说自己能够一路坦途踏入金丹之上的层次。
    结果自家这个天资天赋并不算很好的侄孙，就能一路金丹无碍了？
    顾判根本没注意到未莲的表情变化，只是对黄北辰道：“你去取纸笔来，我来给你写下来，算了，我口述，你自己写。”
    黄北辰一阵风似的去了，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又一阵风似的飘了回来，不仅仅准备好了墨房四宝，还顺带从屋里搬了一张方桌过来。
    顾判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从头到尾将针对黄北辰修行的一篇功法口述了出来。
    虽然对黄北辰所修功法修改的地方并不算多，但有着观神望气术这般堪称最精确内视扫描的能力存在，基本上每一句都完全契合他的身体状况。
    堪称是将未莲私下里传授的功法又针对黄北辰个人，量身定做了一款个人特别版本。
    将所有该说的都说完后，顾判闭上眼睛躺下小憩，黄北辰则顾不上劳累，当即便试着按照新改动的地方运行了一个周天。
    许久后，黄北辰睁开眼睛，满脸激动无比的表情，眼角都有些湿润。
    他一个翻身便直接拜倒在顾判面前，激动道：“北辰感谢前辈大恩大德！”
    顾判安坐不动，受了黄北辰这一拜。
    毕竟在他所知道的此方天地之中，道不可轻传，平常修士拜师，那至少是需要数年的吃苦服侍，才会得到真正的指点，而且最为关键口诀的真传，没有多年如一日的尊师重道，是不可能得到的。
    而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并不仅仅是学完了就完事的。
    黄北辰以一拜换得顾判帮他改进功法，其实并没有亏，反倒是大赚了，因此他这一拜算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儿虚假。
    一阵香风袭来，却是珞水走了过来。
    她先是诧异地看了激动到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黄北辰一眼，而后拿起桌上的白纸看了一遍，顺手就又将它丢到了一旁。
    只是对着一旁的未莲不断使眼色，下面的一双手还不停搓弄着，做出虚握游戏手柄的动作。
    顾判微微皱眉，“又找到新玩伴了？”
    “是的呢老爷，未莲妹妹微操通神，和她配合起来很是舒服。”
    “整天就知道玩，你现在怕是连修为层次都已经比不上珞羽了。”
    “比不上珞羽算什么，老爷可能还不知道，奴婢或许已经连珞裳都比不上了呢。”
    顾判顿时默然不语，挥手让几人退下，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清净。
    第1891章 异常情况
    黄北辰不敢多言，就像是看真正的得道仙人一般，看着顾判的身影渐渐隐入到黑暗之中。
    离得远了之后，黄北辰才勉强镇定心神，对珞水小心问道，“洛仙子，您刚才说的那句微操通神，到底是什么修行境界？”
    珞水飘了黄北辰一眼，轻轻道：“那是你现在还根本无法想象的修为境界，就连我也只能站在低处仰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企及，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黄北辰诺诺应是，不再说话，心中对于修行的敬畏却是又更加深了一层。
    花园之中，顾判捏了捏自己的双手，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若说现在对未莲传下这部法门的熟悉掌握程度，顾判敢说自己是第二，天底下绝对没人敢说是第一，就算是当初创出这门功法的修士复生也是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从外面忙完回来的黄傍山进了家门，见到黄北辰的第一眼，便吃惊得差点儿撞到门上。
    “北辰，你怎么看上去和昨天不一样了？”
    黄北辰感受着比之前顺畅了不知道多少的灵元运转，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故作平静道：“回父亲大人的话，儿子得到了顾前辈的些许指点。”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向天空，长长叹息一声，“那位顾前辈所站的高度，真的是非我等凡人能够企及。”
    一切准备就绪，当日午后时分，顾判已经在猎户老张头的带路下，来到了他当初进山打猎前的那座小镇上。
    小镇倒是没有多少人居住，基本上都是一些来来回回的猎户在这里打尖休息。
    镇子里有一间茶馆儿，很简陋，但是里面却坐满了人，两文钱一碗的凉茶很受大家的欢迎，茶肆后面一整排大铁壶在呼呼地冒着热气，茶博士则忙得脚不沾地，一溜烟地给人倒水收钱。